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回去, 沒留神手里杯子一晃,咖啡潑灑到上。
趕忙放下杯子,出紙巾來, 但今天穿的是件白外套, 暈開一大片褐。
寧思音只好找來一位書, 幫就近買了一件服應急。一去一回打發許多時間,進休息室更換, 聽見外面有聲,應該是蔣措回來了。
一邊系扣子, 一邊在心里把來時預備好的說辭溫習一遍。
依然張,做了幾個深呼吸, 才將手放在門把手上,輕輕擰開。
然而只來得及打開一道,便聽哐一聲,像是辦公室的人被暴力推開,撞到墻上。
跟著書著急的制止:“蔣董!您等等——”
“滾開!”
是蔣乾州的聲音。
休息室的門剛好對著辦公桌附近區域。蔣措站在桌前,一藍灰西裝, 端正、筆, 讓他顯出幾分與平日的閑散不一樣的達練。
“你先出去吧。”是對書說的。書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一臉擔憂地退出去, 把門帶上。
多日不見的蔣乾州怒氣沖沖走進來,蔣措仍是一副不不慢的模樣,轉過。
“大哥回來了。”
“你還知道我是你大哥?我出去不過十天,家里就被你攪得天翻地覆。撤伯堯的職, 把集團管理層全換你的人, 你想干什麼?我再不回來, 這公司就你的天下了吧。”蔣乾州火冒三丈, 不知他的手做得如何,可能是怒火攻心,說這話時他按了按心口。
寧思音開門的作不由得頓住。
這個時機顯然不適合突然跳出去給他們一個“驚喜”,躲在里面聽好像也并不合適。
蔣家斗,說到底是個外人,何況今天是來跟蔣措離婚的,更不應該攪和進去。
不知該進還是該出,短暫的踟躇,便已錯過最佳時機。
外面,蔣乾州開始了清算。
“專等著我去國,趁我不在手,老三,你長本事了!你是什麼時候背著我跟高志宏搭上線的?你以為搭上他,就能取代我的位置了?只要這公司一天姓蔣,還是我說了算!想奪我的權,也要看看你有沒有那個能耐。”
蔣措漫不經心地:“公司現在依然姓蔣,大哥不必擔心。”
蔣乾州的消息被人蓄意攔截,“政變”遲了一周才被他知曉。他剛剛完支架植手,來不及休息便當即趕回來。這次離開不過十天功夫,國迎接他的已是全新局面。積攢一路的怒氣,被蔣措云淡風輕的態度點燃。
“你跟我裝腔作勢!曜征的事也是你在背后縱吧,他離開之前跟我代過,背著伯堯拉攏人的事本就是空來風!還有叔信跟坤宇。我早就懷疑,旭松死了這麼多年,毫無證據的事,叔信怎麼會突然懷疑到坤宇上,現在看來,也是你在背后挑唆離間!坤宇扯進文司,到現在都不了,也是你設局陷害的吧。你還做了什麼?”
“旭松潛水教練的地址,是我給叔信的。其余的帽子不必扣到我頭上,他們做了什麼,大哥想知道,可以自己去問。”
蔣乾州臉上風云變幻。
如果蔣措說的是真的,這麼多事里他只做了一樁——看他坦爽快的態度,是他做的想必不會不認——他竟只用一個潛水教練的地址,就引發了一家子的戰爭。
他算準了每一個人的心思和反應,這些人你方唱罷我登場,他于戲臺之下冷眼旁觀爾虞我詐、螳螂捕蟬的戲碼,到結局來收尾,坐漁翁之利……這是何等心機?!
明白連自己都在局中,被他算計卻渾然不知,蔣乾州很難抑制心里騰升的惱怒與悔恨。
“老三,你當真是好心機。是我掉以輕心了。我早該想到,方蕎的兒子,不會是個安分的。你從什麼時候開始謀劃這些的,我們這麼多人竟然都被你的演技騙了過去。”
蔣措的臉在他提到方蕎的名字時,不聲淡漠下去。
這棟樓建之初,這間辦公室曾屬于方蕎,二十年間換過幾次主人,幾經改造,如今又回到最初簡潔沉靜的風格。
蔣措靜靜站在那里,形雖清瘦,卻有白松一般的拔和堅韌。
二十多年過去,他不再是那個無力自保的小孩,已能平視這個年長他近五十歲的長兄。
蔣措低頭,手順著桌子邊沿緩緩過,目落在一角。“這里以前放著一盆背竹。喜歡種花,種過蘭花,種過月季,沒時間照料,都養不活,后來就不養了。最后只剩一盆背竹,好幾次險些枯死,澆盆水又掙扎著活了,養了好幾年。”
“大哥后來頂替的位置,卻換了一間辦公室。是因為心里有鬼嗎?”
他忽而抬頭,直視蔣乾州,眼底像是結著一層霜。
蔣乾州縱橫商場數十載,呼風喚雨,在蘇城只手遮天,除老爺子之外無人能讓他忌憚。蔣措的眼神卻令他莫名心驚。
心驚之后,是從心底漫上來的,徹骨的寒意。
他募地醒悟,自己當年一時的猶豫,鑄下了大錯。
蔣乾州目變幻幾瞬,終于為當時的疑問找到答案,太遲,那答案潛伏二十年,了今天這一切的源。
“那天你果然看到了。”
“是。看到了。”
蔣措垂了垂眼瞼,那一瞬表并無什麼變化,寧思音看著卻有些難。
尷尬地躲在門后,短短幾句話打啞謎似的,似乎蘊藏許多信息,不自地張,不想聽也由不得不聽。
哪天?
蔣措到底看到了什麼?
跟背竹有什麼關系?
那個“ta”是誰?
空氣沉默地僵持片刻,蔣乾州目閃了閃,有幾分沉:“我真不應該對你手下留。”
“如果大哥的手下留,是指導我的司機徹夜賭牌,好在送我上學的路上因為疲勞發生車禍——原諒我不能激。”
蔣措輕輕扯了下,重新抬起眼,依然保持著風度。
“不過你確實應該到后悔。因為你的自負,覺得一個虛弱不堪、朝不保夕的孩子不足以對你構威脅,我才能活下來。”
“大哥手上沾著的,夜里閉上眼,會不會想起?——我會。我不敢睡覺,因為一閉上眼,就是倒在地上搐掙扎的樣子。”
“我告訴你,的死是個意外,沒有人需要對此負責!”蔣乾州的反應可謂激烈,不知是單純的憤怒,還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
蔣措看著他,像看一個無理取鬧的頑,“人都要為自己做過的事承擔后果。大哥敢做,至該有這樣的擔當。”
那種戲謔的輕蔑讓蔣乾州惱怒。活到這把年紀,能教育他的人已經快滅絕了。
“蔣措,你到底想干什麼?”
蔣措看著他,語氣緩慢幽冷。“讓該付出代價的人,付出代價。”
“是突發心臟病死的,跟我沒有任何關系!你做這些之前,有沒有想過對不對得起爸?你把整個家攪得犬不寧四分五裂,陷害自己的親兄弟,敢讓他知道嗎?”
“他在休養,那里很清靜,這種事不必打擾他。”
蔣乾州一滯。怪不得家里發生這麼多事,老爺子都沒出面主持大局,原來早就被他封鎖了消息。
“枉爸那麼疼你,寵你,從小護你到大,竟然養出你這麼一個狠毒的白眼狼!”
“狠毒這一點,我還需要向大哥二哥學習。”
他油鹽不進,平心定氣的樣子令蔣乾州怒火中燒,指著他:“你!”
“大哥剛做完支架植手,不宜怒。緒波太大,突發心臟病,也很合理。”
蔣措這句話說得意味不明,蔣乾州臉劇變,下意識捂住口,心中大駭:“你做了什麼?!”
蔣措很淡地笑了一下,那笑意稀薄得來不及進眼底:“大哥覺得呢?”
仿佛印證最恐怖的猜測,蔣乾州忽然覺得口一陣絞榨劇痛,心跳過速,后背、額上開始冒汗……他有冠心病史,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這是什麼征兆。
他臉發白,覺有些不上氣來,立刻手去口袋。了幾下都空,他才猛然記起,此次行程太過倉促,沒有隨攜帶藥!
蔣乾州霎時遍生寒。沒找到藥更加劇了他的張與不安,他募地想起二十多年前,在這間辦公室里發生的那一幕。
一直刻意避免去回想,然而過去那麼多年,那一日的境竟還歷歷在目。
他心驚膽戰地意識到,那天和今天多麼的相似,他和方蕎因為一些分歧發生爭執,方蕎也如他此刻一般,突然心臟不適,他來不及反應,就捂著心口倒了下去。他當時一驚,本能拿起電話想要人,某一剎那,一個危險的念頭擊中了他……
方蕎臨死前掙扎的樣子,困擾了他很多年,現在,他好像又看到了那張因為痛苦而扭曲的臉。
轟地一聲,寧思音被嚇了一跳。
蔣乾州本沒有察覺到,自己是怎麼倒下的。
的強烈不適和漫上心頭的恐懼,漸漸淹沒了他的意識。他覺到一種清晰的瀕死,那種覺從未有過,但讓他十分清醒地知到,死亡的近。
他夾在一種痛苦的混沌與異樣的清醒之間,蔣措的臉清清楚楚倒映進他的瞳孔。
他在那張臉上看到悉的、麻木的冷漠。
他想手夠到他,抓住他,那雙明明近在眼前,卻怎麼都夠不到。
自始至終,蔣措的臉上都沒出現多大波。蔣乾州倒下去的剎那,他眼底有什麼閃過,一瞬便又歸于幽深的靜默。
他只是站在那里,低頭,無于衷地看著。
像許多年前,站在這里的那個男人一樣。
幾米之隔的休息間,寧思音木愣愣地定在原地,手腳都像是僵住,不能彈。
蔣乾州倒在地上的被辦公桌遮擋一半,從的角度,可以清楚看到他憋到醬紫的臉,和掙扎出的手。
看著蔣措,那是從未見過的冷和漠然,凍得上的溫度仿佛也迅速流失了。
一切發生得太快又太倉促,等反應過來,下意識握上門把想要開門。
蔣措冷漠的視線忽然從地上抬起,看向休息室的方向。
寧思音霎時一僵,像是被施了定咒,一也不敢。
覺有點骨悚然。
蔣措看到了嗎?
分秒漫長得如銹蝕的刀片切割骨頭,每一秒的走都像有聲音,在沉寂的辦公室,帶著拉鋸的鈍。
蔣措著這里,雕塑一般靜止著。
寧思音的大腦完全宕機,一點思考的能力都沒有。
手心里沁出一層汗,那門如此之窄,盡管知道蔣措不可能看得到,卻好似被他看住了。
僵地站在門后,隔著一道狹窄的隙,看著他的眼睛。
蔣乾州掙扎的力度越來越微弱了,死亡在他上逐漸顯出真實的形狀。
寧思音呼吸都不敢用力,心跳咚——咚——直擊耳。
黃金搶救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再不施救,他真的會死。
忽然,蔣措垂在側的手抬起,拿起桌上的電話,按下線。
很快,有人沖了進來。
混的搶救在寧思音高度張之后突然松懈的恍惚中發生,等再度回過神來,蔣乾州已經被急救人員帶走。
蔣措仍舊站在那個地方,看著——亦或者,是休息室的門。
寧思音好像看到他試圖抬腳卻又停下的作,也好像是的錯覺。
因為接著,蔣措轉走了出去。
等外面安靜下來,寧思音才打開門走出去。拿起沙發上的包,把離婚協議書塞回包里,離開蔣措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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