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力公司一樓。
空調將大廳吹得冰冷無比,前臺兩名接待一邊整理手頭的東西,一邊往旁邊看。
走廊右側有一面宣傳牆,上面掛著公司近幾年發佈的項目,還有公司領導參加的重要活照片。
那個男人站在宣傳牆前。
他剛來前臺詢問的時候給兩個接待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個子很高,通黑,服質地偏,整個人像是用刀一下一下削出來的,搭著那雙沉默的眼睛,給人一說不出的生僻。
可們還是忍不住看他。
電話響起,一名接待員接通,小聲說:「高總……哎,好的,我知道了。」放下電話,起對宣傳牆前面的男人說,「先生,您可以上去了,高總在六樓會議室。」
那人轉過,一語不發往電梯走。
中央空調開得低,不止一樓大廳,整棟樓都是冷冰冰的。
從電梯出來,正對面就是一間開闊的會議廳,外面的玻璃門得一塵不染,裏面是條端正的長桌,周圍一圈真皮座椅,角落裏擺著兩盆修剪好的植,是房間唯一的暖。
會議室里有三個人,兩人站著一人坐著。察覺門口來人,三人一起看過來,坐著那人只看了一秒,便接著跟下屬代工作,說了十幾分鐘,兩名下屬帶著筆記離開。
人都走,高見鴻終於抿了口茶,抬頭,看向門口那人。
「好久不見啊,李峋。」
*
田修竹來接朱韻的時候看到一個詭異的場面,兩個酩酊大醉的人疊著躺在沙發里,任迪襯衫扣子解開,近乎□□,手摟在朱韻的腰上,呼呼大睡。
「真不愧是搖滾歌手。」田修竹嘆。
朱韻被任迪在裏面,任迪大長勾著,田修竹試著拉任迪的腳踝讓鬆開,被任迪睡夢之中狠蹬了一腳。
朱韻被這腳踹醒了,尚有點理智,艱難地爬起來。
「你怎麼進來的?」
田修竹無奈:「安保好也不能不關門啊。」
朱韻迷迷糊糊,「……沒關門?」
田修竹把朱韻拉起來,朱韻腳下不穩,他單手架著,從撿起地上的一件落滿灰塵的薄外套,順手蓋在任迪上。
「你們這聚會真熱鬧。」
田修竹給朱韻裝車,在車上醒過來,頭暈目眩,盯著車窗看了好一會,才沙啞地問:「去哪?」田修竹回答:「畫室。」
田修竹的畫室是很早年前買下來的,在館旁邊一條小巷裏,幽深清靜,像一塊遠離喧囂都市的孤島,他在國的大部分工作是在這裏完的。
朱韻記得第一次去他畫室的時候,屋裏東西太多,看得眼花繚,轉了幾圈下來,其實更多記住的是畫室的味道。那是一種獨特的味道,混著木料、畫布、松節油,還有主人本的氣味。
田修竹回到畫室便圍上卡其的圍,站在一面巨大的畫布前調。
朱韻看著畫布上的底稿。「你畫了一半出去的?」
「是啊。」
「你早說你在畫畫啊,我自己也能回去。」
田修竹笑了,「你自己能不能走出門都是問題。」
朱韻坐在書桌旁醒酒,隨手幫他整理起東西來,無意間從隙中出一本陳舊的英文雜誌,封面就是田修竹。
翻開報道的那一頁,容太悉了。這就是當初在學校時,柳思思讓翻譯的那篇文章。
朱韻有些恍惚。
*
六樓。
偌大的會議室里,只有高見鴻和李峋兩人面對面坐著。
高見鴻穿著一灰西裝,戴著一副銀邊眼鏡,他比以前瘦了些,下頜的稜角更加收斂。不知是屋裏的調太冷,還是中央空調開得太低,他的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白。
「什麼時候出來的?」他淡淡地問。
「幾天前。」李峋說。
「減刑了?」
「嗯。」
高見鴻點點頭,他手輕輕地波茶盞的杯蓋,瓷的聲音跟當下環境相匹配,也是冷的。
高見鴻隨口問:「過得怎麼樣?」
李峋沒答。
高見鴻說:「既然出來了就好好生活,別再犯以前的錯。」他瞥了李峋一眼,「今後有什麼打算?」
李峋還是沒答。
高見鴻也不在意,他扣上杯蓋,兩手疊放到桌面上,就像是在給員工開會一樣。
「我等下還有事,就不跟你聊沒用的了,咱們開門見山說吧。李峋,出來了就正經過日子,別想些有的沒的,你懂我的意思吧。」
沉默一點點蔓延。
應該是不習慣的緣故,高見鴻想,這棟樓里沒人敢不回復他的問話,他不習慣這樣,所以手心才會冒出這麼多的汗。
半晌,李峋終於開口。這是他這一整晚第一次主說話,他問高見鴻:「你結婚了?」
高見鴻一愣,順著李峋的目看到自己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
他收回手,靠回椅子。
「嗯,剛結不久。」
李峋點點頭。
「恭喜。」
說完,他拎起地上的行李袋,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會議室外走進一個人,神焦急,還沒進門就開始催促。
「高見鴻你磨蹭什麼呢!八點要去華江大酒店聚會,你準備完了嗎?」
來人眉頭皺,大步流星,跟要出去的李峋了個正面。
兩人都停住了。
這麼多年過去,方誌靖的額頭還是那麼寬大,濃眉之上,顳骨生長得更為突出,豎在額頭兩側,顯出幾分兇相。
方誌靖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干瞪著眼睛,都忘了閉上。
一片沉寂中,李峋緩緩轉頭,他看向皮椅里的高見鴻,像是要確認什麼。
高見鴻依舊安寧地坐在皮椅里,他們四目相對,卻總看不真切。
六年,稱不上滄海桑田,但也不是眨眼一瞬。時間如同面前這張長桌,規整堅,將人分隔在兩邊。
李峋什麼都沒說,從方誌靖邊走過。
人都走沒影了,方誌靖還是目瞪口呆,高見鴻冷笑一聲。
「嚇傻了?」
方誌靖這才回神,他看著高見鴻。
「他什麼時候出來的?」
「幾天前。」
高見鴻被剛剛一幕驚得聲線都起來了。
「怎麼這時候就出來了?」
「減刑了。」
「這才幾年!怎麼減了這麼多?!」
高見鴻看著他,緩緩道:「六年了。」
「那——」
「方誌靖,」高見鴻嗤笑道,「你至於怕這樣麼?」
方誌靖左眼裝著義眼,平日看不出來什麼,只有像現在這樣狠狠瞪人的時候,才能覺出兩隻眼睛有所不同。
「你就一點不擔心?」
「我擔心什麼?」
方誌靖咬牙切齒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你再清楚不過了!」
不管方誌靖多跳腳,高見鴻還是一副悠閑的樣子,他一邊玩著茶杯一邊說:「我知道你怕什麼。不過這個行業更新換代有多快你也應該清楚,他在裏面關了那麼久,足夠把所有東西都洗沒了。」
方誌靖說:「沒了還能再學。」
「呦,看不出來啊。」高見鴻驚訝道,「你對老仇人這麼有信心。」
「我沒跟你開玩笑!」方誌靖大聲說,「公司現在在最關鍵的時候,絕對不能出一點差錯,李峋這人睚眥必報,他——」
「那就讓他來啊!」高見鴻忽然拔高聲音,他將茶盞往桌上狠狠一扣,水灑了一桌。
他豁然起,指著周圍。
「方誌靖,你看看這裏。你看看這棟樓,看看你手下這些人,看看自己掌握著多資源!你再看他,他現在還有什麼,你別告訴我就算這樣你還是不敢跟他決勝負!」
外面來了個員工,看著兩個老闆這樣吵,戰戰兢兢不敢上前。方誌靖注意到,不耐煩地吼著:「什麼事!」
員工彎著腰,小心翼翼說:「高總,方總,車已經到了,再不走要晚了……」
方誌靖這才想起等會還有聚會,他對員工說:「我們馬上到。」
高見鴻站在窗邊低聲說:「我頭疼,不去了。」
方誌靖沉氣,整理了一下服往外走,走到門口停住腳步回頭。
「高見鴻,你不用對我冷嘲熱諷,你要真像自己想的那麼明正大,現在也不會跟我一起共事。咱們現在在一條船上,現在公司里多人虎視眈眈,這種時候絕對不能再節外生枝,你有功夫懷念過去還不如想想怎麼理事。」
他說完揚長而去,剩下高見鴻一人,站在玻璃窗前凝夜。
比起沒有星的天上,世間華燈溢彩,一片繁華。可或許是因為有層厚厚的玻璃擋住,高見鴻總覺得這繁華有些虛幻,像罩著一層迷霧般,遠不如李峋剛剛的神清晰。
想起李峋最後回頭時的眼神,高見鴻的頭頓時疼起來。他閉上眼,著太,許久許久,也沒有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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