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宴好聲好氣地問:“又有人在罵我?”
“……這到倒沒有,是別的。”
“嗯?”
因為是兩節大課的課間,他們在階梯教室外隨便找了張長椅,坐著等開課。
今天風大,念帖子也費勁。秦和瑜一臉不忿地讓莊宴自己看屏幕。
“我校前幾屆學長們真是不太行,盡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莊宴瞟了一眼,把腦屏幕轉回去。他帶著笑意說:“作品都沒上去,這些都說不準的。別生氣了,你準備選哪一間學校?”
秦和瑜唔了一聲,把界面切換組委會列出的學校名單。
“還沒想好,你呢?”
報名比賽的學生,三天要提自己選擇的是哪個學校項目。
莊宴出食指,把進度條拖到下面。他對著秦和瑜,點了倒數第一、第六,和第三間學校。
“我準備在這幾個里面選。”
秦和瑜看了看。
偌大的聯邦中,需要修葺的學校實在是太多了,這個名單其實很長。秦和瑜之前掃過一眼,基本能把這些學校分幾類:
一類手握巨款財大氣可以讓人隨便發揮;
一類預算有限但是要求明確,需要稍微帶著鐐銬設計;
最后一類只有兩三所學校,預算特別,基礎條件特別差,出現在這名單上,未免有湊數之嫌。
秦和瑜自己挑項目的話,肯定在第一第二類中選。第一個創作余地大,第二個不容易偏題,想一想、就很容易混個高分。
而莊宴竟然在這三個大類之中,各選出一間非常有代表的學校。
秦和瑜腦袋頂上不冒出問號:“等等,這第三間有什麼好選的。比蚊子還小的預算,能做出什麼花樣?只能用最便宜的材料,建最普通的樓,拿最低的分數了吧!”
莊宴:“也不一定。”
秦和瑜:?
莊宴語氣輕松:“反正不著急,還有三天時間。我可以各弄一個設計框架,最后看哪個效果最好。”
秦和瑜默然。
一般經驗不太富的學生,花三天時間準備好一個框架,已經算是效率很高的了。一天一個,對普通人來說,這簡直是在做白日夢。
雖然在上一次的合作中,他能看得出來,莊宴其實在設計這門專業上很有天賦,思路又快質量又好。
但想不到竟然能快到這種程度!
“行啊小宴,”秦和瑜嘆道,“我就算了,折騰不來。”
他信心滿滿地把頁面往上拉,選中那家最為財大氣的高新開發區貴族小學。
“我直接提這個!”
“嗯。”
秦和瑜眼中閃耀著斗志的芒:“所以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競爭對手了!”
還要再講幾句包臺詞,就看到莊宴笑了笑,搶先說出自己心里的話:“那就先不要相互討論了,加油,等結果出來再做朋友。”
秦和瑜:“……”
很了解我嘛,莊宴。
……
所以從這天晚上開始,為了避嫌,莊宴把安靜的宿舍讓給秦和瑜。小秦同學畢竟比較貧窮,圖書館關門又早,不在宿舍呆著,簡直無可去。
這幾天陳厄好像也很忙,甚至沒時間親自開車。萬能的機人在駕駛座上,幫莊宴遠程打開車門。
莊宴對人對AI一視同仁,照樣很有禮貌地道謝。
機人也沒有主聊天,所以一路上氣氛都比較沉默。到了陳厄家里,也沒有見到Alpha的影。
桌上只放著一份飯。機人說:“我幫你去熱一熱。”
莊宴下外套,掛在墻角。
他問:“陳厄呢?”
“陳厄大校今晚不回來吃。”
莊宴沉默半秒。
“那我是不是沒必要過來?”
機人把營養餐放進爐子里,叮的一聲,開始加熱。它回頭,電子眼凝著莊宴。
“來都來了,小宴,”機人忠實地傳達主人的命令,“剛好陳厄大校也邀請你,來他的書房寫作業。”
來他的書房,寫作業。
莊宴:“……”
既然如此,莊宴吃完飯,就開始高度專注地一頭扎進設計里。
上次沒用完的草稿紙和筆還放在原,顯然沒被屋子的主人過。莊宴在腦上調出一號學校的模型,把它放大,然后垂下眼眸在紙上寫寫畫畫。
那些七八糟的流言蜚語和人際關系,莊宴確實沒怎麼在意過。在他看來,一所需要修繕的學校,比冒牌貨費盡心思維護的魚塘有趣多了。
以前寧華璧曾笑著說,小宴是天生的藝家格。
他對建筑形狀、澤、影過玻璃鋼結構所產生的變幻極為敏——
遠甚于人和人相時晦而難以言說的復雜心思。
因為太過用心,莊宴甚至沒有注意到,幾個小時后,陳厄回來時軍靴踩在地上的響聲。
待機的機人抬起頭,要向主人打招呼。
陳厄用手勢制止,聲音偏低地問:“他還在學習?”
“在做設計。”
陳厄嗯了聲,玄關換好鞋,把長風掛在莊宴的旁邊。
他去廚房喝水,上帶著酒氣。
莊宴沒關門,從那個角度,陳厄恰好可以看到Omega認真沉思的模樣。
莊宴皮很白,服是米,脖頸因為要畫圖而微微向前彎著。領口出的皮像瓷,細膩而不帶半點瑕疵。
手指細長白皙,握著筆。筆尖在紙上一道一道地畫出復雜的線。
帶著醉意,陳厄漆黑眼眸低垂。他靜默地凝著莊宴,卻懶得出聲。
也許是因為莊宴太專心,而且太過漂亮會顯得難以靠近。
忽然想起剛到邊境那年。
陳厄帶著小隊深小星球的地底礦。礦道蜿蜒,暗河布,一支手握脈沖武的反抗軍在地下東躲西藏,最終還是被陳厄找到,然后全數殲滅。
這一戰打得太慘烈,定位裝備能量耗盡。
往回走的路又長又難熬,軍用的照明燈也快不行了,他們得盡量省著點,留一盞一盞地開。
過了一片懸針似的暗巖,再轉個彎,終于找到來時趟過的暗河。
午夜十二點,暗河上浮著綿延的點,是螢蟲輕沾水面,如同倒映流淌的星河。殘存的隊員都神一振,知道馬上就能活著出去了。
河水很淺,只到膝蓋的高度。
陳厄在最前面開路。
他那時還年,還沒在無數次生死關頭把自己打磨一把鋒利的劍。他的力將近支,腳步沉重,腹部有一道又深又長的,要一直強行按不然會滲的傷。
暗紅干涸的污,凝在臉頰上上。
當他踩進冷河中,腥味和硝煙味順著水流開。脆弱的螢蟲群地驚起,又往下墜,了一片隕落的雨。
太過漂亮的東西向來易碎。
比起豢養與保護,陳厄更擅長的其實是屠戮與毀滅。礦只是一個開始,后來他摧毀過的太空基地,比莊宴在中央星喂過的小還多。
這些年里,陳厄每次回到中央星見到莊宴,指尖著Omega后頸的時候,向來是克制忍與破壞織。
深秋,窗外風聲凄寂。
陳厄在酒席上多喝了幾杯,醉意讓平時抑的念頭膨脹。
他想,如果莊宴抬頭看自己一眼。
秒針一格一格地跳。
莊宴放下筆,仰起臉看到陳厄。Omega臉上顯出茫然和意外,然后他眼角慢慢地彎起來,是一個非常和的微笑。
“你回來了啊。”
第20章 黎明
陳厄著莊宴,半晌,才嗯了聲。
Alpha共鳴腔偏低,聲音幾乎像是從口深熨出來的。
“你在畫什麼?”
莊宴說:“是一個競賽的設計草稿——你剛回來嗎?都沒聽到聲音。”
陳厄走過去,蹙眉強行拎起畫滿草稿的紙。
他其實看不明白,只知道莊宴畫得很漂亮。線條繁復而又流暢,建筑的立與空間躍然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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