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錚又暈飛機了。
助理小張苦口婆心勸他別再看電子屏幕,看多了更暈,然而顧錚不為所,豪邁吞下暈機藥與巧克力豆,右手一刻不停地在平板電腦上騰挪。
“老板,我一直特別仰慕你,我想問你個問題嗎?”
“說。”
顧錚給了他一個酷斃了的眼神。
小張深吸一口氣。
“老板,消消樂真有那麼好玩嗎?”
好玩啊,當然好玩,一萬兩千米高空,十五小時的洋直飛航班,不打消消樂打什麼,打助理的狗頭嗎?
在小張難以言喻的目中,顧錚抓住最后一秒引一枚炸彈,滿意地看著滿屏的五六小方塊炸煙花,分數劈劈啪啪往上躥。
爽到。
手指移向再來一局。
小張道:“老板,別玩了,你臉都白了,看起來下一秒就要吐我一胃酸焗飯remix昨晚吃的小燉蘑菇……”
顧錚扭過煞白的漂亮臉蛋,齜牙:“老子樂意,你在教我做事?”
“……”
媽的智障。
小張手一頭風的錫紙燙,循循善道:“我沒這個意思,老板,但你想想,你要是吐了我一,就會沾到你的羅馬頂級定制西服,如果沾到了你的定制西服,三天一定洗不掉,如果三天洗不掉,那在老板哥哥的畢業典禮上,不就沒法艷他了嗎?”
顧錚若有所思,眉頭鎖。
小張西裝昂貴的面料,如二八的臉頰。
“多好的料子,多貴的裁剪,老板你一定是世界上最英俊倜儻的男人,寶鞍配駿馬,名刀贈英雄,老板你穿這戰袍,簡直如虎添翼,氣宇軒昂,隨便一站,就是整個洲板塊最靚的崽!”
顧錚喜上眉梢,連連點頭,示意加大力度繼續。
“所以老板,你可千萬不能吐,咱們就別玩了哈。”
果然,顧錚速退出游戲,將平板扔給小張。
并且一臉斗志地握拳:“你說得對,艷要。”
顧錚打算艷的人名顧弦,乃其一母同胞,濃于水的親哥哥。
也是遠近聞名的——別人家孩子。
兩人南轅北轍。
顧弦三歲識千字,五歲背莎翁,七歲讀中西經典,九歲深深沉迷奧數無法自拔;
而顧錚——三歲玩泥,五歲滋水槍,七歲混奧數興趣班不學習小分隊的鐵打c位,拉幫結派,無惡不作,甚至參與某叔伯婚禮時,非吵著鬧著要上臺給大家表演一段智取威虎山,從此一戰名,人贈外號:康平楊子榮。
他倒是自我覺良好,他那要臉的親爹媽恨不得把他綁個大閘蟹撇進浦江里。
實在是太特麼丟人了。
上了學之后,兩人的差距越發令人咋舌,顧錚打架逃學糊弄同窗樣樣在行,唯獨績就如那案板上的咸魚,躺得安詳,咸出風采。
最后靠著家教大姐折壽級別的努力,勉強上了個外省985。
顧弦則不一樣。
他是天降紫微星,是的大腦,是電是是牛的神話。
打從到筆桿子起,只要有此人參加的考試別人都不可能到第一,在知識的道路上一路狂飆,德智全方位大鵬展翅,最后順理章一路升學升去了大洋彼岸,進某個以植著稱的聯盟中的學校,宗耀祖。
還是全獎。
顧錚著查過那個牛閃閃的院名,全第一。
四個字狠狠刺痛了他的雙眼。
他糟心地合上電腦。
過了一會兒,他打開了平板,在搜索引擎里打下自己考的那所普通學校,空格,查詢排名。
四百開外。
他更加糟心地合上平板。
最后提起手機,給哥哥發消息:fxxkyou
言簡意賅,緒激烈,如不被重視的小孩發出不甘的怒吼。
大洋彼岸正是清晨,沒等多久,顧弦回了消息。
對話框里是一個簡潔的問號。
顧弦不知道為什麼弟弟突然想干自己。
只覺得人類的悲喜并不相通。
顧弦商學院本科畢業時,顧錚忙著折騰自己倒賣二手的小生意,沒去參加他的畢業典禮。
顧弦改行,投某基礎學科前沿研究時,顧錚忙著把二手貨小生意轉移到線上去,沒去參觀他風景如畫的校園。
忙了許多年,好不容易把公司折騰上了正軌,顧錚混上了個科技新貴的名頭,能靠著漂亮的臉蛋,人模狗樣在雜志封面上一小臉了。
更重要的是,他賺了很多錢,未來還會賺更多的錢。
哼哼。
這回總歸贏過了顧弦吧!
自覺揚眉吐氣,顧錚神清氣爽,準備錦還鄉。
為了以全新面貌迎接全線碾哥哥的人生巔峰,他甚至給自己設計好了全套臺詞,主要強調霸總氣質,三分涼薄三分譏誚四分漫不經心。
最好一出場就用商界英的氣場折服爹娘。
他自信極了,他自信得就像林海雪原上深敵后的楊子榮,恨不得登上樓頂振臂高呼:老子回來了!
誰知剛一進別墅大門,就聽老爺子驚喜的聲音:“顧弦說他發了個什麼刊,開春就要畢業了。”
顧夫人退休前供職研究所,乃一方學閥,聞言也激起來:“哎喲,那可不得了啊。”
顧錚弱弱道:“爸,媽,我給你們買的那輛車……”
顧老爺子這才注意到他:“錚錚回來了啊,最近忙嗎?”
“忙,但都是為了賺錢,值得。”顧錚矜持。
三分涼薄到位了。
“錢是賺不完的,你也和你哥學學,勞逸結合。”顧夫人給他抓了把零食:“一天到晚在外面跑,臉都瘦了。”
“做生意難免吃苦。”他繼續矜持:“值得。”
四分漫不經心也到位了。
萬事俱備,他打算三分譏誚一下從不往家里拿錢的哥。
他聲并茂起了個范兒:“我給你們買的那輛車……”
“看到了,還不錯。”顧老爺子道:“你哥哥博士快畢業了,到時候我們一家子飛去參加他的畢業典禮,書已經定好機票了,那幾天別安排別的事兒了,明白嗎?”
說著說著,老頭子沾沾自喜:“他們實驗室有重大突破,福澤全人類的,我們以后都是大科學家的家人了。”
看老爺子得瑟的那勁兒,顧錚含恨把“那車值老鼻子錢了”吞下。
他拳頭了。
可惡。
顧弦賺錢賺不過他,竟然另辟蹊徑去搞什麼前沿研究,當科學家。
他犯規,他缺大德了。
這樣一來,他在爹娘心里永遠高自己一截——像他爹娘這種人的dna雙螺旋結構里,一條是多核苷酸鏈,另一條鄙視鏈。
士農工商,商人下品,好死不死于鄙視鏈最底端,永世不得翻。
可惡可惡可惡!
顧總裁窮得只剩下錢,心中憋悶迷茫,邀老友借酒澆愁。
老友新開了酒吧,生意慘淡,門可羅雀,本著水不流外人田的神,將此冤大頭拉了自己的地盤。
酒托小妹們一見老板旁這神俊朗的大帥哥,以及大帥哥手腕上高調到五百米外的瞎子都看得清的名牌表,迫不及待前來搭訕,一時顧錚邊香鬢影,風搖晃。
顧錚哪見過這陣勢,嚇得嗷嗷直,抱老友的胳膊:“你別害我,你怎麼把我帶進這盤里了!快走快走,咱們找個正經地方喝去!”
老友齜牙咧,把他從上摳下來:“帶你來這兒是想讓你清醒清醒,對,你確實樣樣比不上顧弦,但至還有一件是你比他強的是吧?”
顧錚傷心:“我比他有錢,但這又有什麼用,沒人在乎。”
對手干脆不食人間煙火了,這還怎麼比。
老友道:“其實還有一樣,你長得比他好看。”
顧錚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他茅塞頓開。
他道:“你先別說話。”
地球另一邊正是清晨,顧錚掏出手機,發送視頻邀請。
顧弦在做早飯,用松餅機烤華夫餅,胡茬未刮,從下往上拍,黑眼圈明顯。
“顧錚?”他有點驚訝。
顧錚上一次給他打視頻電話還是三年前。
那時顧錚還只有一個作坊式的小公司,江湖行走,遇到了一個英語講得狗屁不通的南亞外包。
沒錢請翻譯,為了弄懂這位南亞外包究竟在放什麼屁,顧錚只得遠程求救顧弦。
不知道這次弟弟找他做什麼。
鏡頭里的顧錚瞇著眼,盯著屏幕看了一會兒,突然笑了。
他道:“沒啥事,就想看看你,哥,學海無涯,注意發際線哈。”
說罷掛了視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發出杠鈴般的狂笑:“我哥變丑了,人還是不能一直學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在發!發誒!”
老友搖晃紅酒杯,送上麻辣點評。
“他發你腦,一家人整整齊齊。”
于是有了本次艷事件。
顧錚低頭欣賞自己的西裝,越看越滿意。
簡直帥裂蒼穹,妥妥能搶走顧弦的風頭。
想到這兒,鞋底的增高也顯得無比舒適,他和顧弦一般高,都是一米八五,為了穩顧弦一頭,他打開自家件親自挑選了十分鐘,才挑中了這個無痕款。
萬無一失,毫無破綻。
飛機翹起襟翼,顧錚戴上墨鏡,練地住鼻子向外鼓氣,嗡鳴聲中,他在頭等艙寬敞的座位上直一雙長,低頭去皮鞋上沾的面包屑。
旁的助理突然看著手機,對他說了一句什麼,顧錚沒仔細聽,隨口答:“知道了。”
這座城市炙烈,碧空如洗,離家鄉萬里之遙。
這就是哥哥生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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