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得好，秦檜還有三個朋友。

肅之的人品，現在看來不太好，連親閨都瞧他不順眼，可離秦檜還是有一定差距的。是以他的朋友比秦檜還要多一些，許多都是他以前讀書時的好朋友，家人口、歷史短、家風也不怎麼正派，請不得許多好老師，他讀的自然不是家學——家就沒有家學，而是蔭讀了的國子監。那裡有許多肯上進的同學，固有些個世家子弟，卻也有一些草。他刻苦，與好學生自然是一撥。

只可惜他後來到了震盪打擊，弄得與許多同學疏遠了，好友們無不惋惜，紛紛相勸，他戲太深，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只得嘆息。

肅之現在最好的朋友唐儀，比他略長兩歲，生得風流俊秀，單論姿，不不，是單論相貌，與肅之也是不相伯仲。卻是還沒娶妻，整日裡四閒逛來。

能跟中二病混一塊兒還如魚得水的，如果不是爲了哄這中二病來騙錢騙曲意奉承，那就必須是另一箇中二病！唐儀也是出世家的，要說一個世家子，是不至於跟肅之這土包子泡一塊兒的，如果是認真上進的那個肅之，倒還罷了，結便結，換了中二病版的肅之，一般世家是不屑於跟他這樣親的。

唐儀偏偏就是個例外：一、他也是個中二病，而且病齡比肅之還長；二、他是半拉土包子，肅之是爹土、他是娘土，他娘有個方稱呼——越國長公主。

沒錯，就是大腳一開，送肅之的祖母到千里之外的那位士。這兩位家中長輩有如此“舊”還能混到一塊兒，可見這倆真是病得不輕。

在這裡，必須把這兩位士的過往代個清楚、說得再仔細一點，才能知道這兩個中二到底有多神經。

說起來這兩位的長輩，怨仇結得真不是一般的深。想當年，啓他娘也是相當不容易的，剛嫁沒多久，丈夫死了。好在還有個兒子，孃家人呢關鍵時候還能給撐一回腰，使在婆家不至被欺負得太慘。好容易兒子長大了，生得一表人材，“六駿”裡數他生得最好。又聰明、又明理、又懂事兒，還孝順。

一旦做了兒娶了媳婦兒，就把老孃接到京裡福來了。老孃不但自己來了，思及自己孃家的好，把侄兒也帶來了，本是想給兒子當媳婦兒的——這且按下，還把婆家欺負過的人也帶來了！也不知是怎麼想的，總之，大嫂子小姑子一哭一跪一懺悔，看著昔日欺負的人跪了，不知道是長年被欺負弄得智商欠費停機了還是怎麼的，自己先繃不住了，七大姑八大姨給啓都帶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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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下鬧得大了，楚氏原雖看不大上啓的出，卻是想著總是結兩姓這好，忍一忍，調.教一調.教，把他調.教得像個樣子，日子也就湊合過下去了。到了跟前一看，好麼，婆母先是這等人，還帶了個傳說中的表妹來。婆家一窩子的蠢貨，見天兒地鬧，想要跟婆母略說一句，請約束一下，別給啓丟人，老孃先發話了：“我兒有出息了，拉扯一下自家人，又怎地了？孝敬長輩福，又怎地了？你做人媳婦，怎地這麼不賢良？”

楚氏哪裡聽得這話？啓那堂兄，眼睛只往婢上盯，好些有頭臉的婢都來告狀。特麼一個外男，能四逛看婢嗎？

諸如此類的事不知凡幾，又有眷們，與楚氏也是很不對付。一頭覺得世家高們一等，一頭覺得高又怎地？還不是做了家媳婦？兩種心態織之下，越發地作騰楚氏，這其中，又以老孃爲最。

楚氏實在不了，婆婆如果只是不懂禮節，這個有信心來掰一掰，可教有一點禮數，就能子往地上一溜（溜得特別順），著糙的的大手，拍著下的地面（不管是鋪了地毯的、鋪了青石的、還是花園泥地），一面拍，一面哭，還要罵，哭罵得頗有韻律：“可憐我一個寡婦喲～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好兒子喲～好容易做了兒喲～娶了個識禮數的媳婦兒喲～管到婆婆頭上來了喲～瞧不起婆婆喲～”

楚氏那會兒懷著長子，簡直要被氣死！真是沒法兒管了！等生完兒子坐完月子，家人的混鬧又上了一個臺階，那表妹趁生孩子，死命往啓跟前了湊，好在啓倒是正義凜然地拒絕了。楚氏心說，這樣也湊合了。只將啓表妹與堂妹放做一，兩下吵將起來，啓果斷將伯父姑父這一撥人送回老家去了。

哪知到懷了長的時候，麻煩又來了，今上與哀太子不睦，又有臨川王的事兒攪和在一起，楚氏的哥哥不得不領兵遠走，說是朝廷派出鎮守，實則是失了今上之心，不得不遠行避禍。老孃越發抖了起來，楚氏索裝病了，啓雖嫌這老婆多事，看兒子面上，楚氏又懷孕，便沒做計較。

楚氏也忍了。總不能問丈夫，我跟你娘誰更重要，對吧？這事兒不是這個鬧法的，婆婆嘛，再看不過眼，楚氏還是有點基本素質的，那是丈夫的媽，不能弄。可老孃沒這自覺，多年媳婦熬婆，越發抖了起來。一直鬧到啓獨寵妾吳氏，老孃居然支持！

楚氏再忍不得了！纔要作，巧了又懷了第三胎，就是肅之，不得不養胎，恰吳氏也懷了孩子。楚氏夠了這一家子，帶著一兒一，就窩在邊角里過日子，把自己嫁妝一鎖，家務都給老孃。自己剛好休息一下，不用心，順順當當生完孩子，再坐月子調理好，好跟這一家子極品死磕。還有兒呢，且不能被這些人治死了，得保重。

老孃自以得意，四抖威風，楚氏再也不會管了，這一日，因又勸了老孃一回，惹得老孃火起，仿著自己婆婆的例，一把大銅鎖頭，把楚氏給鎖房裡了，自己帶著侄兒等人出門兒應酬。

這一應酬，就踢到鐵板上了。越國長公主，皇帝他親姐姐，這位姐姐來歷不凡，是先帝元配生的，正經八百的嫡長。出生沒多久就死了親孃，當時先帝也是剛混出頭的草，也沒啥家業，就這麼潑辣著帶大了。先帝也是朵奇葩，克妻克出了風格、克出了水平，元配生完長死了，續娶，生了個兒子，就是哀太子，第二天老婆死了。只有一個兒子不太保險，再娶，又生一兒子，就是今上，第二天三娶的老婆又死了。

這時候，先帝大小也混了個校尉來做，有了些應酬，老孃又老了，家裡不能沒人吶！又娶，這回娶了個潑辣貨，自己生了兒子，就是臨川王，對前頭仨孩子不好，哀太子和今上還小，越國長公主可長大了，長到七歲上，這繼母已經奈何不得了。先帝一心忙事業，哀太子和今上全靠這麼個潑辣姐姐跟繼母扛，才能全須全尾活下來，所以對那是真心激敬重。

直熬到了臨川王三歲，先帝鬆了一口氣，以爲這回不克妻了，繼妻以爲自己福氣大，前頭幾個死鬼全是沒福氣做夫人，不想一場風寒，也死了。先帝只得再娶，這一位也不是什麼良善人兒，越國長公主繼續護著三個弟弟了這回。

這一位也慘，生完一個閨，第二天也死了……

先帝不得不熬到做了皇帝，纔再選妃——這是後話了。

就這麼個人，大家想想吧，能溫善良麼？

本來呢，越國長公主隨著父親越做越大，也略學會了一點裝斯文，又結了婚，也有點賢妻良母的樣子了。架不住爹造反的時候丈夫給岳父出力太猛，衝得太靠前，特麼中了流矢，死了。皇帝登基，覺得不能虧待了這閨，加上一幫子的兒子都說，姐姐真好，姐姐真不容易，得給獎勵！廢話！敢不獎勵能把爹的宮給掀了！

一封就是公主，食封了五千戶，還獎了唐儀他爹做老公。後來兄弟們爭皇位，人頭打狗腦袋，越國長公主還是沒事兒，聽說哀太子沒了，把今上臭罵一頓，今上還得給進位長公主，添了食封，湊作萬戶。

不知道這命是不是也會傳，反正唐儀他爹在唐儀週歲的時候，爲了保今上又死了。今上又忙著給姐姐張羅新姐夫。

老孃遇到越國長公主，就是在這個時候。

也不知道老孃是怎麼想的，也許是覺得兒子給皇帝出了大力，也有臉面，又或者是覺得長公主這樣太不好，再可能是覺得的經驗是對的，需要指點一下越國長公主。這貨當著許多人的面兒——當時趙忠他爹在做壽——就說長公主這樣不是正經婦道人家所爲，應該守著兒子好好過寡婦日子，都剋死倆了，顯然是老天不讓再跟男人混了……諸如此類。

越國長公主連死了兩個丈夫，相中了第三個，結果那貨裝瘋，跑山裡當野人，哦不，是當士去了，正在氣頭上呢。正在發火中的潑辣貨，對著個倚老賣老的傻貨，還有啥說的？

越國長公主當場翻臉，先啐一口濃痰到這老太婆臉上，繼而把老孃臭罵一頓，別看老孃在楚氏面前有本事，滿口話能罵得楚氏目瞪口呆，那點上功夫在越國長公主面前本不夠看。在越國長公主裡，老孃就是個心悶，想改嫁沒男人要，就見不得別的人有男人的老變態。結婚是家的事，爹兄弟都沒說什麼，沒人要的老貨趁早閉滾蛋！

罵完了，還不解恨，把一盆大肘子給糊到老孃臉上去了。越國長公主當時年輕啊，力好，不論是罵是打，戰鬥力都穩老孃八級。

糊完了大肘子，飯也不吃了，駕上車，直奔宮裡跟兄弟哭訴去了。

那頭啓知道了，衝後頭看老孃，把許多眷還嚇了一跳。一看老孃頂著一頭湯水一頭油，正地上打滾兒呢，哭得都快斷氣了。揪過人來一問，聽說是給越國長公主弄的，他也顧不上別的了，帶著老孃，就要找越國長公主算賬，差點兵圍長公主府，弄得長公主躲宮裡不敢回來。

還是皇帝下旨訓斥了他，問他“白日京師縱兵，意何爲”，啓還想辯駁，說錯在長公主，哪知皇帝瞬間就要翻臉。對上皇帝冰冷的眼珠子，啓的腦袋才冷靜了下來，大哭他娘不容易。

皇帝也沒說話，倒是越國長公主一看兄弟在，又長本事了，屏風後頭就罵了起來：“誰tm又容易了？！啊？！誰tm沒當過寡婦啊？臥槽二狗你把話說清楚，到底是誰先挑的頭兒？！管事兒還管到我頭上來了！”

都是草起家，誰還不知道誰底細吶？啓最恨人家他小名，眼睛都氣紅了！越國長公主還那兒不住口：“皇帝，聖上，我的好兄弟，人家不把你可憐的老姐姐看在眼裡呢，今天是我，明天就是你了！”

這話說得太重，啓再生氣，他也接不下去了。他有兵不假，皇帝父子自己也是靠兵起家的，還真不怎麼怕這麼個帶得了兵的大臣。連忙請罪。

皇帝要和稀泥，讓老孃給長公主道歉，啓說他娘年紀大了，他代爲道歉。長公主死活不答應，不但不答應，還說了：“這不是道歉的事兒！得知道什麼是天高地厚！什麼人不能惹！有我沒，有沒我！滾老家去，說誰說誰，在我面前胡放狗.屁，就tm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