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陳之、劉尚值正式徐氏草堂學習,上午聽徐博士講聲韻之學和生詠,當陳之聽到徐藻博士用節奏抑揚頓挫、音渾厚重濁的正音詠唱《詩經·靜篇》時,一時間驚詫莫名,這所謂的正音怎麼和後世的南方方言有很多相似之啊?閩南話、客贛方言裏的很多音、濁音都酷似正音。
後世的吳越方言反而保留有一千六百年前的北方話的韻,這真讓陳之驚喜,他本是南方人,這樣學起正音有事半功倍之效,當即凝神傾聽徐藻博士的發音和詠嘆,用心識記。
士庶不同席,在徐氏學堂求學的士庶子弟總共三十餘人,士族十餘人,寒門二十餘人,儼然兩派,涇渭分明,士族子弟聚在坐南朝北的草堂聽講,寒門學子則在對面的草堂就坐,國學博士徐藻立在兩排草堂之間的廊亭上,踱著方步朗聲教學。
半個時辰很快就過去了,徐博士清了清嚨,說道:「今日聲韻之學就教到這裏,你們自己好生練習,多多詠,下午未時三刻開講《孝經》。」
徐博士離開廊亭后,兩邊草堂咳嗽聲大作,憋了半個時辰的聲嗽這時一齊施放出來,士族子弟更是高聲談笑,用誇張的重濁音詠《詩經》裏的詩,什麼「窈窕淑,君子好逑」、什麼「靜其姝,俟我於城隅」、什麼「有懷春,吉士之」……這些江東士族子弟肆無忌憚地說那些北傖家族的郎聽到這樣的詠唱,都會芳心搖搖、難自,「生詠」對們有強大的吸引力
劉尚值坐在陳之邊上,低聲道:「子重,那禇文彬也到了,你看,他正在對面瞪著你呢。」
陳之微微一笑:「讓他瞪破眼眶才好。」
劉尚值看著很多學子離開了草堂,便道:「子重,我先回城了,徐博士視你如子侄,想必管吃管住了,我可得自己想辦法。」
對這個,陳之就莫能助了,說道:「尚值兄,你不妨也請工匠在湖岸建一棟簡易木房,免得往返客棧不便。」
錢唐劉氏人丁興旺、有田百頃、漁桑之利、富埒士族,所以劉尚值錢囊很鼓,喜道:「我正有此意,事不宜遲,我這就去城中尋工匠去,半月之就給它建好。」辭了陳之,匆匆而去。
陳之早間拜見徐藻博士時,徐藻博士問了葛洪的一些事,也甚喜陳之的俊朗和談吐,便留他在此住下,兩個僕人也都住在這裏,上午聲韻之學結束,徐藻便讓兒子徐邈來請陳之去書屋談話,問陳之聽講如何,見陳之對正音掌握得極快,不大為歡喜,嘆道:「難怪稚川先生會在信里說做你的老師宛若騎馬下坡,又似順風行船,真乃賞心樂事,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徐藻問陳之與錢唐禇氏有何恩怨?陳之一一說了。
徐藻點點頭,他沒有對陳之提起六品吳郡丞郎禇儉的卑鄙用心,只說讓陳之在此安心學習,其餘事不用管。
陳之說起劉尚值要在湖畔建房之事,徐藻道:「何必破費!獅子山北麓有很多顧氏莊園的農戶,多有閑房,很多學子都在那邊賃屋居住,往來這裏不過三、四里,方便實惠。」
……
禇文彬比陳之早一日到達吳郡,陪他來的還有從兄褚文謙,禇文謙自從在丁氏別墅賽書法輸給了陳之之後,在錢唐縣城簡直無見人,便與從弟一起來吳郡叔父這裏。
禇儉早已從其兄禇慎明的家書中得到侄兒禇文謙求婚丁氏不、反遭辱之事,很是惱怒,訓斥了禇文謙一番,思謀挽回家聲,又得知兒子禇文彬在月初齊雲山雅集只列第六品,在錢唐八大士族子弟中居末,竟與寒門陳之同品,禇儉更是惱怒,大罵全禮,說全禮是故意打他禇氏。
禇文彬提醒道:「爹爹,那陳之在錢唐縣壞我禇氏名聲不說,現在又跑到吳郡來招搖,陳之名氣越大,我禇氏名聲害就越深」
禇儉點點頭,想了想,命僕役持刺去見徐藻,邀徐藻來飲酒,禇文謙、褚文彬在屏風后把禇儉與徐藻的對話全聽在耳里,想著陳之即將蒙窘的樣子,心裏好不得意。
褚文彬今日早早來到徐氏學堂,就是想親眼看到陳之被拒之門外、慚而退的場面,那時他就可以趁機大肆嘲弄、污衊陳之,順便挽回他禇氏的聲譽,不料到草堂一看,陳之已經高坐在對面堂上,更見徐邈與陳之親善,散學后徐藻又把陳之喚到書房談,這是其他學子從未有過的待遇。
禇文彬簡直氣炸了肺,他認定這是徐藻對他禇氏的輕蔑,完全不把他父親禇儉放在眼裏,褚文彬坐在那裏氣憤得手腳發,正想著是不是立即衝到徐藻面前,憤而提出退學,忽聽邊一人問道:「文彬兄認得那個新來的葛衫年嗎?」
禇文彬回頭一看,問他話的是陸禽,五兵尚書陸始之子、本郡太守陸納之侄,不有點寵若驚之,禇氏、陸氏雖然同為江東士族,但地位還是相當懸殊的,陸氏是江東數一數二的門閥,自東吳至兩晉,代有高,在江東士庶當中聲極隆,是渡江南來的北方巨族竭力拉攏的對象,而褚氏不過是末等士族,無足輕重的,對於這點,禇文彬是有自知之明的。
褚文彬趕轉過,向陸禽點頭致意,試探著問:「這人在下是認得,算是錢唐同鄉吧,不過子羽兄為何問起這麼一個寒門學子?」
陸禽陸子羽點頭道:「哦,原來是錢唐人,也到這裏求學,我說怎麼會接連遇到他呢此人無禮。」
褚文彬一聽這話,心裏就是一喜,若能讓陸禽也惱恨那陳之,那陳之想在吳郡立足就難了,當即小心翼翼地問起陸禽與陳之的遇,得知經過後說到:「此人果然無禮,子羽兄當時就應該喝命僕役給他幾個掌,讓他識得士庶尊卑有別。」
陸禽笑道:「那倒犯不著,我陸氏子弟怎能與那寒門年一般見識!」
禇文彬未能激得陸禽與陳之為敵,雖然覺得憾,但已經讓陸禽對陳之有了惡,點頭道:「子羽兄雅量,陳之若知道直應愧死」卻聽陸禽若有所思道:「原來他就是陳之,我聽叔父說起過他,據說小有才,能左右手同時書寫、頗擅音律,現在看來才或許有,只是人品不佳。」
褚文彬忙道:「何止人品不佳,簡直人品大惡。」當即將一套污衊陳之迫害從兄如何如何的話搬出,大進讒言。
那陸禽聽得連連搖頭,說道:「此人小小年紀,品行竟如此低劣,可笑我那七妹還托我尋訪這個陳之,要陳之救治的心花『玉版』,這種人如何能進我陸氏別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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