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文件堆中抬起頭，方逸塵看了看表，時針指向十二點，他拿起手機走到窗邊，撥了個號碼。

聽筒裏長長的“嘟”聲響了很久，隨後跳出機械聲：“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方逸塵扶著欄桿，過落地窗俯視下麵車水馬龍的街道，廓優的抿一條線。

重拔，再重拔，聽筒裏終於響起一個溫清澈的聲音：“方總您好。江總去洗手間了，您……”

方逸塵飛快按下停止鍵，踱了幾步，重重坐在大班椅上。他太悉剛才電話裏約約傳來的背景音樂了——《神園之歌》，是他和江之航都很喜歡的曲子，那個西餐廳，也是他們曾經固定的午餐場所。平時隻要兩個人都在公司，又都有空，必定相約去那裏用餐。

但是現在，同樣的場所，同樣的音樂，顧的卻不再是同樣的人。

接電話的白鷺飛，是江之航新招的書，之前自己經營個小超市，沒什麽實質的工作經驗。本來方逸塵不打算要，江之航卻堅持，說不懂可以教，誰都是從不會到會。方逸塵很不認同，要從頭教還不如帶個專業對口的大學生，但不想掃他的興，就答應了。

這一答應問題就來了。一開始，江之航說要多和新人做通，手把手指導不算，連吃飯都帶著他。方逸塵心裏不痛快，又不好說什麽，隻能默許他介。後來實在不喜歡三個人的氛圍，到飯點就借故推辭，以為江之航能領會他的意思。誰知推了兩三次，不知道江之航是真以為他忙還是怎麽，居然就撇下他了，每天中午帶著小書二人世界，留他一個人在辦公室懊惱不已。

他怎會看不出江之航的心思？從沒見他對誰這麽上心過。當初看姓白的一張小臉頂多稱得上清秀，人又安靜向，不至於對自己構威脅，不料偏偏對了江之航的胃口。早知如此，無論如何都不能引狼室。隻是“千金難買早知道”，人招來了，總不能隨便辭退。但眼睜睜看著他們越走越近，又心有不甘，想一次窩火一次：怎麽就看走了眼？

江之航捧著個食盒回來，推開方逸塵虛掩的辦公室門。進去把東西放在茶幾上，對著在椅背上的後腦勺說：“還沒吃吧？我給你帶了份海鮮套餐。”

方逸塵轉過來，勾勾角，“謝謝，難為你約會的時候還能想到我。”

“什麽話？”江之航皺眉，“隻不過一起吃工作餐。”

“喔，看你們天出雙對的……那是我誤會了。”

又是這種不不的試探。江之航有些不快，“同事之間，一起午餐很正常吧？”

“吃晚飯也正常？送他回家也正常？”

“鷺飛在這裏沒什麽親戚朋友，我是他的直接上司，多關照些也應該。”

“你確定你不是假公濟私？”

“隨你怎麽想。”江之航不想和他糾結這個話題，隨手拿起水晶煙缸，“著肚子點煙。”

方逸塵劈手奪過，拍在桌上，煙混著煙灰灑了一桌。“他憑什麽替你接電話？”

江之航哭笑不得，“他聽電話一直響，擔心有急事就接了，這也有錯嗎？”

“你們關係很好嗎？為下屬，怎麽能隨便接上司的私人電話？”聽他替白鷺飛辯解，方逸塵拉下了臉

“好吧，好吧，是我錯，我會提醒他。”江之航收拾著狼藉的桌麵。方逸塵生起氣來不能講理，隻能順捋。

“我批評他你心疼了？”

“別胡說。”江之航把食盒提到辦公桌上，出筷子塞到他手裏，“飯菜冷了不好，快吃吧。”

方逸塵的臉稍稍好看了些，著筷子沒再說什麽。

“沒別的事，我出去了。”

出了門，江之航在走廊裏停了停，拐到另一頭的休息室去煙。

他知道方逸塵最近心很不好，也很清楚他為什麽針對白鷺飛。他那點心思，江之航早就有所察覺，隻是對方不捅破那層窗戶紙，他也樂得裝聾作啞。畢竟大家同在一個公司，低頭不見抬頭見，說開了徒增尷尬，倒不如遮著掩著。

方逸塵這個人，做生意是人，頭腦一流。人前彬彬有禮，進退有度，無論麵對夥伴還是對手，都十足紳士派頭。骨子裏卻驕傲任又霸道，在悉的人麵前跟小孩子似的，喜歡用別扭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想法，要什麽不肯直說，等著別人給。

若他要的是別的東西，江之航能給的自然不會不給。但唯獨，他給不了。他個溫潤謙和，喜歡的也是溫可人的類型，方逸塵這樣的，他招架不住。

剛進公司的時候，兩個人之間僅限於公事流，方逸塵作為青年才俊，思想見解確實讓江之航頗為欣賞，但隨著接的增多，了解的加深，他卻越來越覺得對方隻可共事，不可私。雙方保持一定距離，方逸塵的表現幾乎無可挑剔，靠得近了，本便暴無。鑒於此，他後來一直單方麵疏遠著他。

又點了煙，江之航想到白鷺飛。這孩子和方逸塵完全不同，二十七歲了，還有著十七歲的單純，對他，自己確實是存了私心的。

工作多年，見慣各式各樣的職場中人，不是笑裏藏刀、迎高踩低，就是阿諛奉承、狗茍蠅營，初時新鮮，久了難免厭煩。白鷺飛的出現像混濁空氣裏刮來一清新的風，當他地遞上自己的簡曆，那純淨的眼神，恬淡的氣質讓江之航眼前倏地一亮。

人和人的緣分真的很神奇，有時心，僅僅需要那麽一個瞬間。

下班前，江之航接到老包的電話，提醒他別忘了參加開業酒會。

老包是他的大學同學，不同班，偶然在一次活中發現彼此有著相同的取向，因而為朋友，畢業後又在同城打拚，這些年一直都有聯係。他開這個GAY吧，江之航方方麵麵幫了不忙，也算功臣一個，開業酒會自然不了他的份。

雖然對那種場合沒什麽興趣，但一來不能拂了老朋友的麵子，二來可以趁機約上白鷺飛，順便試探試探他，江之航便欣然接了邀請。

這邊剛打完，那邊方逸塵的線進來了。“葉葳說附近新開了一家粵菜館，味道不錯，要不要去試試？”

江之航一愣，口而出：“今晚我有事。”說完覺拒絕得生了些，忙加上一句解釋，“老包的酒吧開業，我得過去。要不改天？”

方逸塵卻已經掛了電話。

加了會班，算算時間差不多該出發，江之航便上白鷺飛下去開車。不想方逸塵也在車庫，看見他們，淡淡一笑就上了自己的車。

白鷺飛小聲問：“方總是不是不太高興看到我？”

“怎麽會？”

“可能他認為我工作做得不好。我每次看見他都有點張，好像隨時會被罵。”

“傻瓜，他從來不罵員工。”江之航忍不住笑，心想：他隻會罵我。

第2章

老包的GAY吧開在一條比較靜謐的小街上，名字做“一夜”。白鷺飛看到招牌就抿著樂，江之航說：“他想了三天才想出這個名字，我說幹脆再添個字還直白些。”

白鷺飛“撲哧”笑出聲來，“其實他還有創意的，‘一夜’可以有很多含義，看怎麽理解。”

這話正被迎出門來的老包聽到，哈哈大笑，“沒錯，咱是文化人，講究個含蓄，點到為止就好。”

“你那點文化早還給教授了吧？還好意思顯擺。”

“你也太不厚道了，當著小朋友的麵兌我。”老包在江之航肩上捶了一拳，領著他們往裏走。

他際廣闊，來捧場的不，不過清一是男，有雙對來的，坐在一起姿態不免親昵。江之航邊走邊眼看白鷺飛，卻見他也在看自己，目帶點探究的意味，一個眼神換，同時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老包哪知道他們的流，給找了個位置坐下，又說：“都是朋友，有你認識的，來了就別拘束，放開來玩。小朋友自己帶好，待會那群狼喝多了鬧起來我可管不了。”

白鷺飛一雙黑眼珠滴溜溜瞄過來，江之航心裏“咯噔”一下，生怕他誤會，卻聽他說：“我才比江總小三歲而已。”

“喲，看著小。怎麽稱呼？之航也不介紹一下。”

“我鷺飛好了，我是江總的書。”∴思∴兔∴在∴線∴閱∴讀∴

“書啊……”一聲“啊”，意味深長地拖了老長。

江之航怕他開玩笑，推了他一把，“忙你的去，不用管我們。”

趕走老包，手機又響，江之航拿出來一看，衝白鷺飛做了個接電話的手勢，走到外麵。

門口停著一輛黑的瑪莎拉，方逸塵悠閑地靠在車門邊抬頭看著招牌。

江之航見進進出出的人都在打量他，便拉他往旁邊走了幾步，避開別人的視線，問他：“你怎麽來了？”

“新吧開業，這麽喜慶的事，怎麽不我來湊個熱鬧？”

“你又不喜歡這種地方。”

“你也不喜歡，還不是來了？”

“老包是我朋友，我怎麽能不來。”

“不是因為你的小書嗎？”

“逸塵，你能不能不要這麽無聊。”江之航有些無奈。

“我就是這麽無聊。”方逸塵挑釁地抬抬下，“你關照下屬也該有個度，免得人家說閑話。”

“除了你，我沒聽到別人說什麽。”

“你好像很不滿？”方逸塵目不轉睛地盯住江之航。他的眼睛很亮，不笑盯著人的時候有點尖銳。

“這句話該我問你。”江之航也盯住他，“你是不是對鷺飛很不滿？”

方逸塵毫不猶豫地點頭，“是，我很討厭他，你最好把他辭退。”

江之航頓時愣住，想不到習慣於拐彎抹角的他竟然會這麽直截了當地承認。

“你舍不得？”

江之航別轉臉，看著遠的路燈，沉默片刻，終於說：“我想，你已經知道答案了。”

“什麽意思？”

“有些事實存在了就是存在了，即使他離開公司，也不會有改變。”

方逸塵的臉上霎時烏雲布，咬牙切齒地說：“有種你再說一遍！”

“同樣的話，何必一再重複。”江之航轉回臉，平靜地麵對他。

方逸塵衝上來揪住他的領，雙眼淩厲地和他對視，下一秒忽又放開，冷笑著後退，“我倒要看看會不會有改變。”

轉大步上車，狂踩油門，跑車咆哮著遠去。

江之航回到座位上，沒看到白鷺飛，嚇了一跳，正著急，聽到老包的大嗓門，“之航，這邊！”循聲找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