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芳在主院里沉思，天已黑盡，四都掌了燈。但蠟燭的照明程度有限，黑夜如一團濃霧把京城包的嚴嚴實實，只餘地面反的雪和微弱的幾乎看不見的燭火。二房三房的兄弟姐們們都已經回家，如今只有們大房四姐妹並唯一的金孫庭樹窩在老太太的西間，由各自的媽丫頭們伺候著。

大姑娘庭瑤哭的眼都腫了，若不是怕忌諱，估計眼淚還沒停。已經十五了，下頭弟妹十幾個，雖不知道生育的，卻也知如此寂靜定是不順。不說旁的，當年庭芳出生的時候，也是這般凝重，果然魏姨娘生下孩子沒多久就去了。抬眼了庭芳，好懸又哭出聲來。

庭芳著太，愁腸滿腹。有比更倒霉的麼？好端端的穿到古代，剛來就死了親媽。好容易自己沒病沒災的長到九歲，好麼，一手把拉扯大的嫡母又要掛了！作為一個既不佔長又不佔，不是嫡出更沒有小丁丁的庶，在十幾個兄弟姐妹中著實不打眼。也就是嫡母自己孩子，又沒親娘，多看顧些。兩個嬸嬸不過面子，祖母眼裡只有大姐庭瑤和二房嫡出的庭珊，三房因是庶出，三太太養的庭琇都大理論，要不是有個心眼不錯的嫡母，那話怎麼說來著？苦子里擰出來的日子，沒法過了！

長長嘆了口氣，陳氏也是倒霉催的，估計倒霉程度可以跟葉庭芳媲了。出好嫁的順當婆婆和氣妯娌不磨牙，偏偏見鬼的生不齣兒子。在古代沒兒子就沒底氣，多年來只能一味的賢良淑德，因頭上還有婆婆，更是凡事不敢錯一步，到便宜了。若說陳氏待如親，只怕鬼都不信，跟前著個正經親生兒呢；但若說陳氏不疼，就是沒良心。大概相當於姑母姨母一般，擺在親生兒後頭也是可以疼上一疼的。何況是穿的，天生比另兩個庶出姐妹庭蘭庭蕪佔便宜，抱大抱的乾淨利索。嫡母如婆婆，擺正了心態，的倒是不錯。

然而此時陳氏正在鬼門關前晃悠，庭芳覺得自己必須做點什麼。想了一回，便道：「大姐姐，我去佛前跪跪經。」

庭瑤忙道：「一起去。」

庭蘭翻個白眼，心中暗罵：就你會討巧兒。眼珠轉了轉，道：「且慢。大姐姐，我方才聽丫頭說老太太拿了米熬粥舍與窮人吃，依我說我們姐妹也表點心意。」

庭芳頓時有些尷尬，咳，窮……

庭蘭暗笑：知道你窮才要花錢，你平日拍馬屁拍的震天響。

庭瑤病急投醫，忙點頭稱是，就要丫頭去取私房銀子。是嫡長，葉府頭一個孩子，外公又是江西布政使，私房頗。兩個丫頭竟抬了一個小箱子來，裡頭滿滿當當都是各種銅錢金銀錁子等。庭蘭窮些，也有一大把金銀錁子。庭樹和庭蕪兄妹因親生外家是依附著葉府的商戶，窮的只剩下錢了，更是一人一個小箱子，竟與庭瑤相當。庭芳臉都綠了，姨娘原是葉府的佃農，因孫姨娘掐不過周姨娘，見好，才納了進來。出佃農倒沒什麼，孫姨娘還是個家生子呢。問題在於那位便宜舅舅是個病秧子，一年四季要病三季，又不能幹看著親舅舅去死，哪怕看魏氏生生死了的份上呢！只得把私房銀子全填了窟窿。日常吃穿用度都是府里供給，現在哪裡掏銀子去。

好在庭芳也，直接拔了簪子退了鐲子，往炕桌上一扔：「如此，就請大哥哥去置辦吧。姐妹們都不得出門子，有心也無力。再則，老太太舍了米，我們添上也沒意思，更不方便。不如都兌了銀子，放在藥鋪子里，有窮人撿葯便從我們的銀錢上頭給。」

「很是，我也不會舍粥舍米的，沒得鬧出事來，倒不好。」庭樹抬眼看了看天，道：「宵了，只怕明日才能去。」

庭瑤急的不行，生怕去晚了，閻王就來收人。庭芳忙勸道道：「大姐姐心裡不安，就一起去跪跪經吧。橫豎舍錢與跪經不相干。」

庭蘭瞪大眼，這也行！？

庭芳呵呵，小樣，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那點小心眼。拉著庭瑤就去了老太太的佛堂，特別從容的一跪，就不了。誰擋著拍馬屁，就摁死誰！

都是一個娘「養」的，見庭瑤庭芳跪了，剩下三個哪能幹看著？都齊齊跪在佛前念經。庭芳年年歲歲送長輩禮都是各種佛經孝經的，對經文十分練。背著背著，心裡慢慢平靜下來。是真的想要陳氏好好的，並不單是為了跟庭蘭慪氣。作為五講四長大的好青年，原本是無神論者。但現在穿都穿了，心裡難免嘀咕，或許真有神明呢？此時沒有外科手，陳氏能否活下來，的確看命。或許念念經，能險也未可知。閉上眼，開始認真的念起了盆經。

夜漸漸深了，東院里依然沒有喜信。三更的梆子一敲，庭瑤心跳了半拍，又忍不住低低啜泣。庭芳跪的兩腳發麻，連尼泊爾的小神都求到了都沒結果，也快哭了。忽然老太太的大丫頭八角匆匆進來，對庭瑤道：「大姑娘，老太太你呢。」

庭瑤眼前一黑，險些栽倒在地。庭芳忙扶了扶：「我們一起去。」

庭樹看著八角的臉，揣度著嫡母的狀況。必不是喜信，否則早就嚷開了討賞錢；婦人生孩子又不許孩兒靠近，此時人只怕是……心不由砰砰跳了兩下。

庭瑤一路哭著跌跌撞撞往東院里跑，丫頭在後面捧著斗篷追。到東院，大老爺早避到了外書房，裡頭是越氏與秦氏伴著老太太。剛想進門，就被婆子攔下了：「大姑娘不可進房。方才大太太暈死過去，你去窗邊兒喊上幾聲，或許就醒了。」

庭瑤哪聽得這話，跌坐在石階上嚎啕大哭，一路哭一路喊娘。

陳氏眼皮了，依然沒睜開。老太太心如麻，可沒法跟親家母代了！越氏心裡哀嘆，請庭瑤來已是死馬當活馬醫，針也扎了葯也灌了，現在可是半點法子都沒有，純看天了！

「娘！娘！我一天多沒見你了，我想你了！你出來看看我啊！」庭瑤哭的撕心裂肺，越氏與秦氏也半真半假的拿帕子抹眼睛。孩子娘的聲響兒，真真揪心。

「我給弟弟做了小鞋子，你起來瞧瞧，看合不合腳。娘……娘……」

庭芳想起陳氏素日的慈，眼淚也跟著刷刷往下掉。

大房的姨娘就沒有不機靈的，見庭瑤和庭芳嚎上了，都急忙忙的把自己閨推到窗戶前跟著哭。庭蕪才七歲，姨娘生了長房唯一的兒子，平日里的待遇比庭瑤都不差的，便顯的不懂事些，又跟姐姐們跪了許久的經，腦子裡暈暈乎乎的。被姨娘狠狠一掐，頓時尖利的哭起來。哭也就罷了，還直喊道：「姨娘你幹嘛掐我！」

周姨娘雙腳發，壞了！老太太在屋裡呆著的！再不敢做多餘的事，溜回房躲了。

老太太恨的牙，只想立等把周姨娘打死！兒子什麼破眼！怎麼就喜歡個破落戶兒。又看孫姨娘，更氣不打一來，主母都要死了，你跟親閨嘀咕什麼呢？再看看庭芳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咬牙切齒的想：果然活著的妾都不是好東西！

越氏又到床前看了一回，大聲道：「大嫂，聽見了嗎？孩子們哭的嗓子都啞了，你就忍心丟下們？」

陳氏眼皮又了。

越氏再接再厲：「大姑娘眼看就要找婆家了，你不守著能安下心？你又忍心哥兒生下來就沒了娘？我告訴你，穩婆著了，你肚子里那個是個哥兒。快著些，再慢可就憋壞了！你想想，十幾年了，好容易有個哥兒，可不能生生憋著了！大嫂，你若還有力氣，咬一咬裡的參片，借點子力氣，一鼓作氣便生了下來。你且要等著看他金榜題名，打馬遊街呢！」

陳氏半昏迷中，模糊聽到越氏的聲音，分辨不出是哪一個。兒的哭聲四面八方的傳來，想起來安，又沒力氣。待聽那模糊的聲音說，肚子里的哥兒就要憋壞了，霎時驚出一冷汗！為什麼要掙命生啊？還不是為了養個兒子。有兒子了，才站的穩，兒才有著落。要是現在死了，兒就得在周姨娘手裡混日子——便是有了填房，一時半會兒也不得生了兒子的妾。想到以□□瑤堂堂嫡長，還要看妾的臉，哪怕死了都要氣活過來，何況還有氣。狠狠的咬了一口裡的參片，用力吮吸，心裡發狠，就不相信生不下來！

我的姐兒，別怕！我就算死，也會先給你生個能撐腰的兄弟！你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