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9.13周二更）

　“大娘子，那、那不是姑爺麼！”

　“你怕不是眼花了，姑爺去了宿州，要下月方回——”

　聲音戛然而止。

　南敘疑抬頭。

　冬十月，京已有了冷意，蕭瑟冷風拂面而過，泛黃的葉子便打著旋兒落下，落葉歸似的親吻著地面。禿禿的枝頭擋不住稀薄金烏，被枝葉剪得細碎的日頭就這麼落在路上的一對男上。

　那是一對結伴而行的男，男的清俊儒雅，的俏麗溫，哪怕隔得遠，也能覺到他們的恩。

　時有冷風吹來，人鬢間便被吹幾縷青，顯然是個俏的，了發，便有些惱，站在街頭不肯走，男人便笑了，似乎笑的孩子氣，可他顯然是愿意縱著的，他抬手，替人梳理著發，作輕又耐心。

　柳街巷地偏遠，行人并不多，但偶爾也有路人經過，人到底臉皮薄，男人剛替梳完發，的臉便紅了起來，紅著臉，去拽男人的手，不許男人再擅。

　男人便收了手，笑著攏了攏上的金雀暗紋斗篷，有說有笑與一同走了。

　南敘愣在當場。

　那的確是的夫君，謝明瑜。

　謝明瑜上穿著的，是得知他要去肅州公干熬了幾宿給他趕出來的冬，而人肩頭披著的金雀暗紋斗篷，是去歲舅舅送的，那料子太好，總舍不得穿，謝明瑜上峰子刁鉆古怪，總是刁難謝明瑜，便讓謝明瑜把這料子送給上峰的兒，好他日后做事容易些。

　可如今看來，那的確是送出去了，至于送的是不是上峰的兒，那便不得而知了。

　“好個不要臉的小娼婦，竟敢勾引我家大娘子的姑爺！”

　耳畔響起一聲怒罵，“大娘子且放心，我必會替大娘子出這口惡氣，將那娼婦的皮子揭了給大娘子做裳！”

　“回來。”

　南敘回神了，住挽著袖子便要去收拾人的秋練，眼睛已經紅了，“你姑爺是三歲兒不，旁人說幾句話，他便跟旁人走了？”

　在二樓茶室看得分明，謝明瑜與那人在一起時，上冷肅之氣盡消，是從未見過的溫繾綣，像極了話本子里深佳人的才子。

　謝明瑜是喜歡那人的。

　可既是心有所屬，又為何求娶呢？

　想不明白。

　“大娘子！”

　秋練雖被了回來，可心里不平得很，“難道大娘子就眼睜睜看著姑爺跟那娼婦走了？”

　“大娘子，您和姑爺才大婚不足三月啊！”

　誰說不是呢？

　才三月，他便有了新人，以后的日子長著呢，難道就這麼看著他左一個新人，右一個新人，把晾在家里不管不問？

　南敘心里得很。

　桌上的茶已經涼了，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往日細心謹慎的秋實都忘了添茶，南敘就這麼拿著茶盞，喝了一口冷茶。

　冷茶下肚，苦便在舌尖泛開，這茶太苦，連帶著的五臟六腑都跟著苦起來，雙手捧著茶盞，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錯了。

　若論家境，明瑜并非高門貴子，他年失父，家道中落，上更無功名，只與母親在一進的小院子過日子，似這樣的出，給將軍府提鞋都不配。

　而雖父母雙亡，但自跟著堂舅長大，堂舅是戰功赫赫的大將軍，有堂舅在，哪怕是孤，求娶的人也是絡繹不絕的，險些踏破將軍府的門檻。

　這樣的出，嫁給皇子也使得，更何況嫁給謝明瑜？

　嫁謝明瑜，是十足的低嫁。

　若論容貌，謝明瑜一表人才翩翩君子，可也不差，京誰人不知，的容貌是一等一的好，甚至在某次宮宴上，還被見慣皇子一眼瞧上，一門心思想要討當王妃。

　是不喜天家皇室的勾心斗角，又仗著有舅舅做靠山，便使了些手段讓皇子主放棄，這才有了后來的與謝明瑜的姻緣。

　若論，雖被舅舅養得驕縱些，但也是識禮之人，嫁謝家便斂了子，孝敬婆母，打理庶務，甚至還用自己的嫁妝補謝家，任誰見了，都要夸一句謝明瑜真真好福氣，竟能娶做正頭娘子。

　無論是家世，還是容貌，亦或者，樣樣拔尖不輸于人，可謝明瑜為什麼還是有了新歡？

　南敘想不明白。

　南敘一連喝了幾盞冷茶，雜無序的心才勉強有了思緒，“秋實，你找個機靈的，悄悄跟上去打探一番，看是水緣，還是.......”

　聲音一頓，后面的話有些不知該怎樣說。

　看剛才謝明瑜待那個子的模樣，怎會是水緣呢？

　可讓又該如何承認，自己真心相待的夫君從來不喜自己，而是深著另外一個人？

　的驕傲讓無法說出口。

　“罷了，你先去打聽。”

　南敘斂著眉眼瞧著手里的茶盞，聲音低低的。

　“噯，奴婢這便去。”

　秋實應了一聲，心里酸得很。

　早知如此，便不說那句話了。

　可若是不說，便是把大娘子蒙在鼓里，看姑爺......呸！什麼姑爺！卑鄙小人罷了！

　看那小人與那賤人同進同出的模樣，只怕早就勾搭在了一起，他日若抱個庶長子來，那才是真真大娘子沒臉！

　倒不如現在便查探清楚，也好大娘子早作打算。

　心里這般想著，秋實快步下了茶樓，旁人不放心，只自己悄悄跟了來，心里縝，模樣又老實，不過撞見三五個嬸子，便將謝明瑜的事打聽得一清二楚。

　“哦，你說得是咱們柳街巷的陶娘子吧？”

　“那真真是個神仙似的人，嬸子我長這般歲數，還是第一次見到那般好看的人。”

　“可惜呀，模樣雖俊俏，命卻苦得很，沒了父母，又族人欺凌，只得來京里尋自指腹為婚的未婚夫謝小郎君。”

　“幸好謝小郎君是個有良心的，兩月前的八月二十九，便一頂小轎娶了，將安置在咱們的柳街巷，跟嬸子我做了鄰居。”

　八月二十九？

　那不是家大娘子與謝明瑜大婚的第二日嗎？！

　秋練臉微變。

　這狗日的沒良心的詐小人，既然有婚約心有所屬，又干嘛來求娶家大娘子？

　娶完家大娘子不算，又在與家大娘子大婚的第二日娶了未婚妻？

　兩個清清白白的好姑娘，都被這個不要臉的詐小人禍害了！

　繞是秋練脾氣好，此時也了怒，心里把謝明瑜罵了千百遍，尋個由頭辭別喋喋不休的嬸子，想著趕回去告訴南敘，可下一刻，又聽到嬸子后面的幾句話——

　“陶娘子也算苦盡甘來了，我前幾日找借鞋樣子，見又扶肚，又吐酸水的，怕是要有喜了。”

　秋練瞳孔微，聲音了，“陶娘子有孕了？”

　“八九不離十。”

　嬸子拉著秋練，一臉的神兮兮，“我瞧著吧，謝小郎君像是個有家室的，要不然，咋都是晚上來白天走呢？”

　“但陶小娘子一有喜，謝小郎君可再沒理由把安置在柳街巷了。”

　“嘖嘖，也不知謝小郎君的正頭娘子是個的還是丑的，心思刁鉆的，還是寬容大度的？”

　“要是個跋扈善妒的，那可與謝小郎君有得鬧嘍。”

　“呸！我家大娘子仙容玉貌心地善良，那個陶什麼的幾輩子也趕不上！”

　聽完秋實的轉述，秋練當即便惱了，“大娘子，您今日別再勸我，我非要把謝明瑜的臉皮給您拉下來！讓他知道您不是那麼好欺辱的！”

　“還有那個陶小娘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明明都知道謝明瑜娶了您，還死纏著不放，甚至還使了手段有了孕，這不是存了想取代您——”

　“秋練。”

　南敘反而平靜下來了，“陶小娘子弱不風，難道還能強了謝明瑜不？”

　“大娘子！”

　秋練被噎得一窒。

　想不明白，家大娘子怎這般好？

　旁人都挑釁到家門口，還能這般平靜飲茶？

　縱然那勞什子的陶小娘子強不了謝明瑜，只怕也不是好的，若真是識禮的良家婦，見謝明瑜另娶人，也該與謝明瑜斷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明知道他已娶了妻，還心安理得被他金屋藏似的養著做二房。

　誰家清清白白的好姑娘會這般不知廉恥？

　還不是覺得自己拿住了謝明瑜的心？

　只待自己肚子里有了貨，便能著大肚謝府，若再生個庶長子什麼的，便能踩在家大娘子頭上！

　家大娘子這般好溫，為著謝家的脈，也只能著鼻子忍了。

　這種事單是想想，秋練就火冒三丈。

　不，不能這樣，大娘子好不容易有了家，不能眼睜睜看著大娘子被人后來居上。

　“大娘子——”

　可的話剛出口，便見南敘低垂著眉眼，眼角已經紅了，登時慌了，一肚子要替南敘出氣的話不知該怎麼說，“大娘子，您，您別哭啊。”

　南敘吸了吸鼻子，“這有什麼好哭的？”

　眼里的淚被南敘盡數咽了回去，秋練心疼得跟什麼似的，哪里還敢多說？狠狠啐了一口謝明瑜，便不再說話了，走上前給肩。

　秋練雖脾氣急躁，但卻是個極靈巧的，隨著的伺候，南敘微紅的眼圈慢慢淡去了，像是暫時不再難過謝明瑜的背叛，便給自己倒了盞壺里的茶，小口小口喝著冷茶，苦的茶水順著嚨侵肺腑，的心慢慢定了起來。

　早該知道的，謝明瑜并不喜歡，只是自欺欺人，不肯承認罷了。

　印象里的謝明瑜，是個不茍言笑的淡泊君子，無論如何逗趣，謝明瑜也是鮮言語的，若逢鬧得狠了，謝明瑜的眉頭便會蹙起來，“敘兒，莫再鬧了。”

　便不敢再鬧了，乖乖在他邊陪著他。

　他總是很忙，要給人寫文章，要給人畫畫像，家道中落的人，手里的每一分錢都掙得艱難。

　不想他這麼難，便拜托朋友們去照顧他的生意，可他總是很聰明，一單生意尚未做，他便知曉是的主意，于是他便會分文不取，大半日的功夫就這麼付之東流。

　這樣的次數多了，便不敢再照顧他的生意，好在金子總會發，而他也得了伯樂的賞識，他上有了功名，便有了仕的可能，他終于不用再像之前賣字賣畫為生。

　是替他高興的。

　他禮部任職那一日，他的母親便求娶了，拉著的手，一字一句向保證，“知子莫若母，我兒子的心思，我這個當母親的難道還不知道嗎？”

　“瑜兒苦得很，年喪父，家道中落，見慣世間冷暖，這才養了個冷面模樣。”

　“可是敘丫頭啊，瑜兒心里是喜歡你的，只是不知怎麼說。”

　“若是不喜歡，他哪敢冒著跟皇子搶人的風險，求了我來與你說和呢？”

　南敘信了。

　自沒了父母，如何不知沒有父母的艱難？

　可雖是孤，但尚有舅舅可以依靠，但謝明瑜卻是一個人，他什麼都沒有，有的只是溫好的母親，與一群自跟著他的仆人，他只能在一夜之間長大，長能夠庇佑他們的存在，為此他斂了子收了喜好，連心里有都不敢說出口。

　況謝母又是極和氣待如親的人，嫁過去，必不會有婆媳紛擾，謝明瑜的家世又不顯，想來不會生出納妾之心，也省了爭風吃醋的煩憂，這兩廂好加起來，豈不比嫁天家瞧人臉強？

　可是，終究是錯了。

　瞧上的皇子是個見一個一個的花心的主兒，見無意嫁天家，也就把丟在腦后了，謝明瑜求娶，算不得與皇子搶人。

　反倒是，以為謝明瑜為了開罪了皇子，沒替謝明瑜奔波游走，北邊戰事正急，堂舅頗得家重用，那些員們給堂舅面子，更給面子，謝明瑜剛與行了聘禮，便從京中補缺的無職人員調了禮部的差，如今說起來也正六品的教習了，前幾日聽謝母講，若無意外，年底便能升從五品主事了。

　旁人熬上三五年也未必能留在京中為，不是去偏遠之地做個縣丞，便是給人鞍前馬后差使，似謝明瑜這種留在京中又進禮部的，又從正六品的教習升到從五品的主事，一年統共也沒有五人來。

　這般一算，謝明瑜如何不算借了與大婚的東風？

　他待，確實無誼的。

　求娶，也不過是為了權勢罷了。

　既如此，有什麼不舍的？

　南敘抿了下，慢慢喝著殘茶，半息后，捧著茶盞，垂眸淡淡道，“秋練，你去婆母打聽一下，悄悄去，別婆母察覺了，看謝明瑜是否真的有未婚妻，況與柳街巷的這一位是否對得上。”

　若果真如此，必是忍不得的。

　世間哪有這般便宜的道理？

　一邊著帶來的便利，一邊對冷言語，卻又在京中的另一，關起門來與旁人和和過日子？

　謝明瑜的打算，未免也太欺負人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