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潛機極速下墜,耳畔狂風呼嘯。他下意識念,要召本命飛劍救人:「來!」
無事發生,墜崖年慘聲依舊。
原來最令人難的,不是「窮途末路自」,是「樂極生悲重生」。
現在的「宋潛機」是華微宗外門弟子,修為低微、道行淺薄。
那柄召之即來、縱橫天下的本命劍,要一百年後才出爐。
宋潛機咬牙,猛蹬崖壁借力,離弦箭般撲向墜崖年。
長臂一,撈到對方一片袖。搶在料斷裂前,一把握住年手腕,幾乎同時出懷中短匕,狠狠釘進山崖。
碎石迸濺,著他面龐飛過。
墜勢頓止,慘驟停。耳終於清靜了。
那年大口息,死死攥著宋潛機右腕。倆人裝相似,華微宗統一派發的外門弟子服,無外乎布白袍、靛藍束腰。此刻長袖灌滿夜風,空中晃晃盪,活像兩隻弔死鬼。
兩鬼重量,全在宋潛機青筋暴起,抓短匕的左手。
圓月冷清,普照千峰,卻照不無底深淵。
此山崖地脈特殊,天然抑制修士靈氣運行,是個殺人拋的好地方。
山間吼如雷,崖底白霧升騰。十丈外巖壁上,一株蔥鬱古樹橫斜而出。
宋潛機低喝:「抓穩了!」
年惶急,手心滿是冷汗,胡言語地哽咽:「我抓不住了,我不行,爹,娘,我對不起你們。」
「看見那顆樹了嗎,我數三聲,把你盪過去。」
宋潛機低頭,慘淡月下,他對上一張蒼白失的面容。
十三四歲年紀,五清秀稚氣,滿目絕。
他一時間記不起對方名字。這第一塊踏腳石,應是個無名之輩,加上時隔久遠,自然印象模糊。
「宋潛機!」對方卻先破他姓名,雙眸赤紅,「我孟河澤行事磊落,不曾害人,更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
宋潛機開始倒數:「三、二。」稀薄靈氣被他盡數空,猛然發力,「一!」
名孟河澤的年形騰空,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啊!」
老樹枝椏劇烈搖晃,落葉簌簌。
孟河澤四肢並用趴在樹枝上,驚魂未定,崩潰大吼:
「你有病啊!說扔就扔,能不能讓我有點心理準備?你沒扔準怎麼辦,我可差點死了!」
一回頭,卻見宋潛機右臂不自然垂落,以詭異角度扭曲著。
已然斷了。
宋潛機滿額冷汗,但表平靜,只微微抿忍痛,明顯早有預料。
孟河澤怔了怔,怒氣稍散:「喂,你沒事吧?」
今夜命懸一線大起大落,他腦子被晃得一團漿糊。
宋潛機為救他,竟毫不猶豫地自傷一臂。
這可是使劍的右臂。
外門弟子誰人不知,宋潛機勤勉練劍,寒暑春秋,風雨無阻,刻苦到變態的地步,只為通過考核,進門。
明早外門比試,今夜卻斷臂墜崖,無異於自毀前程、自斷仙途。
宋潛機若右臂不傷,本可以憑匕首獨自爬上去。不,宋潛機本不用跳下來。
為什麼?
難道他喜歡我,因不能與我「生同裘」,便求「死同」,打算先殺了我,再跳崖殉,下手后幡然醒悟,又捨命救我?
可我不搞斷袖啊。孟河澤心複雜:「宋師兄,你還好嗎?」
宋潛機如果知道對方心中所想,一定破口大罵,十幾歲小孩的狗腦子沒點正事,全是的廢料!
但他暫時顧不上回答。不是因為疼痛,前世苦痛吃遍,這點小傷他還不放在眼裏。
而是駭然。
就在剛才,他右臂臼時,發現這雖然基淺薄至極,連個輕也使不出,紫府卻華現,竟似蘊養著一件厲害法。
一道潺潺暖流從紫府滲出,悄悄滋養著他右臂經脈。這還是一件療傷法。
不應當,十五歲的宋潛機,甚至沒過真正的法。
他只有一柄低階劍,從門執事買來,是親傳弟子鑄劍剩下的廢料所造,已花空他全部積蓄。
不是法,自然不能煉化,無法收進紫府蘊養。宋潛機每日練完劍,立刻仔細拭,藏劍於匣,平時出門只帶一把短匕防,正是此刻釘山巖那把。
一個「窮」字死人。劍若損傷,沒錢修補重鑄,外門考核拿什麼打。
宋潛機小心翼翼的知紫府,神識尚弱,勉強施展坐照自觀之法,只見一道模糊白廓,形似寶瓶。
是凈瓶!
那件他親手煉製,用來盛放不死泉的空間法,可保靈氣不散,流水不腐。
宋潛機微微抖,他看見了凈瓶出的五彩蘊。
瓶中沒人比他更悉——不死泉。他九死一生求得,引來舉世追逐爭奪,蘊藏無窮生機的天地至寶。
本該隨他自消亡,如今仍靜靜懸浮在他紫府,煥發和彩。
上輩子直到死,宋潛機也沒發現不死泉有療傷之效,或者說他本沒有嘗試探究不死泉的其他效用。
人們都懷疑他要將寶據為己有,其實他默認那是「公」,甚至不曾收紫府,而是放在隨空間法中。
宋潛機試著取出凈瓶,神識卻像被烈火灼燒般劇痛。寶有靈,類似大能上的威。他現在修為低微,神識孱弱,無法這種級別的法。
空有寶山,不可及。
宋潛機並不著急,只長嘆一聲,懷萬千。
既然救世主由上天註定,人族命運不到我心。不如去凡間尋個清靜荒僻,有了不死泉的無盡生機,任何死地荒山都能變世外桃源。
凡人平均壽數五十,我保養得法,活夠九十,天地浩劫還有一百二十年才開始。天災之前,四海太平,人間繁榮,我還有許多好日子。
一條嶄新道路浮現眼前。路上沒有腥殺戮,只有一片良田、一群鴨,一間大宅……
他抓著匕首吊在半空,被山間寒風吹得搖晃,模樣狼狽。
心懷卻極舒暢,好像一場大風吹走中塊壘,才真正的重獲新生。
這仙途誰修誰修。這天地誰撐誰撐。
今夜出得華微山,混凡間做凡人,走犬鬥種田地,瀟灑短命過一生。
「宋師兄,你說句話啊!」孟河澤鍥而不捨地呼喊他。
「我沒事。」宋潛機睜開眼,心很好,「此地脈特殊,山河走勢恰一道『困龍鎖』,你從前的靈氣路徑運行不通,我傳你一套新的輕口訣,你仔細記好。學會了就能來去自如。」
「你為何殺我又救我,現在還教我功法?」孟河澤表糾結。
宋潛機:「凝神靜氣,抱元守一。」
孟河澤不願錯失良機,盤膝枝上,端正打坐。初時半信半疑,越聽越心驚,這顯然不是一套普通口訣。妙深奧,卻深淺出,不知宋潛機從何得來。
外門弟子名為弟子,實際在門派中地位與雜役無不同。種靈田、喂靈、挖靈石礦、服侍門弟子和執事,以此換取微薄靈石,購買功法修鍊。門派除了最基礎的吃穿,什麼都不提供。
修真界的功法、靈石、寶地,被各大門派、世家牢牢把持,瓜分殆盡,底層的上升通道幾乎斷絕。
不願意做雜役換資源沒關係,了一個你,還有數不清的凡人等著機會登仙途。
孟河澤心中滋味莫名,宋師兄這套妙法,必然是大費周折求得,為明早外門考核準備的「殺手鐧」,現在竟對自己傾囊相授。
「都記下了?」宋潛機皺眉,不滿對方走神。
「一字不差,多謝師兄傳道。」
宋潛機神緩和,沒想到這小子資質不錯,一心二用也能過耳不忘。
看在一聲多謝師兄,且孺子可教的份上,他決定救人救到底:
「你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誰都別見。等明早考核結束再面。」
孟河澤大驚:「你想要我錯過考核?你右臂負傷,我也缺席,門名額豈不是白送給姓趙的?我不甘心,難道你甘心?」
宋潛機想了想上輩子經歷,頓覺萬分頭大:「趙濟恆是門趙執事的家族子侄。趙執事效力華微宗五十年,收拾幾個外門弟子易如反掌,這次考核只走個過場,趙濟恆算是定了,明白嗎?不然你以為咱倆為什麼大晚上不睡覺,吊在這兒吹風?乘涼啊?」
前世他人教唆,與趙執事易,以為除掉孟河澤就能換取門機會。
考核大會上,宋潛機推人落崖的影像被反覆播放,公開刑。
群激,他萬眾唾罵。死罪既定,當場領了三百打神鞭。
趙濟恆順利選,還得到為同門張正義的名。至於被推下深淵的孟河澤,沒人真的關心他死活,更沒人搜山收。
宋潛機拚死越獄逃生,從此做了散修。
孟河澤不笨,一點就通:「趙濟恆竟與趙執事有這層關係,怪不得。趙執事要你除掉我,你若不假意答應,他還會使別的手段。所以你將計就計,讓他們以為我們死了,等考核結束,我們就安全了。」他神略尷尬,「宋師兄用心良苦,我還以為你對我……」
宋潛機不解:「我對你什麼?」
「不,沒什麼!」孟河澤轉移話題,「經此一事,我才真正認識宋師兄。師兄品行高潔,不屑與小人一夥同流合污。救我命、傳我功法,從前是我對你多有誤解。」
「誤會!」宋潛機趕忙打斷,「絕非如此!你就當我上輩子欠你的行嗎!」
憑孟河澤的資質,前世若墜崖未死,也該一方人罷。
他一時起了惜才之心,真誠勸告:
「仙途路遠,莫太計較一時一地的得失。區區外門考核,錯過何憾之有?下月初三,便是十年一度的登聞雅會,這次華微宗做東,外門弟子也能參與。你早做準備,養蓄銳到那時,不愁沒有出頭的機會。」
該說的、能說的,他已經說完了,是時候假死,下山種地了!
宋潛機躊躇滿志,五指一松。
孟河澤聽得,如此重要的消息,宋潛機毫無保留地分,指點自己出路。甚至不為挾恩圖報,說出「就當我上輩子欠你」這種瞎話。
他想謝天謝地,謝惡勢力趙執事,謝修二代趙師兄,讓他在捧高踩低的外門,到一個真正好朋友。
「好,就等登聞大會,你我兄弟二人齊心協力……」
話未說完,忽見宋潛機虛弱一笑,左手短匕,直直墜深淵。
山崖樹杈橫斜,他一路撞斷七八,依然去勢不減。
「宋師兄!」孟河澤笑容瞬間凝固,盡失。
年撕心裂肺的吶喊聲在深淵回:「不——」
宋潛機恨不得仰天大笑。
再見了小兔崽子!
再見了華微宗!
再…靠,他為什麼跟我跳?!
年輕人能不能有點主見,跳崖也跟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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