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已深冬,寒風刮得凜冽,等閑不會有人出門,可城中李家卻是門庭若市。高門大院之中,數位態各異的婦人擁在會客廳,或是竊竊私語,或是環顧四周。
金氏命人在廳房中添了兩把扶椅,安排在場的婦人坐下,又人奉上了熱茶,便坐在上首,緩緩開了口:“在座都是這十裏八鄉有名的人,想必也知道我今日所為何事。”
輕歎了一口氣,金氏複而緩聲道:“我那孩子的婚事到底是要麻煩諸位的,我知曉各位難,故倒也不必尋什麽門當戶對的大家千金,隻是好人家的,容貌品過得去的,旁的倒也罷了。”
聞言,在坐的人婆子相互對視了幾眼,默不作聲。有幾個年齡稍大的婦人,端起了一旁的茶盞慢慢飲下,似乎是有意回避。
說起李家這位祖宗,方圓百裏的人沒有一個不知道的。
李家老爺先前是此地唯一一位舉人,之後做了,因深諳場之道,一連升遷四品,又高娶了金氏千金,夫妻倆人舉案齊眉,闔家滿,可惜一直沒有子嗣。
直到李老爺年過四十,才有了李執這麽一個嫡子,舉家上下寶貝得,日日像菩薩似的供著,結果養出了個混世魔王的子。
前幾年,李老爺年紀越來越大,子骨愈發不好,便告老還鄉,與金氏在老家安城買了大宅子安居下來。李老爺那獨子在京城時,便沒什麽好名聲,回了安城,更是天高皇帝遠,仗著縣太爺也得給李家麵子,平日裏越發紈絝,德行差得臭名遠揚。
如今這位紈絝已二十有五,李家夫婦不得不著急他的婚事,前前後後也請人說了幾門,但門當戶對的都對他避之不及,尋常人家也不願把兒往火坑裏送。偶有些賣求榮的門戶,將兒送來結親的,卻又總會被李公子本人攪黃。
這一來二去,人便也懶得再管李家嫡子這麻煩事了,今日眾人都是金氏派人又是送禮,又是給錢,地使銀子請來的。
眼下,金氏的姿態可謂放得極低了,李家這樣的書香門第,又是京城裏當過差的,如今不顧媳婦的各種條件,隻求個好人家的,著實很難得了。
可惜,這也得李家那位紈絝點頭,於是便有人說道:“夫人,絕非是我們沒用心思,您這樣的門戶,我們怎敢不盡心辦事。便是給貴公子牽線,那也是挑細選,隻是貴公子無心家,這是我們無能為力的。”
金氏點頭,明白是這麽個道理。這兒子名聲是差,但以家世和相貌來說,在京城都是一等一的出挑,絕不會連個夫人也說不上,現下隻是兒子李執不肯點頭,“若是執兒有了中意的,必定會應允的,還是勞煩各位多多相看,我如今也沒有別的指,唯有執兒的婚事是我的一塊心病,倘若各位能有一劑良藥,李家必當重謝。”
人們紛紛應下,但也隻是應下,轉頭便拋諸腦後。李家那混賬兒子的麻煩事,們實在束手無策。
午間,金氏讓人擺了宴席,人將一幫子婦人婆子服侍好了,又親自將人們送出了李宅。
對於兒子的婚事,極為上心,已經茶不思飯不想地連續勞了幾個月,到現在還沒有一點兒眉目。勞心傷神再加之天寒地凍,沒能及時披上髦的,便被冷風吹得咳嗽起來,由丫鬟攙扶著回到了臥房。
金氏披上一條厚實的絨毯,斜躺在貴妃塌上,撐著額頭不住的唉聲歎氣。
丫鬟為金氏倒上了一杯薑茶,放在側的高腳桌上,心地說道:“夫人切莫再傷心,公子的婚事是人生大事,這是急不來的,老爺本就不好,家裏都是由夫人持,您要是病了,可如何是好。”
話說到這兒,金氏更覺一團悶氣,旁人夫妻到了他們這個年歲,連孫子都已經承歡膝下,再不濟兒子也能獨當一麵,將家裏持得井井有條。哪裏像他們家這樣,辛苦攢下半輩子家業,卻養出這麽個混世魔王,家不要,立業不願,文的武的樣樣不,偏吃喝嫖賭學得門門通。
金氏捧起薑茶,慢慢喝了口。飲茶間,一個修長形出現在門外,映出黑漆漆的影,單看這黑影,金氏便知道這是自己的紈絝魔王。
“給母親請安。”門口的人出了聲,這聲音是輕快的,除去輕快還帶了些沙啞。
金氏雖說對李執恨鐵不鋼,但卻是一點兒都不忍心對他發火,隻是帶了些嗔怒說道:“早已日上三竿了,這會子請什麽安。”
說著,便繼續飲茶,並沒有李執進來說話的意思。是為了他的婚事就夠心了,要是再聽他說一堆渾話,不定被氣出個好歹。
“兒子剛起來就見母親送了好幾個人出門,想來母親又是為了兒子的婚事,所以特意前來問問母親。”門外的李執恭敬地曲腰道。
他雖然子乖張,但人還是孝順的,對金氏和父親向來是和悅,從不敢忤逆的。
金氏在塌上坐直了子,對著門外道:“難得你還關心,進來暖和吧。”
金氏這邊話音剛落,還不等丫鬟前去迎人,那門便被李執“砰”地一聲推開了,隨後一個輕便的形迅速閃進了房裏,站到了金氏跟前。往自己手上嗬了幾口氣,略有暖意後,李執嬉笑著說道:“娘,外麵可是真冷,那風嗖嗖的。”
丫鬟送上了暖爐,李執接過後,順勢拉了個矮腳凳坐在了金氏跟前,默默暖了會兒手,又把暖和的手蓋在耳朵上,“凍死我了。”
金氏看著李執不由皺起了眉頭,李執相貌生得好,是白皙如玉的,就把安城一大半的人比了下去,更別說標致的五了,一雙劍眉襯著明亮星眸,惹得多思牽絆,可偏偏李執是個混日子的,想到這兒,金氏便氣不打一來。
猶記得,李執十七歲那會兒還在京城,便有閨秀對他一見傾心,當時金氏是很滿意那樁婚事,可惜李執不,在雙方相看之時,張口便說起了納妾之事,活生生把人走了。
現在李執白皙的臉頰上帶了一層緋紅的紅暈,金氏最是明白自己兒子,李執一喝酒就臉紅,這剛起床必不會是才喝的,想來該是宿醉留下的。
“你昨日又去哪裏喝酒了?你啊,都已經二十五了,行為也不知收斂些,我非得找個媳婦好好管教你了。”金氏嗔道。
李執一拍大,“娘,我就是來說找媳婦的事。我反思過了,原先是我辜負了您和爹爹的一番苦心,一直挑三揀四,好多貌端莊的姑娘都沒有點頭答應,到了現在,估也沒有門當戶對的子願意嫁給我。眼看爹爹越來越不好,您年紀也大了,我也著實焦急。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兒子思來想去,不能讓你們為我勞神傷心,我今年必須得說個媳婦。”
金氏被李執說得熱淚盈眶,心道的執兒終是懂事了,拍了拍李執的肩膀:“執兒,你明白就好,我的執兒終於長大了。”
金氏這邊還在欣,李執轉而就給澆了盆冷水,“娘,但俗話也說了,娶妻娶賢,您也不能之過急,讓兒子隨便找人湊合。我要找的媳婦,貌是一定要有的,否則後麵幾十年如何看得下去,還有就是三從四德,我說什麽就是什麽,我說一不敢說二,我要納妾不能說不,我最不喜歡的就是那種善妒之人,額外便是琴棋書畫四藝,尤其廚藝要……”
“住口!”金氏口而出。
深吸了一口氣,才勉強穩住自己不怒,雖不至於罵人,但也不可避免地生氣道:“你當你自己是什麽香餑餑,現在人聽見你的名字都唯恐避之不及了,還敢提什麽條件。我跟們說了,隻要是好人家的姑娘,旁的都不說了。”
李執跺了跺腳,“娘,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你給我找的要是不好,我還是不答應。”
“正是因為以前不急,才一拖拖到了現在,如今哪有你不答應的份?現在隻有別人想不想嫁的份!什麽都不必說了,父母之命妁之言,這事兒由著我持就行,你從今往後足,等著夫人過門。”
李執還要再爭辯,金氏抬手製止,蹙著眉頭問李執:“執兒,你是要把為娘氣死嗎?”
李執話到邊咽了下去,呡了呡,隻道:“母親好生休息,執兒不給母親添堵了,執兒告退。”說著便起,將手上的暖爐放置在一邊,行了禮後匆匆開門離去。
金氏緩緩呼出一口氣,隻覺心口堵得慌,卻餘瞥見有一個人影停在門口,直覺是李執又回來了,道:“你這孩子又回來做什麽?”
聽見的卻是一個聲:“夫人。”
金氏循聲看去,隻見門口站著的是一個小丫鬟,此刻乖順站在門外,說:“夫人,府外來了一個年輕姑娘,穿得破破爛爛的,說是來尋親的,正坐守在咱們的大門口。”
“尋親?”金氏思索片刻,這宅子的主家隻有他們一家三口,一時半會兒也想不起旁的親戚是年輕姑娘的,要是還有,早就逮過來湊對了。想來該是這宅子的前主人的親戚,便說道:“估是找錯人了,你向稟明我們的份,就說我們不是要找的親戚。”
“是。”丫鬟應了一聲便要離去,金氏又住了丫鬟,說:“要是實在可憐,便施舍一貫吊錢給,由去吧。”
丫鬟應下,便轉離去。
金氏閉目躺下,準備休憩片刻,可那丫鬟卻又急匆匆地小跑回來,站在門口說道:“夫人,奴婢跟那姑娘說了老爺和夫人的份,可那姑娘卻更加堅定,說是沒有認錯,確是來尋親的,還說是來找未婚夫的。”
金氏猛地睜眼,直直坐了起來,問道:“未婚夫?”
“是,說是李執,李公子便是的未婚夫。”丫鬟回道。
金氏心裏存疑,但還是讓丫鬟把人請到廳房裏,自己則是稍作整理,小步款款地往廳房趕去。
跟在邊的丫鬟喃喃道:“夫人,咱們公子哪有什麽未婚妻?要有的話,還何苦搞這會子事?”
金氏為了李執的婚事就快病急投醫了,現在聽到有人上趕著給當兒媳婦,心想萬一是個好姑娘,那可不是天大的好事?別的也顧不了太多,邊走邊說道:“我先去會會,若真是個好姑娘,就算是走投無路,前來瓷的,那也得給我留著當兒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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