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的隊伍自繼續北行。
雖然不是打仗,徐達因向來強調將士同甘共苦,一路上并不乘車,而是騎馬在外。岳父風吹日曬地騎馬,朱棣做婿的當然奉陪,于是自與秦晉二王分別后,便改騎馬與岳父同行,風雨無阻。徐達謙讓幾句,謙讓不過,便收下他這份心意。
儀華獨自留在馬車里,要麼讀書,要麼照顧孩兒,雖然能從小窗看看外頭景,但到底憋悶,不如騎馬自在。
行至山東嶧縣時,儀華實在那景,便趁正午稍作歇息時朱棣來接下車,忙在他耳邊嘀咕。朱棣聽罷,稍作沉,點點頭。于是一行人再從驛站出來時,朱棣邊便多了個低眉斂目的長隨,扶著侍回馬車去的王妃則好似濃眉大眼了不。
近伺候的婢侍看破不說破。徐達行軍打仗多年,早已磨練出一對利眼,只一瞥便察覺人群中那低著頭的小宦形有些驚人的眼,剛要再多盯一眼,卻見側前方的婿紅著臉,正打量著他。
徐達心下了然。高興之余,又未免有些泛酸:他的寶貝兒,現有婿來寵了。徐達眼神別開,余掠過李文忠,卻見李文忠眉頭微擰,目向前方地面,正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雖然孩子的年紀差不多,但文忠只是婚早,實則比徐達年輕七八歲,然而看眉心深深的川字和斑白的兩鬢,卻好似同齡人一般——倒是徐達真正的同齡人,比他年長四歲的當今圣上,面紅潤,龍行虎步,似乎時時刻刻神飽滿旺盛,外人面前輕易不出一疲態,更像個年富力強的人。
前陣子皇帝裁撤大都督府,改五軍都督府,將李文忠手里的兵權拆分,他心驚是難免的。徐達心想。
這一日天朗氣清,道兩旁的草木氣息輕輕撲在人臉上,綠油油的麥田開遍了小白花,泡桐樹上掛滿了淡紫的鈴,和風吹卷著楊花柳絮漫天飛舞,時時有蝴蝶翩躚而過,令枯燥的轔轔車馬平添春日的趣味。儀華坐在悠悠晃的馬背上,閉上眼,鼻腔深深吸這滿是生機的空氣,面上浮出陶醉的微笑。朱棣略略回首,見笑,角無意間也跟著上揚。越走離京城越遠,他對“那個位子”的心思似乎也越淡,現在他覺得做藩王便很好,他和儀華行事都可以些束縛,他和會在北平撐起一片屬于他們自己的天空,在那里展翅翱翔。
這時王妃車駕那邊傳來細碎的喧嘩,一個小娃嗷嗷:“娘為什麼還不回來?你們把娘藏到哪里去了?我要娘!爹爹!娘!”又聽得小嬰兒哭。
一想便知,定是時候久了,下人們漸漸哄騙不住棗兒,又不敢手強捂這小主子的,只好放嚷了出來。
夫婦兩人默然對,無語凝噎。
還是徐達笑道:“小郡主好自由,殿下不如命人將小郡主抱出來,臣來帶。”當著外人的面,徐達對朱棣說話的口吻很客氣。
朱棣謝過老丈人,忙命人停車照辦。
徐達將棗兒放上馬鞍,自己翻上馬,圈在前。棗兒連尋找娘親都忘了,興地嚷:“外公,騎馬真好!真高!你看那個樹,那個花!”沿途四的新鮮景太多,小人兒忙得東看看,西看看,又著小胳膊指給外公和爹爹看,說到興高采烈,坐在馬鞍上子往上一竄一竄的,像要跳起來般。
徐達低頭寵地看著小外孫,沖朱棣笑道:“王妃這般小時,便是如此。”
朱棣笑道:“如此甚好。”說著,微微側過子,目往儀華上一帶。
儀華笑著沖他做口型:“我,才,不,是——”一句話沒比劃完,目跟棗兒對上了。
棗兒在外公懷里扭著子回頭盯著,小小的臉上滿是大大的疑。
這個宦為什麼長得跟娘這麼像。不對,娘為什麼穿著宦的服。
儀華在棗兒里發出那個“娘”字之前沖比了一個保的手勢。
棗兒還算聽母親的話,噘著轉回子,跟外公小聲嘟囔賣可憐:“外公和爹爹帶著娘出來玩,不帶棗兒……”
徐達彎下子小聲在棗兒耳邊說道:“外公呢,只管帶外公的兒出來玩,你爹爹呢,負責帶他自己的兒出來玩。”
棗兒倒是聰明,一點就:“都怪我爹爹。”
祿存因與王妃高相仿而被委派了假扮王妃的差事,挨了長庚眉弄眼好一頓取笑。
但路上能跟阿藍一同待在馬車里多說說話,他算算倒也覺得不虧。
只是更罷,阿藍見他錦華服珠翠滿頭,笑道“你扮作人倒也不賴”,祿存聽了這句玩笑話,心里一陣苦,苦得他舌頭麻木說不出話來,五臟六腑都浸著膽。
凈過的男人,確實與人無異。他和阿藍,哪怕坐在一起說再親昵的話,也不是一對男,而更像是一對姐妹。
他對于阿藍,是沒用的。
思及此,他索著嗓子,尖聲細氣學人腔調說話,逗一笑。
阿藍笑了,笑得捂住自己的生怕笑出聲來。祿存看著圓圓的杏眼笑得彎彎,覺得很好看,比王妃還要好看。的好看,刺得他眼睛一陣酸。
阿綠自始至終都沒有理會其余幾人的說笑。起初幫忙照看棗兒,棗兒被接出去,便坐在窗邊,頭靠在窗框斜斜著前方。王妃的馬走得靠外時,偶爾看得見一個背影,英姿颯爽,白皙修長的頸項,非常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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