夜風輕揚,他的目深遠而遼闊。
星星與月織著,落他的眼眸中,明明是那般寧靜如湖的眸,湖心卻悄然泛起一陣微瀾。沈蹊的話就這樣順著晚風拂過的耳郭,聽得蘭芙蕖微微一怔。亦抬眼,朝男人去。
的脖子上,還系著沈蹊給打的蝴蝶結。
沈驚游的狐裘對來說很寬大了,蘭芙蕖裹著,長長的擺拖在地上。對方見狀,也不覺得地上的雪臟,拍了拍馬背,示意上去。
站在原地,看著沈驚游,抿著,沒出聲。
蘭芙蕖今日的妝容很淡,冷風一吹,有些發白。
還在想著剛剛對方的話,心中有些暖意,可一看見前高大的駿馬時,一陣無邊的涼意又竄上腦海。蘭芙蕖想起來,那日在獵場中的景。
亦是這般被柳玄霜抱上赤鋒,原本還乖順的紅鬃馬,不知怎的突然就發了瘋,不顧一切地朝前衝撞。
坐在馬背上,嚇得大驚失。
求生的本能讓攥住手邊一切能握的東西,背上卻是一道外力——柳玄霜在把往馬下推!!
一想起來那天的事,蘭芙蕖就止不住地后怕。
對騎馬,產生了深深的恐懼。
沈蹊已經整理好了韁繩,轉過頭來看。
「怎麼了?」
咬著,眼中似有驚懼之。
狐白的領邊蹭著的臉頰,裘上是沈驚游的味道。他好似一塊冷玉,表面上看著是清冷的,湊近些,方嗅見其上的暖意。
可即便如此,這暖意卻不能抵消掉心底的一片膽寒。
沈蹊低下頭,認真地瞧著。
須臾,輕聲問:「你可是害怕?」
的線抿了抿,好半晌才怔怔地點頭。
害怕。
害怕騎馬,害怕馬兒會驚,害怕有人將從馬背上推下來。
沈蹊的量很高大,蘭芙蕖才堪堪到他膛。似乎為了與平視,男人彎下些形。他仔細地瞧著孩面上的神,一雙眸帶怯,眼底似乎藏著些的水霧,看得人心直了半邊兒。
他的聲音也不自覺了下去,溫聲哄:
「不要怕,我抱著你。」
末了,又覺得自己這個「抱」字似乎有些逾矩,改口道:
「我是說,我護著你,你不會摔著。」
的桃抿了抿。
風吹過脖子前的蝴蝶結,結尾飄帶翻卷。沈蹊看著,覺得這樣十分好看,又忍不住摘了朵旁邊的梅花別在鬢角上。
白梅素凈,被襯得倒艷了幾分。
男人垂下濃的眉睫,溫聲:「小芙蕖,好不好?」
蘭芙蕖猶豫了陣兒。
在沈蹊的目下,終於朝駿馬邁開了一小步,對方小心地扶著,抱上馬。
再度坐上馬背的一瞬,的臉還有些發白。
道:「我……我想下去。」
害怕。
沈蹊一下袍坐上來。
馬背上兀地一沉,後背的冷風亦被人截斷了去。蘭芙蕖的形也被帶著往下沉了沉,接著便聽到耳邊低低一聲:「駕。」
馬兒跑起來。
似乎是擔心害怕,沈蹊將馬馭得很慢。
有些驚惶,去拽韁繩,就聽到對方一聲笑:「莫怕,有我在。」
蘭芙蕖裹著他的狐裘,後背與他得極近。
他攥著韁繩的手從自己側兩邊繞過,這使得不得不坐在男人寬大的懷抱中。
這一聲「駕」,牽扯著他的腔微震,沈驚游的笑聲也低低的,有意無意地縈繞在耳廓一側,的臉頰有些發紅。
抿了抿,坐在馬上,周遭雪景縱橫穿過,風聲呼嘯,吹起鬢角邊的發。
駐谷關的雪下得極大。
如今雪停了,月破雲,落在瑩白的雪地上,竟意外地好看。
沈蹊帶著,特意擇了條無人的道。
鼻息下縈繞著的是臘梅香,還有從男子上傳來的淡淡的馨香,竟讓莫名覺得有幾分安適。
蘭芙蕖坐在馬背上,小聲同後的人道:「其實……也可以稍微快些。」
沈蹊的聽力極好,聞言,果真一揚鞭。
不備,驚呼了一聲。
「太、太快了——」
後的男人量高大,稍稍一側臉,便能看見面上的神。雖然上驚呼著,可眉眼飛揚,似乎從未有這般快活過,見狀,沈蹊又一揚鞭,「啪」地一聲響,在濃墨似的黑夜中炸了開。
「慢些、慢一些,沈蹊——」
這是四年後,第一次喚他的名。
口齒清晰,這兩個字喚得字正腔圓,分外好聽。男人的眉目亦舒展開,縱鞭的速度也越來越快,颯颯風聲穿林,直帶著往山上狂奔——
「沈蹊,慢些,慢一些——」
風聲灌嚨,馬速飛快,可卻並不怎麼覺得害怕,只覺得冷。
邊喚他的名,竟忍不住笑了,笑聲宛若銅鈴般清脆悅耳,繞在沈蹊的馬鞭上,攀附上他的心房。
他低下頭,在耳邊,聲音溫:
「蘭芙蕖,玄靈山上的雪好不好看?」
「好看,就是太快了,」些許飛雪墜落在眉睫上,蘭芙蕖瞇了瞇,笑得虛,「太快了,沈蹊,我快不住了。」
的腰纖,笑得渾失了力氣,只想往馬背上趴。見狀,沈驚游便出手,去撓咯吱窩。
「你、你莫,」坐直起子,笑得更大聲了,「我好。」
沈蹊只勾笑著。
他當然知道。
男人右手揮著馬鞭,左手朝腰間撓去,撓得蘭芙蕖直在馬背上打滾兒,手想去阻攔他。
「別撓了別撓了,我笑不了,沈蹊,我再笑就要岔氣了。」
的笑聲撒在玄靈山上,這一瞬間,好似什麼煩惱都忘了。
沒有姨娘的病,沒有失散的父親和兄長,沒有柳玄霜,沒有孫氏和靜影,沒有即將到來的婚期。
茫茫雪地里,月間,只剩下和沈蹊兩個人。
沈驚游下抵著的腦袋,垂眸亦笑出了聲。他的笑聲卻不似那般清脆,低低的,沉沉的,結微不可查地滾著。
蘭芙蕖邊笑邊躲,「我要摔下去了——」
男人眼疾手快,一把將的腰撈住。
一陣失重,接著,腰又被人極有力量的一握,被重新帶回到馬背上。這一回,蘭芙蕖是徹底沒有力氣了,卻一點兒也不害怕,渾笑得癱,有氣無力地趴在馬背上。
後背早已出了一汗。
沈蹊的手放在的腰間,蘭芙蕖子骨一,聲音亦是滴滴的,好似能掐出水。
男人扶了一把,道:「坐直,你這樣趴著容易出事。」
「沈蹊,」蘭芙蕖搖了搖頭,氣若遊,「你讓我趴一會兒,我累。」
周遭的風聲忽然寂靜下來,只餘下趴在馬背上,抱著前的東西,一點點緩緩吐著氣。沈蹊的那件狐裘也被風吹散開,見狀,對方又出手,重新將包了個粽子。
見沈蹊出手,蘭芙蕖以為他又要撓自己,忍不住向後躲了躲。沈蹊笑了笑,只用了半分力道,便輕而易舉地將給撈了回來。
經過方才那麼一遭鬧騰,完全卸下了對前之人的防備。好似恍然之間,二人又回到了四年前,青巷裏,對方帶著縱馬穿過大大小小的街道,來到郊外。
郊外風聲獵獵,玄靈山上,白雪皚皚。
「沈驚游,」嘀咕道,「你是屬牛的嗎,力氣這麼大。」
「蘭芙蕖,」沈蹊也看著,笑,「你的腰是豆腐做的嗎,怎麼一就。」
此言一出,孩子的臉「唰」地一紅。別過頭去,不再理會他。
見怯,沈蹊只低低笑了一聲,縱馬慢了下來,帶著,在玄靈山的小道上慢慢地走。
再往上跑些,便是玄靈山山頂。
聽說山頂的風景很,但被下放到駐谷關四年,從未去山頂上看過。
蘭芙蕖扯了扯側男人的角,輕聲:「我想去山頂看看,好嗎?」
月下,的眸而清澈。
沈蹊跳下馬,牽著繩子,道:「好。」
他牽著駿馬,馬上馱著,二人慢慢向山頂上走去,一時間,玄靈山萬籟俱靜。
夜幕深沉,待他們來到山頂上,已分不清如今是幾時。
心想,自己的時間不算時間,可沈蹊卻是日理萬機的大忙人,他肩上扛著皇命,卻能來陪自己到山頂上看風景。如此思量著,蘭芙蕖心中一暖,方出聲,忽然聽見他問道:
「還難過嗎?」
什麼?
沈蹊側過臉,一泓眸如湖水般清淺溫。
「蘭芙蕖,你還難過嗎?」
回過神,陡然發覺,方才在佛堂里的煩惱都已經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以前,很哭,很笑。
可自從蘭家落難,就很再如此放肆地哭笑過。
見搖頭,沈蹊的角翹起了個淺淺的弧度。
玄靈山山頂上的景果真很,雪夜裏看,別有一番風味。蘭芙蕖站在山頂上,俯瞰著腳底下的景,皚皚的雪,禿禿的樹木,縱橫連綿的山層。
星子落在眼眸中,忽然,想起一些人來。
想起父親,想起兄長,還想起柳玄霜的卷宗。
問及柳玄霜會如何,沈蹊神淡淡:
「抄家,下獄。」
他毫不避諱。
「貪污軍餉可不是什麼小事,只是其中的水太深了。」
不如此,他竟然還查到了戶部。
戶部後的,可是當今聖上的叔父,郢王。
沈蹊瞇了瞇眼睛。
「到時候,戶部的人必將會把所有的罪行都推到柳玄霜上,聖上如何置他,他能不能活下去,就全看他的造化了。」
說這話時,他的語氣十分冷漠,似乎本不在乎柳玄霜的生死。這讓蘭芙蕖想起來世人對他的評價——沈蹊就是君上的一把刀,一把鋒利的、沒有任何的刀。
如此想著,心中暗暗發懼,忍不住喃喃出聲。
「那到時候……」
不等說完。
沈蹊忽然轉過頭,很認真地問:「那到時候,蘭芙蕖,你願意和我去北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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