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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袖天風》夢讖

溫瀾又夢到了嘉寧八年冬的皇都。

霜雪切,風摧枯桑,嚴寒拍打在門窗之上。而被縛在陋的木床一端,衫單薄。趙理坐在床沿,勒鎖鏈趙琚的下落。

燭火搖曳,趙理的聲音帶著殺意:「倒是我低估你了,皇城司不愧伺察京畿多年,還有這般能耐。但你也該清楚,趙琚藏不了多久。」

依然是沉默,濃睫在眼底打出一道彎彎的影。腳下因為趙理到來剛燒起的鵓鳩爐炭散發著暖意,驅散了上徹骨的寒冷,青白僵的手指也恢復了些

未幾,趙理再一次在夢中按著轉移了話題,語氣古怪地道:「尋常士卒黥面,皇城卒黥於髀間。當初為你黥字之人,知道你是子嗎?或是你用了什麼手段?」

趙理將下擺挽上去,出大片雪白的,還有大外側青的黥字,竟是目驚心。他的手指印在還有一涼意的皮上,極為細膩,不恍神。

溫瀾從最普通的察子做起,皇城司的兵吏在這樣私的位置黥上番號,本是因為暗中探事,不能與普通兵卒一般堂皇。

可知曉溫瀾是子后,這黥字卻彷彿沾染了幾分旖旎……

溫瀾沒有出驚訝或者屈辱的神,只是嘲諷地道:「這黥字來路正得很。倒是世子殿下,得位不正,恐怕難立綱維,德行敗壞,難怪有斷子絕孫之憂,至今無後。」

趙理臉一變,溫瀾只覺上劇痛,幾乎以為他要暴起傷人,可最後也只扯了下角,將溫瀾一摜,冷冷道:「待我找到趙琚,梟首與你看,不知你還能不能這般牙尖利。」

……

溫瀾猛然轉醒,盯著床幃上的蓮花紋刺繡看了片刻,緩緩坐起來,下意識自己的大,那裏好似還殘餘著痛,淤青如在眼前,握一握手,才恍覺那刺骨涼意只是夢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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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半月來,日日都夢到還未曾到來的嘉寧八年所發生的事,夢中的景太過真實駭人,令無法宣之於口。

今上駕崩,太子繼位,恭王子謀反,洗皇城。

趕回京師時,為時已晚,只來得及將太子救出宮藏在。然而這也只是一時之計,從未夢到太子的下場,以趙理的手段……

溫瀾喝了口冷茶,心口那點從夢中帶出來的火氣隨之一點點涼下去,在黑暗中坐了許久,靜靜下了一個有些荒謬的決定:

要將這個夢當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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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瀾正式掛冠離任皇城司的這日,葉青霄與友朋們額手稱慶,其本人更是幾喜極而泣。

皇城司是天子耳目,太宗朝間設於京師。本朝以來,皇城司暗中探事之細緻,愈發喪心病狂,詳實到某某人在家中宴席上多喝一杯酒也了如指掌。上到當朝員,下到平民百姓,簡直無孔不

可想而知,京、都人對這個衙門是怎樣態度。

對於和他們時有公事往來的史臺、大理寺、刑部、大名府等等衙門來說,皇城司便更是不討喜了。

若果有像葉青霄一般,先待過大名府,又調往大理寺的人,那怕是做夢都在罵對方。

整個皇城司,葉青霄最討厭的又莫過於溫瀾。皇城司也有緝捕之職,不了和其他衙門聯手辦案,公事往來,但凡溫瀾在,總要折騰得大家怨念叢生。

不怨得知道溫瀾走後,葉青霄與同僚特意吃了頓酒。

他們包了家腳店的二樓,了些酪、羊等小食佐酒,對面便是家瓦舍,裏頭極為熱鬧,在這頭都能聽到竹唱樂、歡呼好之聲。

席間忽有人道:「上月軍有一起酒後鬥毆,被皇城司移大名府,裏頭有個都頭,罵了溫禍害半天,當時他不是一句話沒說麼,都傳是畏懼都頭的義父,畢竟那個都頭的義父可是在樞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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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是京畿地區,守衛的軍便有十萬之眾,番號頗多。其實皇城司原來也屬軍,不過二十年前才獨立,二者尚有千萬縷的聯繫。

院卻是掌著軍國機務,那位職權還不低。溫禍害再蔫壞,可不也得避讓著,這一罵解了許多人的氣。

大家紛紛看著說話之人,不知他為何舊事重提。

此人眼睛,說道:「早有傳聞稱溫禍害要走啦,可你們知道為何早有風聲,但他偏是今日正式走?」

在場之人大多未曾想過這個問題,難道今天是什麼特殊的日子?他們在心中迅速檢點了一番,可惜一無所獲。

「嘖。」那人低聲道,「……今晨,家斥樞院『吏不肅』!」

眾人皆是一頓,頗有些不寒而慄。

院吏作風如何,家怎會得知,分明是有人暗中探事。斥完定要罰了,罰誰還用明說嗎?

以溫瀾的格,私下報復那都頭一點也不奇怪,只是沒人能想到應在此

雖說溫瀾要走,可要點是,竟連樞院也拿皇城司無可奈何了麼……

一時間,他們都噤聲了,誰知道現在說的話,又會不會被記錄下來,送到家案頭。

好半晌,氣氛才緩過來。

「吃酒吧,好歹是送走這瘟神了。」

「說起來,溫禍害都要走了,也不怕被報復啊,你們猜他會去哪呢?」

「溫禍害不是孤兒麼,陳伴伴又早已捐館,他能去哪兒,難道日後不謀事了?」

陳伴伴指的便是前任皇城司勾當陳琦,是陛下最寵信的侍,否則也不能勾當皇城司了。他在任上時,皇城司三名勾當,只他獨攬大權。前些年去世后,陛下還追贈了節度使,謚號恪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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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瀾自小跟著恪忠公,後來還被收作義子,某些方面堪稱青出於藍勝於藍。

這從皇城司出來的人,能上哪兒謀事,還真不好說,特別是溫瀾得罪過的人可不

葉青霄幸災樂禍地道:「管他去哪兒呢,反正去哪兒哪兒倒霉。」

剛說完,葉青霄便從窗口瞥見街面上的一人一馬。

馬是高頭駿馬,白勝霜,人著一月白燕居服,發如羽,眉眼秀麗,十分好,更勝過街旁栽種的桃杏,人海中毫不費力便撞進葉青霄眼中。正是他們剛剛提及的溫瀾。

看路旁子投在他的眼神,若非皇城司名聲不好,溫瀾的姿容怕是要更為聞名。早年他年紀更,又無今時的氣勢,甚至有人編排過陳伴伴要他也去做侍,可見其秀

可惜,此人的人是不如十一的!

葉青霄盯著溫瀾看的時候,溫瀾也似有應,一抬首了過來。抬眼時目如寒星,清凌凌似雲嶺積雪,十分便更增華了。

葉青霄來不及收回目,心下略慌,轉念想到他都離任了,索定了定神,一臉嘲笑地俯視他。

其他人也發現了溫瀾的蹤影,到窗口來,指指點點地笑談,恨不能將往日的怨氣一吐而空。

「這便是此一時,彼一時啊!」

「哈,溫瀾也有今天。」

樓上樓下,也不知溫瀾是否聽清了,只見他微微歪頭,角勾起,神更為生穿過搖曳的酒旗,在他臉上泛著淡淡的華,卻也無端出些……惡意。

溫瀾一眼掃過他們。雖是仰視,竟毫不落於下風。

本是看熱鬧甚至帶著嘲笑心思的人只覺渾發寒,即便知道溫瀾已卸職,也在這般目下生生腰了,子慢慢、慢慢低下去,避開溫瀾的目……

「喂你們躲什麼!」葉青霄氣結,回頭斥責同伴沒膽氣。

對哦,溫瀾都辭任了,還怕他做什麼。眾人訥訥想。

只是再一抬頭時,溫瀾已然策馬離去了,僅剩一抹背影,哪還有他們找回場子的機會。

葉青霄哼了一聲,又氣悶地重複那句話:「去哪兒哪兒倒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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