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六月份的天, 張知魚已經十五歲了,小關公公早在去年就托人打了一頂紅藍寶的冠子送給魚姐兒賀年。
但張知魚并沒有做及笄禮的打算,及笄禮在這個時候只有富貴人家才會大開宴席, 李氏沒有做過,家里的姊妹們也沒有做過, 連巷子里的小伙伴也沒有做過,張知魚對此事索然無味。
及笄意味著子長, 可以嫁人為妻相夫教子, 但這些華的冠和繁重的禮節,跟他們這樣小戶之家是沒有什麼關系的。
就是花妞,往前幾年在家也得算一個小勞力,別說大擺宴席做及笄禮, 就是買件沒有補丁的裳家里也要節儉度日才能舍得。
竹枝巷子好起來也才幾年而已,大家都是過過苦日子的, 再沒聽說哪家辦了及笄禮的, 也就是生日當天娘親手為兒梳妝,添得一二件首飾而已。
張知魚自覺自己用不著嫁出去,還得裹鹽迎貍奴,做為家主不得節省幾個錢,不然這金子做的貓兒可不得去了別家。
是以張知魚十五歲這天,一切都沒有什麼不同,只是換了嶄新的裳,讓娘為自己把頭發全部梳了上去, 在頭頂盤一個圓髻,惹得阮氏好一通憾, 也沒過過及笄禮, 還盼著給魚姐兒做一場。
巷子里的娘子們也都沒往這想過, 聽阮氏這麼一說,都有些憾起來,湊在一道:“我十五歲,頭都是自己梳的,梳了就得出門洗裳,家里連個蛋也買不起。”
“但娘也疼呢,晚上用脆魚皮給我拌了一碟子零兒,娘剝了一天才出來喏。”
李氏十五歲的時候,沈老娘已經有些銀子了,過得還不錯,沈老娘特意給打了個銀包銅的簪子,家里幾個兄弟年也就吃得好點兒,這簪子如今還自己留著舍不得給兩個閨。
孩子都是娘的心頭,兩個小的有疼就夠啦,但沈老娘給的東西,李氏是打算帶到自己墳墓里去的。
一群娘子邊說話邊洗菜,張知魚穿得一紫從外頭笑瞇瞇地進了巷子。
顧慈將要趕考,姑蘇那頭也要張知魚過去幫忙教幾個月人。
本來不想去,但知府給的實在太多了,這錢串子立刻就讓丹娘代管了婦舍,打算撈一筆回來。
所以這兩日張顧忙得打跌,張家人除了張大郎和張阿公再沒人出過南水縣,心頭都興得很,真恨不能舉家搬了去,當然張知魚已經決定在那頭買一宅子做聘禮什麼的了,只此話不好告訴阿公,怕他老人家見的世面太,暈過去場面就不好看了。
張家自從得了消息便忙個不停,今日因是張知魚生辰,一群人都暫歇了手上的活計,圍在家。
張知魚門路地進了自己的書房。
顧慈裝醫書的手一停,笑道:“你上哪里去了?我就錯開眼一會兒,你就不見了。”
兩個在一旁冷哼。
張知魚將自己從外頭買的糕兒餅兒挨個分給他們,兩個臉上才好看些,二郎手背。
張知魚笑:“乖乖你也有,等會兒給你吃大骨頭。”
二郎看看甩著尾走了,不一會兒又叼來一大骨頭往手上放。
張知魚喜得抱住它喊:“乖乖,你會姐姐了嗎?”
二郎躲在地上歪頭看。
幾人憾一嘆,張知魚將骨頭接過來,打算磨珠子,又遞給顧慈一個小帕子。
顧慈還當是糕兒,不想打開一看竟然是一條寶石做的小紅魚,好歹也是要考舉人的人了,一下就意回過來。
只可惜他無分文,要送小魚東西還得先支出來,最后還是跟阿公賭咒發誓用一年將錢還過來,才掏了這老錢串子跟前的櫻桃樹,換得一白玉簪。
兩個兒不解其意,看著顧慈耳朵有些紅便有些作嘔,湊在一起嘰嘰咕咕說小話,道:“張阿公真是狡兔三窟。”
怪道家櫻桃樹從不開花結果,的,搞了半天也是個空心的。
幾人如今都大了,心里對私房錢都有些著急,便默默地替張阿公瞞住了這事兒,顧慈被小魚搜了回荷包都忍住了沒說出來。
張知魚看他們賊頭賊腦的樣子,便豎了眉問趙聰:“你東西都收拾好了?”
“還用收拾什麼?帶個人跟著你們不就了?”趙聰愣道。
他這回要去蘇州參加武舉,大周重文輕武,文舉沒有錢都參加不了,更何況前途不明的武將。
江南這樣文人輩出的地方,縣上只有稀稀拉拉小貓兩三只參加,大家都想著隨便怎麼趙聰通過縣試總歸不問題,別的地兒不敢說,南水縣的武秀才還是很好當的。
張知魚聽得只有稀稀拉拉幾個人報名,眼珠子一轉。便問:“今日可曾停了報名?”
趙聰就笑:“你放心,這瘟豬兒早報了名了。”
大家一起從小打到大,花拳繡也有幾招,不會一劍平天下,蠻架誰還不會打?
而且武舉也有文試,也得考兵法,會念書又有武功的人實在太了,在南水縣這樣的地方,認了字說要做武舉人的,在家非殘即傷。
趙聰,屬于投了好胎,攤上趙掌柜這麼個寶藏爹。
張知魚就問夏姐兒:“他如今學得可還行?”
夏姐兒咂道:“聰哥哥跟大姐一樣,都是不的東西,只是比別人多會幾招罷了,哪里談得上好不好。”
若是別人,趙聰已經跳起來對打,但換夏姐兒,趙聰就著青腫未退的臉,無言吃糕,心里念起了清心經。
張知魚忍了又忍,不想在生日揍孩子,夏姐兒趨利避害已本能,登時覺得大姐這是惱怒,忙可憐道:“唉,我這般聰明,竟然連臺子也上不去,真人心碎!”
張知魚果然停了想臉的手。問:“你真想去?想去我想想辦法。”
夏姐兒咂道:“我才不挨個兒打,多跌份兒,我只打最厲害的,把武狀元打趴下不就了。”
張知魚率先鼓掌,一時掌聲如雷,夏姐兒威風無比。
雖然的大家上說不擔心,但命運不由人,狀元都能臨場躥稀,更別提一個小小的瘟豬兒。
等到了武舉前一天,張阿公和魚姐兒還特意陪他去武舉場外頭試考,看看明日要不要跟著一出來,到時路上嚇倒了還可搶救一番。
武舉也在府,大家進不去,但外頭有擂臺供眾多武人消遣。
張知魚看到上頭擺了弓,旁邊攤子上還有往年的題。
幾人湊在一看,顧慈道:“這比秀才試簡單多了,只需要寫寫書上的話兒就行。”
這些試題一排人做完,攤主便會公布最佳的答案讓眾人看。
顧慈拉著兩個異父異母的親兄弟一起答,昭和趙聰跑得老遠,道:“你就想讓我們做葉子襯你。”
這鬼當這麼些年了,蠢才才一直上!
顧慈只好失地自己上了。
等攤主公布了答案,他的果然是最好的那份,張阿公看著這孔雀開屏的樣子,直覺面上無——一共才三個人寫,得了第一有什麼好顯擺,切!
但攤主在這兒擺攤多年,見顧慈長得玉樹臨風,心頭便估計這是個趙云般的人,或者下一個蘭陵王,便沒忍住喊了諸多人來瞧他拉弓。
張知魚看這病秧子臉兒亮亮地走上臺,不由捂住了臉。
大家就看這趙云從第一個到最后一個,幾番思量后拿起了最輕的弓,在了靶邊,風一吹就掉了下來。
攤主沉:“這是失誤。”
巧的是顧慈也是這麼認為,又一連了許多箭。
結果靶邊兒已經是顧慈最好的績!
顧慈頓時從趙云淪為草包——只會紙上談兵的那種!
下來后,顧慈就灰溜溜道:“業有專攻,這事兒還是難的。”
張知魚拍手,道:“我耍給你看看。”
夏姐兒和阿公一起捂住了臉。
等張知魚灰溜溜地下來時,夏姐兒笑得聲音都啞了,阿公也正給自己順氣。
張知魚問這小猴兒:“你跟爹怎麼樣?”
“我會把弓拉壞的,就不去打他們的臉了。”夏姐兒失落道:“爹說他只拉過八石的強弓,我只拉過五石,十石的弓我們
都沒遇到過吶,但這幾石打人已經夠用了。”
趙聰打了個激靈。
張知魚開始夏姐兒的口。
張阿公腦回路跟魚姐兒接得很快,胡子一翹就問:“有星骨嗎?”
張知魚擺手,說:“沒有。”
兩人都有些憾。
回了家,幾人就見一年不見的小關公公笑地立在門上,后還跟了三五個小太監。
張家人已經領過圣旨,早不陌生了,孫婆子滿臉喜地說:“香案都擺好了。”
張家人又整整齊齊地站在一聽旨。
小關公公一念完,便眼疾手快地扶住小老頭兒。
張阿公脖子已經直了,飄著聲兒問:“七品,什麼七品?”
張知魚忍住抖的手道:“阿公,比爹的大。”
“比縣太爺的兒也大。”小關公公補充。
張阿公點點頭:“這麼說,我們家出了個兒了?”
張知魚看了看爹,糾正:“第二個。”
張阿公看著青的服連連點頭,聲兒破音道:“老張家出了兒了!”
張大郎站在后頭,沒敢吱聲說自己也是個九品,這老頭子心里早不樂他掙的錢,這會子出來嘰咕還不得被一掌拍死。
張知魚兩輩子見過最大的兒也就是書記而已,誠然并沒有給皇帝賣命的念頭,但假如能當保存自由留在民間,這種兒還是有些樂意當的。
張阿公立刻放棄財迷份,專為兒迷,盤算著后日去姑蘇,魚姐兒必得穿著服站在龍頭上!
老天爺,兒,是他的孫兒。張阿公拉住夏姐兒都靠在樹底下抱著服氣。
小關公公哈哈大笑,道:“好日子還在后頭呢,這會兒就瘋了,來日可怎麼整?”
張知魚眼看著阿公又要爪瘋,趕攔住小仁叔。
阮氏站在旁邊,看著魚姐兒忍不住對兒子道:“你還沒中舉,魚姐兒都當兒了,這可怎麼整?”
顧慈腰間的小紅魚,轉轉眼珠,道:“娘,你忘了我是帶娘嫁過去來著。”
阮氏回頭就跟林婆子嘆:“真跟把慈姑嫁出去了一般。”
作者有話說:
本來想今天寫完換地圖,明天寫吧,今天寫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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