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洲國的沿海，曾經有著關于海神的記載。

　數千年前，每次出海的漁船上，都要供奉上一尊海神像，可保船平安往返——包括那片傳說鮫人出沒的“死域”，因為據說，海神就是以鮫人的形象出現的。

　然而，伴隨著建國后最后一座海神廟被拆遷，海神徹底銷聲匿跡，只留下了一點在縣志里的記載。

　但賀海航知道，他的家族百年來一直供奉著一座沒有神像的海神廟。

　在中洲國建國三百年后，許多古老的家族里，仍然還會供奉著不同的神，像是一種代代相傳的古老傳統。

　比方說，做著海運貿易的賀氏。

　老爺子曾經力排眾議，將賀氏的標志改海神廟上的魚尾。

　賀海航也僅僅是有所耳聞，一直到二十三歲那年，賀海航奉老爺子之命，前去打撈一座海神像。

　他帶著人到了地點，撈起來了那座深深陷進淤泥里面的海神像。

　——海神像約莫有三米高，據專家說，年代可以推到明朝，所以就算是抱著打撈個古雕像的心態，賀海航對待神像也格外小心細致。

　一直到海神像出了真容，賀海航卻驚訝地發現：

　神像巧奪天工，卻沒有臉。

　這雕工堪稱的神像被放進了賀家重金打造的神廟里。

　賀老爺子去世前的言，是讓賀海航每年都要去神廟里祭拜。

　賀海航是個無神論者，但孝順的他，只當做是爺爺的志，年年都會去神廟里祭拜。

　一直到了有一年的夏夜，海上一場突如其來的海嘯，賀氏無數漁船齊齊斷聯。

　賀海航一夜沒睡，不知道為什麼，想到了那座寧靜的神廟。

　那夜暴雨，賀海航在廟里枯坐了一夜，起來的時候想要離開，卻看見了憑空出現的水漬。

　——淅淅瀝瀝的水漬，一直從廟里延到了大海。

　回去之后，賀海航驚訝地發現——這一次海上風暴，業界損失慘重，賀氏的船，卻奇跡般的毫發無損。

　賀海航開始風雨無阻地祭拜海神。

　后來，他又看見了很多次神的水漬，卻沒有發現出現的緣故。

　神廟依舊寂靜、安寧，神像仍然神、空白。

　賀氏蒸蒸日上，漸漸從一個小公司為了海上巨無霸。

　——沒人知道賀海航每次做巨大決策前，都會去那座神廟里。

　這讓他每一次都像是拿到了指南針一樣，算無策。

　賀海航的地位在賀氏崛起后變得至高無比，一直到賀家有人發現了這個。

　于是，這場賀氏持續了五年，人為制造的車禍，讓賀海航死無全尸，他的弟弟賀海翔取代他，為了新的掌權者。

　新上任的賀家掌權人，擁有了進神廟的資格。

　他春風得意，如同賀海航一樣算無策。

　然而新時代明的投機者，卻缺乏著對神的恭敬。

　膨脹到極致的貪，了喂養、喚醒神的養料，于是神廟里，憑空出現的水漬越來越頻繁，而那座高大的海神像，依稀有了五。

　鮫人絕，神像的魚尾更是栩栩如生。

　傳說，鮫人是一種奇詭的生。

　他們在礁石上歌唱，貌讓旅人們神魂顛倒，嗓音讓人如癡如醉，但，當人類真的被歌聲蠱上前，流轉的魚尾會變有力的索命利，蒼白的手指會殘忍地割開人類的嚨，滾燙的鮮會獻祭給麗的塞壬——

　他們是有著麗外表的，深海屠夫。

　賀海翔想要遷走神廟，藏在深山無人知曉之，為他一個人的。

　工這一天，下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暴雨。

　他在雨幕中，見到了“神”。

　神有著蒼白而半明的皮，海水藍的瞳孔，白如同海浪的長發，滴滴答答的雨水流下，神的魚尾變了雙，赤足走過的地方都留下了水漬。

　賀海翔從未見過這樣好看的“人”。

　一直到修長的手指掐住了賀海翔的脖子。

　一米八幾的賀海翔被掐得雙腳離地，無言恐懼掠奪了他所有心神，他從嚨里發出來無比恐懼的聲音：

　“怪……怪！”

　的確是怪，因為白發青年耳后有藍流溢彩的鰭，伴隨著呼吸，如蝴蝶振翅；

　他的眼睛是詭譎剔的灰藍，看人的時候慈悲又無；

　他的溫遠低于常人，像是深海里的冰塊。

　被以怪之名冒犯，可是神是寬和、大度的，并沒有生氣。

　甚至于賀海翔瀕死時，見了自己這輩子聽過最優雅好聽，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一聲嘆息。

　像是對他的死，深深憾。

　——和神許愿，是要還愿的。

　海神的神廟本應該在海里，卻被強行遷移到了陸地。被貪喚醒的神積蓄著降世的力量，只可惜曾經呼風喚雨的海上神明，如今虛弱得只能借助雨夜降臨。

　神用神力幫助了賀家。

　善愿的還愿是祈禱和錢幣；

　惡愿的還愿是鮮和死亡。

　可賀海航被賀海翔殺死了，當然要無止境索取的賀海翔來還愿了。

　第二天賀海翔被人發現死在了廟里。

　死因不是窒息，而是心臟病發作。

　那是虛弱的神，第一次在千年后凝聚。

　后來，賀家最后見過海神的那個人，了新的掌權人。

　一直到了市，賀家挫嚴重，為了保存實力，去了海外銷聲匿跡，神廟便沉寂了下來，荒草叢生。

　只是偶爾，能在廟里仿佛聽見一聲云遮霧繞的嘆息聲，像是海浪拍打的聲音。

　再后來，一場海嘯，神廟沉了海底。

　賀家最后知道“神”存在的人去世了，只留下了一張照片。

　照片里，是白發海神的半張側臉。

　于是后來的賀家掌權人，在接家族的權柄的時候，都會得知他們另外一重份——

　是一位神的“家臣”。

　*

　若干年后，海里掉進去了一部諾基亞手機。

　這些年掉進海里無數手機，只有這種古老的型號，是進了水曬曬太還能使的。

　只可惜，這部老早就被棄的手機，只剩下十塊錢的可憐話費。

　某一天，這部老舊的諾基亞，被監測到花了五塊錢上網。

　搜索容諸如“現在是什麼年代”“哪個朝代”這種看起來像是沉睡千年的老古董的問題；也有封建迷信的，比方說問如今大陸上流行信什麼神；還有游走在犯法的邊緣大鵬展翅的問題，比方說不就要問一下某些兇殘的海底保護可不可以吃，有什麼烹飪方式……

　就這樣，破舊的諾基亞揮霍完了五塊錢的網費，然后，在某天深夜里，突然間亮起來，開始群發短信：

　“您好，我是海神。

　現急需十塊錢周轉，如果那您可以轉錢給我，我會為您送上海的祝福，助您度過之災。

　——您親的海神，敬上。”

　神是需要供奉才能存于世間。

　神這次蘇醒的時間很短，要是沒有一份供奉，就將再次陷沉眠，而錢幣，是最簡單的供奉。

　收到短信的人都是挑細選，年月時出生的倒霉蛋

　，三千年前是要哭著喊著求一份“神的祝福”的。

　畢竟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

　短信措詞禮貌，需求合理。

　但，社會實在是太險惡了。

　因為無數無良前輩已經開了先河，從秦始皇到漢高祖，到表示五百塊就封人做將軍，于是這條彬彬有禮、言辭懇切的短信自然被人忽視了。

　畢竟海神不夠有名氣，十塊錢也顯得很沒有格。

　不僅沒有人搭理，還有個署名“棠”的小姑娘出言調戲，上來就是：“我還秦始皇呢，快打錢！封你做將軍。”

　這只諾基亞等了很久，嚴謹地推算了的生辰八字，答：

　“不，你不是。”

　棠：“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傳國玉璽都在我手中。”

　諾基亞又算上了轉世回，再次推演一番，回復很確信：“我算過了，你不是。”

　也許是實在是閑得發慌，對面興致地開始和諾基亞車轱轆糾結是與不是的問題。

　不過，很快就被打斷了，因為——

　雖然幾千年前海神的祝福可能有著移山填海之能，但在幾千年后，海神的祝福只能得到110的親切回訪。

　鑒于詐騙金額不足十塊，警察叔叔以為是小學生騙零花錢，于是進行了長達半個小時的口頭教育。

　就在警察以為對面沒人了的時候，聽見了一聲嘆氣。

　云遮霧繞，人無比。

　也讓小警察腦海當中空白了一瞬，只覺得耳邊全是那裊裊余音，讓他忍不住耳朵，掛了電話還在嘀咕：

　“這詐騙犯聲音怪好聽的，做什麼不好，非要騙錢，去當聲優不香麼？”

　就在一一條話費都快要用盡的時候，神很平靜地接了即將到來的沉睡。

　神的沉睡是暗無天日、寂靜無聲的跋涉。而神的力量衰微到了極致，連形態都無法維持。

　流溢彩的鮫人之尾，也徹底失去了澤。

　海邊的礁石上，月都暗淡了下去，水不知疲倦地拍打。

　一直到諾基亞突然間亮了起來。

　是“棠”轉了五十塊過來，附贈一條消息：

　這年頭做點什麼不好，拿去買點好吃的，好好做人吧。

　諾基亞安靜了一會兒，安靜得對面都以為對方騙了錢就消失了的時候，諾基亞用后一錢話費，真摯地發去了謝：

　謝謝您，秦始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