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利威（下）.“各位誤會了，此次相見，本是想與各位做一筆生意。”

聽到“易”兩字，許多晉商出于商人本能，皆是不由的神一振。

但更多的晉商，神間卻多了一分警惕。

生意的基礎在于公平，商之間又哪有什麼生意可談？不過或是權錢易，或是敲詐的婉轉說法罷了。

想到后一種可能，許多晉商已是在暗暗思索應對之策了。晉商勢力不僅在山西之地深固，在朝廷中樞亦有不代言人，雖然趙俊臣深圣眷，但如果要求太過分的話，晉商們也未必會懼怕趙俊臣。

所以，相互對視一眼后，依然由那郭麟祥代表一眾晉商起問道：“不知大人所說的生意是指哪樣生意？若有用得著我等的地方，只要力所能及，我等必不推辭。”

郭麟祥言語間的戒備與期待，趙俊臣自然聽得出來，也不多解釋，只是從袖中出一份奏章，遞給了邊的許慶彥，然后說道：“如今我大明財政狀況，各位想必也都有所了解，正值多事之秋，到都是用銀子的地方，近些年來已是有些周轉不良、不支出了。本蒙陛下信任，擔任戶部侍郎，并兼管承運庫，食君祿、忠君事，對于這般況，一直頗為憂慮，不過日夜苦思之下，總算還是想出了個法子，這幾日已是寫了奏章，準備呈給陛下，然而本年紀尚輕，經驗尚淺，總有思慮不周全的地方，想到各位對這錢銀之事最為了解，就冒昧將各位請來，想讓各位幫著本參謀一番。”

說話間，在趙俊臣的示意之下，許慶彥又將奏章轉給了郭麟祥。

看著手中的奏章，郭麟祥知道，這就是趙俊臣口中的生意了。所以客套一番后，就將奏章翻開細細查看。

然后，不過片刻間，郭麟祥捧著奏章的雙手竟已是開始微微抖起來，面紅，顯然激到了極點。

看到郭麟祥的神，其他晉商都是即期待又好奇，不知道趙俊臣的奏章中究竟寫著什麼容，竟是讓一向老持重的郭麟祥如此失態。

見一眾晉商們皆是面迫不及待的神，盯著郭麟祥手中的奏章，只是顧慮著規矩，不好移步同看，趙俊臣微微一笑，擺手說道：“各位不用客氣，移步一同觀看就是，也好為本提些意見。”

聽到趙俊臣如此說，一眾晉商向趙俊臣告罪一番后，就紛紛快步走到郭麟祥邊，一同查看郭麟祥手中的奏章。

然后，就如同郭麟祥一樣，看到那份奏章的容，所有晉商都不由得激起來，趙俊臣甚至還能清晰的聽到晉商們的急促呼吸聲。

………

趙俊臣的這份奏章，是關于四川鹽務改革的。

鹽，既是百姓生活之必須，亦是這個時代利潤最大的商品。

無論是晉商，還是徽商浙商，其實都是以販鹽起家，當年明太祖朱元璋創立“開中制”，即商家負責把糧食運送到西北、北部、東北等邊關重地，而朝廷則給他們鹽引作為補償，商人們只有擁有了鹽引，才能到產鹽區取鹽，并到指定地區進行銷售。

在“開中制”的實施之下，距離各邊關最近的晉商，以及地產鹽區的徽商浙商們迅速崛起了。

也就是說，在最開始，無論晉商、徽商、浙商，其實都是鹽商。

然而，隨著大明朝廷的控制力度變弱，以及明朝商人集團的崛起，“開中制”漸漸變了模樣，鹽商們也分化不同的模式，即邊商與商，邊商以晉商為主，錢即可得到鹽引，商以徽商、浙商為主，負責看守鹽場和取鹽。

如此一來，晉商為了得到鹽引，每年提供給朝廷大量銀子，與朝廷的關系也愈加的，漸漸發展為了僚商人集團，擁有了各種行商特權；而徽商、浙商們因為擁有看守鹽場與取鹽之權，漸漸開始以販賣私鹽為主要牟利手段，為了走私集團。

當兩大商人集團的經營策略南轅北轍之后，他們的矛盾也開始漸漸出現，那就是晉商們的販鹽買賣，到了徽商、浙商們的制，即使擁有朝廷頒發的鹽引，也無法從鹽場取走多鹽。雖然晉商們另避蹊徑，開始發展西北運輸貿易、中俄邊境貿易以及銀票錢莊的生意，賺錢的速度并不比徽商、浙商們慢多，但眼睜睜的看著一大財源斷在手里，說他們沒有不甘心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沿海鹽場控制在浙商、徽商們的手中，而且浙商、徽商的實力勢力也不弱于晉商，所以晉商們也沒辦法。

而如今，趙俊臣的這份折子，卻是給他們指出了另一條路，那就是川鹽！！

按照趙俊臣的折子里的說法，如今私鹽泛濫，鹽價高不下，百姓們紛紛買私鹽而棄鹽，府屢不止，既然如此，倒不如增加鹽的產量，低鹽的價格，與私鹽競爭，以此來增加朝廷收。

而徽浙之地的鹽場已是開發，想要增加鹽的產量，只能從川鹽手了。

四川鹽井，一向是產鹽重地。然而如今的四川，卻還沒有后世天府之國的樣子，鹽井的開采，不僅技落后，而且投資力度也小，又有徽商和浙商的聯合打，使得川鹽只能向云貴兩省以及湖南西部販賣，再加上通的限制，所以川鹽在這個時代并不被人們所重視。

而依照趙俊臣在奏折里的建議，想要開發川鹽，就要引進其他地方的技與資金。在朝廷銀子張的況下，在這個時代能夠提供這般技與資金的，不外乎徽商、浙商和晉商了。再考慮到徽商與浙商們已經控制了沿海鹽場，那麼晉商就是開發四川鹽井的首選。

………

鹽的利潤在這個時代有多大？即使私鹽價格較低，但也有一倍有余的利潤，再加上鹽是生活必需品，售量極大，完全就是這個時代最賺錢的買賣。

天下熙熙，皆為利往，天下攘攘，又皆為利來，看到趙俊臣奏折里的容，想到晉商集團一旦控制了川鹽，就能擺徽商浙商的制，大筆大筆的銀子就要滾滾而來，晉商們如何能不激興？

另一邊，見一眾晉商已經看完了奏折，竟皆是激著忘了說話，趙俊臣輕咳一聲，緩緩問道：“各位，在你們看來，本的這般主意如何？可有什麼不周全的地方？”

趙俊臣的話語，就好像一滴冷水落滾油中，驚醒了一眾晉商，更引起了偌大的靜。

“大人，您這番想法極好極妙，思慮周全，我等見識才學遠不如大人，哪里又能挑出什麼不周全的地方？”

“大人之策，真可謂是利國利民、功在千秋啊，從前我就常聽人說大人乃是當代國士，如今終于信矣。”

“還請欽差大人放心，這般計劃，我等山西商人，必然會鼎力支持，誰敢反對，就是我等晉商集之敵！”

一眾晉商再無剛才的矜持，緒皆是激不已，回話也是哄哄的，趙俊臣卻沒有任何表態，只是笑的坐在那里，靜靜的聽著一眾晉商們的奉承。

見到這般景，為一眾晉商之首，郭麟祥、陳興公、何曾三人對視一眼后，齊齊咳嗽了一聲，打斷了一眾晉商的話語，也讓他們稍稍冷靜了一下。

對于趙俊臣的這份奏章，郭麟祥、陳興公、何曾三人雖然也很激，但并沒有失了理智，他們可都還記得，趙俊臣這次找他們來這里，是為了做生意，而不是為了來當活菩薩的。

雖然，很多晉商此時看向趙俊臣的眼神，就已經像是在看活菩薩一般了。

待一眾晉商們終于安靜了下來后，何曾瞪了他們一眼，肅聲說道：“何統！怎麼能在大人面前如此喧嘩？失了規矩，若讓人小看，你們丟臉不要，莫要給我們晉商丟臉。”

聽到何曾的訓斥，晉商們才發覺自己竟是了方寸，紛紛告罪。

另一邊，陳興公則向趙俊臣躬說道：“大人的這般計劃自是極好的，對我等晉商而言，更是一大契機。雖然我等深知，大人的本意只是一心為國，但我等晉商了如此好，若不報答大人，心中卻也過意不去，所以大人您若有什麼需要，還請盡管向我們提，我等絕無拒絕之道理。”

聽到陳興公的話，一眾晉商紛紛點頭應是。

生意場上，有失去才有有得到，對于這一點，晉商們一直是深有會的。他們一旦在趙俊臣的幫助下獲得四川鹽井的控制權，那麼無論給予趙俊臣什麼樣的回報，在晉商們的眼中都是值得的。

見到晉商們期待的眼神，趙俊臣微微一笑，緩緩說道：“本之謀劃，皆是為了皇上，為了朝廷，怎可因此而向各位索要回報？各位如此說，卻是看低本了。”

郭麟祥卻一臉的堅決，說道：“大人過慮了，我等怎敢看低大人的為國之心？大人之忠君國，不僅僅只是我等，就算是天下百姓，也都看在眼里的。”

明明是睜眼說瞎話，卻引來一眾晉商的應和，而郭麟祥則繼續說道：“只不過，我等平白得了大人如此大的恩惠，若不報答，將來若是讓他人知道了，說我等晉商知恩不報，那就百口莫辯了，還請大人多多諒。”

趙俊臣卻笑得搖了搖頭，說道：“川鹽改制，尚只是本一人之見，且不說還未呈給陛下，就算是呈給了陛下，陛下能不能同意，還是兩說呢，既然如此，本于你們又哪里有恩惠可言？”

郭麟祥笑道：“大人自謙了，您在陛下心中地位之重，我等皆是知曉的，大人之提議，陛下哪里會不認可？更何況，我等晉商在朝中也有一些朋友，到時候定然也會聲援大人的，如此一來，大人之謀劃，又哪里有不的道理？”

趙俊臣卻嘆息道：“雖說如此，但本來到潞安府代天子巡視后，卻對這事有了顧慮。”

聽趙俊臣這麼說，一眾晉商不由皆是心中一，陳興公連忙問道：“大人您有何顧慮？何不告知于我等，齊心合力之下，總會有辦法解決的。”

在趙俊臣拋出四川鹽務改制的折子后，一眾晉商就想的很清楚了，川鹽的控制權他們絕對會爭取的，也絕對會招到徽商、浙商的抵制的，兩方勢力對抗之下，趙俊臣的態度就很重要了，他并不屬于任何一方，偏偏又在德慶皇帝面前頗得寵信，說話很有分量，他的態度，決定著這場斗爭的勝負。

四川鹽務改制雖說是趙俊臣主提出，但他如果反悔，甚至轉而支持徽商浙商，晉商們也沒有任何辦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一條財路斷送。

而這，也是趙俊臣敢把四川鹽務改制的方案給一眾晉商知道的原因。

所以，對一眾晉商而言，在這個時候，趙俊臣決不能有任何顧慮，就算有了顧慮，晉商們也要想盡一切辦法打消趙俊臣的顧慮。

另一邊，見晉商們如此表態，趙俊臣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眾位也知曉，如今蝗災不僅在潞安府泛濫，更開始向著山西全境蔓延，一旦無法控制，必然帶來大規模的混，山西是各位的本之地，一旦了，各位又哪里能分出心思開發四川鹽井？必然是會耽誤的。既然如此，還不如把四川鹽務之事，給其他商人辦理……”

見一眾晉商面張，就說話，趙俊臣卻接著說道：“可惜，本有心帶領山西百姓滅蝗，卻遭到府民間諸多質疑……”

話說到這里，一眾晉商哪里還有不明白的道理，郭麟祥當先起說道：“大人您撲殺蝗蟲，乃是為了我山西百姓安生之善舉，可惜有人迂腐，迷信那蝗神之說，竟是反對大人，這些事我們也是知道的，也曾為此而心憂不已，不過還請大人放心，我們這些人說話還是有人聽的，必然盡心盡力的協助大人，大人您高瞻遠矚，再得我等相助，撲殺蝗蟲之事，絕不會再有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