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雙眼一閉一睜,已是兩世為人,數十年金戈鐵馬打下的偌大基業,盡數云散冰消,饒是曹氣魄非凡,亦不由悵然若失。
他自去床榻上坐了,閉了眼,緩緩道:“吾問汝幾個問題,若肯老實說來,便饒汝一遭何妨?”
潘金蓮絕境逢生,眼中迸出希來,連忙膝行至他邊跪著道:“大郎請說,奴家一字不敢瞞。”
曹道:“如今天下,可是魏朝?朝中皇帝,可是姓曹?”
潘金蓮呆了呆,道:“如今乃是宋朝,家卻是姓趙,北方有個大遼國,西北有個西夏國,西邊高山之上有個吐蕃國,南邊有個大理國,從不曾聞說有什麼魏國啊。”
曹嘆了口氣,神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又問道:“那汝可曾聽過古代有個人做……曹?”
“曹?”潘金蓮艱難思考半天,方才不確定的道:“記得有次看戲,演得好像是三國爭霸的故事,里面倒有個曹,是一個白臉的臣。”
“臣?”曹苦笑一聲,失落地搖搖頭:“那曹死了多久?”
潘金蓮茫然搖頭,猜測道:“總有幾百一千年吧?”
曹見無甚智識,又問起別的問題來:“你我既是結發妻子,為何要與別人私通,還要謀害親夫?”
潘金蓮低頭不敢作答,曹淡淡道:“既說了饒你,便是饒了,大丈夫千金一諾,只將實話說來便是。”
潘金蓮聽他語氣與平時迥異,眼瞧去,卻見一張看慣了的丑臉上,竟是風采迥異,又是威嚴,又是灑,渾無半點昔日猥瑣小家子氣的模樣,心頭不一跳,哭道:“你若一直便是這般威風,奴家又何嘗敢去漢……”
便哭唧唧的從自己做人婢說起,因為被主人家糾纏,不肯依從,于是告之主婦。那主人家懷恨,滿縣找了個最沒漢子模樣的武大,一文錢不要便將潘金蓮許了,潘金蓮見他“材短矮,人猥獕,不會風流”,心很是看不上。
“奴家雖不是什麼千金閨秀,自問長的也有幾分姿,諸般工紅,無一不擅,為何不如奴家的反能嫁得如意郎君,奴家的丈夫,卻偏偏被人做‘三寸丁骨樹皮’?如此便也罷了,可你每日一早出門賣炊餅,晚上回家喝了酒便大睡,一不和奴家說些心里話兒,二又不和奴家親熱,這倒是哪門子夫妻?”
說起數年來的委屈,也是淚流不止。
曹聽了默然片刻,道:“家中可有鏡子?”
潘金蓮不知他要干什麼,乖乖起去找了一面銅鏡來。
曹接在手中,照了照自己相貌,又端起潘金蓮下,細細看了一回,牙疼般吸口氣,點頭道:“這般容貌,又是個窮漢,汝心中不甘,倒也尋常。”
說罷雙眉一揚,微笑道:“不過自古大丈夫,但重襟,不在相貌。汝可知昔年魏王曹,長得也是又矮又丑,有一次匈奴遣使者來見,魏王自以為形陋,不足雄遠國……”
“大郎!”潘金蓮怯生生打斷了他:“那個,什麼陋什麼國的,我沒聽懂……”
曹也不生氣,干脆用白話道:“就是魏王曹知道自己又矮又丑,覺得這般矮丑難以震懾匈奴,怕被別人輕視。”
“是啊,那可怎麼辦呢。”武大郎從沒和潘金蓮說過故事,而且故事里的人和他一般又矮又丑,潘金蓮覺得那位魏王的擔憂倒也大有道理。
曹笑道:“魏王有個大臣名崔琰,姿雄偉,相貌英俊,語音宏亮,乃是有名男子,魏王就令崔琰假扮他去接見使者,自己則穿上盔甲,手握長刀,裝扮一個普通侍衛。”
潘金蓮聽到這里已經神:“啊唷,可沒被人識破吧?”
曹笑著搖搖頭:“倒是并未識破,事后,魏王讓人去見那個使者,問其觀如何,使者說,魏王雍容儒雅,風度非一般人能比,不過我看他邊那個衛士,乃是個真正英雄!”
潘金蓮稀奇道:“這個使者倒是好眼力,后來魏王可重賞他了嗎?”
曹冷然一笑:“有這等眼力的人,自不是尋常人。匈奴乃是敵人,出了這般人,以后必是禍患,所以孤……魏王就令人去將使者一刀宰了。”
潘金蓮嚇得一抖:“宰了嗎?這魏王好生霸道。”
曹哈哈大笑:“當年天下紛,孤若不行霸道,又何以平天下?”
潘金蓮見他笑得意態飛揚,神采照人,不由為其威儀所折,隨即皺起柳眉道:“怪不得你今天如此霸道,難道是想要學魏王?咦,不對,這般彩的故事,你、你就算聽人說過,也不可能轉述這麼清楚,大郎,你、你倒好似變了個人。”
曹斜睨一眼,心想這個小婦人倒也敏銳,微微一笑:“武大和你夫妻一場,也不必相瞞,武大本來便是魏王轉世之,只不過一直渾渾噩噩,倒是今天你要害我,把我真靈驚醒,讓我想起了上輩子的事。上一世,吾本姓曹,名,字孟德!”
潘金蓮唬的一屁坐倒在地,難以置信:“大郎你、你莫不是失心瘋了吧?你怎麼會、會是那曹?”
曹拿起鏡子又照了照:“孤本來也不相信,可是這張臉,和我前生一般無二。呵呵,曹某英雄一世,沒想到回里迷卻本心,竟被人做什麼‘三寸丁谷樹皮’?”
言罷連連搖頭,深以為恥。
潘金蓮失神搖頭:“不可能,哪有這等怪事……”
“不信麼?”曹看似嘆息武大郎落魄丟人,其實心很是不壞:畢竟自己已經死了,能覺醒記憶再活一世,等同白賺來的。
而且這雖然不威風不好看,卻是年輕力壯,看來不過二十多歲,對記憶停留在死亡那一刻的他,簡直等于返老還。
這般興的心下,再一看潘金蓮滴滴的相貌,忍不住食指大,哈哈一笑道:“你若不信,孤自有讓你信的法子……”
一手將潘金蓮扯上榻來。
簾幕拉下,遮住榻上景,卻遮不住聲響傳出:
“大郎你干什麼,你子還沒好……”
“呸,這勾當卻是何學來……”
“信了、信你了……”
“大王饒命……”
不知不覺,已到五更。
樓下,西門慶依約而來,本來是要料理武大死后的手尾,如今卻只能和王婆面面相覷:“莫非小娘子下毒被武大發覺,正在挨打?可是武大重傷將死,怎麼有力打呢?”
王婆地蹲在門邊:“大人不要說了,老已經在此聽足整整一個時辰了,小娘子這般靜,怕是在挨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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