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俞遙在二樓客房休息。江仲林的房間在一樓,就在這客房底下。
俞遙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也不知道是房子隔音太好還是江仲林太安靜了,俞遙一點都沒聽到底下傳來的聲音,連房間里的制冷設備都沒有一點聲響。
陌生的房間擺設簡單冷清,一看就是沒人住過的,雖然沒有奇怪的味道,但就是令俞遙覺得不舒服。年輕時候任的要命,二十多歲之后才終于好了點,不過也就只是好一點點而已,所以忍了一會兒就忍不下去了。
掀開被子,跳下床,在地板上用力蹦跶,制造出咚咚咚的聲響。底下的人要是不聾,肯定能聽得到。
果然,沒一會兒,樓下的江仲林上來敲門。
“怎麼了,是有什麼事嗎?”
俞遙打開門讓他進來,沒事找事的說:“房間里太熱,我睡不著。”
江仲林還是穿著長長袖,看上去還沒有睡。奇怪了,一般老頭子不都是早睡的嗎?
看了看室溫度顯示,江仲林心里暗嘆一口氣,語氣和緩的說:“今天降溫了,室溫度調到28度是最適宜的,再冷一點容易冒。”
“那不行,我就覺得熱。”俞遙非得這麼說。
俞遙這狗脾氣,江仲林許久沒領教過,如今時隔四十年,他似乎也接良好,沒再多說的給將溫度調低了一度,見俞遙盯著他點溫度調控,江仲林不太放心,離開前還叮囑:“不能再調低了,那床薄被睡覺前也要蓋。”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能看出當年的模樣,一個絮絮叨叨的小青年。等江仲林走了,俞遙躺回床上。
年輕時候的江仲林自己其實過得馬馬虎虎,不怎麼在意這些事,不過和俞遙結了婚之后,就對這種瑣事上心起來,好像明白自己了家,要好好照顧自己著的妻子。他每天忙著研究,丟三落四的,不怎麼記事,要注意的事只好隨手記在本子上,出門前回家前都拿出來看看。
俞遙有回好奇翻了翻他那備忘錄本子,發現上面記的七八糟,工作生活相關混雜在一起,有寫‘今天下班回家買鹵鴨’‘俞遙不吃姜’‘結婚三月紀念要買花’之類的,也有很多他研究上的一些問題,俞遙看不懂,也沒太在意,只覺得都2018年了隨帶個本子當備忘錄,簡直傻,直接記手機上不就行了。可江仲林說,很多事要親手寫在本子上,才更能加深記憶。
想著這些,俞遙心里的煩躁漸漸平靜下來,仰面看了一會兒黯淡下去的天花板,手把旁邊的薄被拉過來蓋在上,閉上眼。
“俞遙,我希你不要勉強自己。”
俞遙又想起了下午坐在沙發上,江仲林說起這句話時的神。從見到以后,他一直表現的很平靜,這種平靜甚至有些過頭,以至于讓俞遙覺得不正常。四十年沒見的妻子忽然出現,難道不該稍稍激一下嗎?
可能真是四十年太久了,久到能完全忘記一個人,什麼覺都沒有了,自然也就不激了。要是真這樣,其實也正常,這個世界什麼都變了,人當然也能變。
樓下的江仲林坐在落地窗前的椅子上沉默著,眼鏡被他取下放在一邊的小桌子上,那雙屬于老者的眼睛里沒有了平靜和能悉人心的睿智,而是帶著一種回不過神的茫然。
這時,又從樓上傳來咚咚咚有節奏的聲響,讓江仲林回過神來。他抬頭看了眼樓上,取過手邊的眼鏡戴上,按著扶手站起來,微微笑了聲搖頭嘆道,“年紀大了也有好,不像年輕人那樣,容易把緒都擺出來了。”
“年輕人可看不出來老人家在想什麼。”他笑著自言自語,眼睛里卻很難過。
他走上樓,看到俞遙抱著靠在門上。
“怎麼了?”他問。
俞遙板著臉,“口,不知道去哪喝水。”
“哦。”江仲林明白了,“我去給你倒水。”
他又轉往樓下走,俞遙跟在他后。
江仲林:“我去給你倒吧,你去休息。”
俞遙:“哦。”腳步沒停,綴在江仲林后。
江仲林不說話了。
到廚房給倒了水,江仲林就領著給介紹了一下家里的各種東西怎麼用,經過四十年的更新換代,很多產品都有了不小的改變。
俞遙出門買菜的時候忘帶手機,這會兒看到江仲林打開客廳里那個嵌壁大屏幕,告訴怎麼調節目,這才想起來一個問題。
“現在的手機長什麼樣?”
江仲林在自己的表帶上摘下一個黑按鈕,那小小的按鈕就在他手里展開,變了一個掌大的屏幕。
“現在的手機相當于以前的份證和銀行卡和一些其他卡片,要綁定份證明,支付和瀏覽信息,聯系人,都用這個,包括家里的安全系統調節系統都有綁定。還相當于個人電腦,現在很多人都用這個理信息。”江仲林解釋。
俞遙看了看說:“我還以為屏幕會變得很大。”
江仲林:“可以自己調節屏幕大小,我比較習慣這個樣子。”說著他演示了一下,果然那屏幕還能變大變小。
俞遙總算找出了一點點四十年后讓自己到不錯的事了,以前最煩的就是各種證明證件一大堆,還有手機越來越大帶著不方便。
“明天去給你辦份證明和居住證,再給你買手機。”
“哦。”俞遙坐到沙發上,拿起電視控制屏,開始在上面索起來。
看癱在那埋頭擺弄控制屏,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江仲林想起以前,俞遙也是這樣,喜歡玩游戲,不工作的時候就沉迷游戲了,是個大齡網癮患者。他在一旁站了一會兒,像個無奈的老父親那樣勸道:“今天你也累了,不然先休息,明天再悉這個吧。”
俞遙頭也沒抬,“我睡不著。”
沒辦法,江仲林只好走開,不打擾了。
江仲林回到自己的房間,咔噠一聲門被關上。俞遙手里作一停,抬起頭,看向江仲林的房門,好久沒有作。
電視里忽然響起一陣音樂,俞遙這才重新將注意力放到那個閃的大屏幕上,搜索了自己常玩的某個大型游戲,然后發現……
“關服了!”二十年前就關了。
氣的抬腳踹飛了一個沙發抱枕,氣哼哼的搜索其他游戲,結果登的時候需要份證明,作為一個目前還沒有份證明的人,俞遙只能退出,然后又踹飛了一個抱枕。
一樣一樣的搜索,悉的一切,有一些還能搜到,不過都已經變了樣,而大部分都已經搜不到了。想到是人非這個詞,把自己心塞了個夠。
忽然,手一頓,板著的臉終于出了一點點喜,最的那本冒險小說,作者斷斷續續寫了十年,讓從高中等到結婚都距離完結遙遙無期,本來以為這輩子都看不到結局了,但現在一搜,發現它十年前正式完結了!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這個大坑完結!
熬了大半宿看完了這書,看到作者寫在最后的結語——人終有離別,我們每時每刻,都在經歷一場離別。
俞遙扔下控制屏,倒在沙發上閉上眼睛。
江仲林還在,可卻覺得,自己已經永遠和悉的那個江仲林離別了。
俞遙在沙發上睡了過去,沒多久,江仲林的房門悄無聲息被打開,本該早就睡著的人仍舊整整齊齊的穿著白天那服,沒有休息的意思。他輕輕走到俞遙邊,撿起了地上的兩個抱枕,關上電視,吃力的抱起俞遙。
“老了,老了。”他輕輕著氣,嘆。
俞遙早上起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客房床上,被子蓋得好好的。坐在床上想,老江先生竟然還能抱得起?
爬起來刷牙洗臉,走下樓,走到樓梯口的時候聽到客廳里傳來一個陌生的老頭聲音。
“唉老江啊,你今天跟不跟我一起去釣魚啊,我兒子待會兒開車送咱們去,中午咱們在那邊魚莊吃飯,下午再我兒子去接。”
江仲林的聲音響起,“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我有事,這幾天都有事。”
陌生老頭嗓門大的,聽著是個很爽朗的老頭子,“嗨呀,你能有什麼事啊,不就是研究,整天一個人待在家搞那些東西,腦子都搞壞了,比我這個七十多的還不如。”
江仲林還是那不急不緩的語氣,“我真有事。”
“那你說,什麼事?”
江仲林沒回答。
陌生老頭:“你看,你就是不想去。”
俞遙走下樓梯,噠噠聲引起了那陌生老頭的注意,他奇怪的扭過頭,看到從樓梯走下來的俞遙。
因為這家里只有江仲林的服,所以俞遙昨天洗過澡后穿的是江仲林一件襯衫和大衩子,老學究專用毫無花哨大頭和襯衫,不僅不合,還被俞遙穿的皺。
一副剛起床的樣子,連鞋子都沒穿,著腳,看得陌生老頭目瞪口呆,他有點驚異,愣了好一會兒才扭頭看向老鄰居,“老江,你家怎麼有個年輕姑娘家。”他說完恍然道:“哦,肯定是你親戚家的孩子吧,這可稀奇了,我還沒見你家里親戚來住過呢。”
江仲林不知道說什麼好,起給俞遙拿了雙拖鞋過去讓穿。
陌生老頭樂呵呵的看著,忽然見那年輕姑娘穿上老江拿去的拖鞋,順便上前一步,在老江臉上親了一口。
“你好,我俞遙,是他老婆。”年輕姑娘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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