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遙只覺得側的床墊一沉，就知道顧林玨準備睡覺了。

他忽然傾過來，覆在上方，穆遙心里一嚇，猛地睜開眼，正好對上顧林玨看過來的目。

“吵醒你了？”他輕聲說：“我本來想幫你關燈。”

他指指仍舊亮著的床頭燈。

穆遙坐起來，有點不自然地說：“林玨哥哥你先睡，我再看會兒書。”

顧林玨靠坐在床頭，說道：“既然睡不著，我們聊一聊？”

穆遙翻書頁的作停下來，看向他：“聊什麼都可以？”

顧林玨點點頭。

“那我想問問你，”穆遙盤起，手指無意識地在書頁上打著轉：“今天，來找你的俞小姐，是誰啊？”

“是俞叔叔的兒。”顧林玨答道：“的伯父是我的研究生導師，所以我們平時偶有往來。”

穆遙慢悠悠地問：“很優秀吧，也去歐洲留學了嗎？”

顧林玨點點頭：“去英國留學。”

“噢，和你去德國差不多是同時呢，”穆遙猶豫著問：“你們很嗎？”

“還可以，畢竟兩家人是世好友，我們也算是朋友，一個人在國外家人不太放心，委托我偶爾照看，也算是約著見過幾次面。”

穆遙默了默，低下頭看書。

“不高興了？”顧林玨問。

穆遙搖搖頭：“只不過有些慚愧。”

想了想，說道：“今天我在宴會上看到很多人，都是很優秀很拔尖的人，大家在旁邊討論繪畫音樂，花烹調什麼的，可是我什麼都不會，什麼話題都不擅長，唯一專長的就是讀書，但書讀得比我好的又是一大把，那麼大的宴會廳，我卻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沒什麼好慚愧的，遙遙，”顧林玨說：“有些人資質未必比你好，可他們卻有得天獨厚的條件。”

他接著說：“有些人質條件得天獨厚，從牙牙學語開始，家里就請了四五種語言的老師教導，更有甚者，為了創造更好的學習環境甚至搬到國外，讓自己的孩子置于最好的語言環境中。”

“林瑾小時候討厭被拘束在鋼琴前面練琴，于是外公請了無數鋼琴老師，他們絞盡腦研究各種趣味教學的方法來培養的興趣，他們的藝修養，多才多藝，除了一部分天分之外，其余的都是后天的錦繡堆。”

穆遙想，那時候在哪里呢？

在一個山村里，時常會爬上高高的山坡眺，急切地想看到層層山巒之后是什麼樣的世界。

沒聽過古典樂，沒見過鋼琴，不知道梵高，沒來過林家，不知道有些人可以以完全不同的方式生活。

“人和人果然不一樣。”穆遙低下頭，掩過角的苦笑。

“可是遙遙，你覺得那些重要嗎？”

穆遙扭過頭，看著他清黑的眉下一雙溫和清冽的眼睛。

斬釘截鐵地說：“重要，如果兩個人擺在一起，一個絢爛多彩，一個平庸之極，你會喜歡哪個？”

顧林玨明知故問：“你以為自己是兩個人中的哪個？”

穆遙撇過臉，就算心里有答案也不想說出來，何況眼前這個人還是自己丈夫。

“遙遙，絢爛多彩，不是因為會鋼琴繪畫就能做到的。”

穆遙回頭看他：“那要怎麼做？”

“記得你教我吃水桃嗎？”

那是很早的時候了，顧林玨帶著穆遙去學騎馬，兩個人跑到郊區，開懷地玩了一天，回來的時候又累又，正好看到路邊有擺攤賣桃子的。

“水桃！”穆遙驚呼一聲，開開心心地跑過去，挑出幾個的桃子，遞給顧林玨。

他對桃子的絨過敏，一向不怎麼吃桃子。

可是穆遙笑瞇瞇地遞給他一個吸管，自己低下頭，把吸管放到桃子中，吸著又又甜的果，遠山眉下一雙眼睛彎了月牙形狀。

顧林玨看得呆了呆，仿照著的作，吃到了記憶里最甜的桃子，一下子消解了整個夏日的暑氣。

即使現在想起，桃子的香甜還是值得回味。

穆遙不以為然地搖搖頭：“那算得了什麼，難道要人家夸我好會吃嗎？”

顧林玨笑起來，手了一把的臉：“遙遙，你有很多自己都沒察覺的優點，你覺得它們無關要，但是生活是不需要英雄主義的，反而是這些點滴更人，那天要不是你的桃子，別人會彈鋼琴會花又跟我有什麼關系？”

穆遙的心一下子豁然開朗，角的梨渦若若現。

顧林玨看整個人籠罩在和的燈下，唯有一雙眼睛雀躍又明亮。

他說道：“怎麼這麼看著我，是終于發現了為夫的好？”

穆遙點點頭：“林玨哥哥真的太好了。”

顧林玨也笑起來，指指自己的右臉頰：“既然我這麼好，要不要親親我作為獎勵？”

他本來是說笑，沒想到穆遙忽然傾過來，飛快地在他指的位置吻了一下。

他一下子愣住了，只見穆遙很快就關掉了自己那邊的燈，把被子一蒙，作迅速地繼續裝睡了。

顧林玨反應過來之后心中五味雜陳，最多的是憾。

早知道遙遙這麼，自己應該要求更高的……

他蓋上被子，發現兩人中間還有很大的空隙。

“遙遙，過來。”他低聲說道。

穆遙往后挪了一點，被顧林玨一把撈住，攬在懷里。

著背后顧林玨堅實的膛，穆遙在黑暗里彎了彎角。

穆遙看見自己站在一個滿是青苔的池塘邊，蹲下，不顧一切地在臟污的水里翻找，然而什麼都找不到，找到筋疲力盡，也只是從水里撈出來一塊木雕，睜大眼睛仔細看，卻始終看不清上面的字，穆遙心急如焚，然而發不出聲音，周圍也沒人可以幫，沒頂的絕幾乎要讓窒息，低頭，發現水已經沒到了自己的嚨。這時候，忽然有一只染著豆蔻的手把的頭使勁摁進了水中，穆遙拼命掙扎的時候，聽到一道聲音響起：“是你，是你害死了梁瑟，你逃了十年，現在就得為他償命！”

穆遙驚懼加，手腳卻完全沒了力氣。

“遙遙，遙遙，醒一醒！”

猛地睜開眼，愣了很久，才看清楚眼前的顧林玨。

他打開燈，起給取來熱巾和水，細細地給去額頭上細的汗。

“我剛剛夢到梁阿姨了。”穆遙低聲說。

顧林玨依舊幫汗，聞言只是“嗯”了一聲，淡淡地說：“你在夢里已經喊出來了。”

穆遙起：“對不起，打擾到你睡覺了，我出去靜一靜。”

顧林玨拉住的手，一把把拉回到床上，穆遙躺下的同時，他覆在上方。

“遙遙，你昨天看到了什麼？”顧林玨問。

穆遙撇過頭，不肯說話。

顧林玨忍地說道：“遙遙，你當我是什麼人？你的哥哥？鄰居？我是你丈夫！”

昨天明顯的不對勁，他后來問過林瑾，可的反應顯然也是對穆遙的反常一無所知的樣子。

穆遙有事瞞著他，寧愿自己承，也不肯把纏繞心底的夢魘告訴他，如果不是今晚同寢，他或許永遠不知道穆遙心里深藏的過往一直帶給多大的痛苦。

穆遙轉過頭，看進他的眼睛：“林玨哥哥，我們為夫妻一年，在一起不過幾天，直到今天才讓所有人知道我是你的妻子。我們分別已經十年了，十年，你知道這十年里會發生多事嗎？這十年里，你搖一變了鼎鼎林家的貴公子，而我卻在泥潭里越陷越深，對自己越來越失。林玨哥哥，我不再是你心里那個穆遙了，那個會在路邊帶你吃水桃的孩離我已經太遙遠了，我不再發，現在平庸又可惡，可是我不想讓你看到這些，不想讓你知道我背負什麼樣的罪孽，你知不知道？”

顧林玨目復雜地看著，一陣陣暗在墨黑的眼眸中翻涌，像是要把穆遙拆吃腹一般要把吞噬，直到看見眼角流出的淚水，他終于忍不住俯下，順著淚痕吻上了的眼睛。

他的吻蜿蜒而下，順著的鼻子，臉頰，吻到了的。

“遙遙，對不起。”他著的低聲說道：“對不起。”

必定經歷了極為殘酷的事，可是在最艱難的時候，他沒有陪在邊。

命運捉弄，他原本想為擋去一切，卻是將一個人留在更黑暗的地方。

怨他，甚至不肯把的痛苦告知于他，只因他們早就搖了曾經互相信任的基。

前一刻還在穆遙心中翻涌著的自卑，憤懣，恐懼，驚嚇這麼多難堪的緒，都在他纏綿的吻中，漸漸被平。

他們在齒之間尋找安，尋找共鳴，努力悉著彼此因為分離變得陌生的氣息，想要打破長久以來橫亙在兩人之間的隔，也著從沒有過的親昵和刺激。

穆遙的手纏上顧林玨的脖子時，的腦海里忽然閃過昨天撞見的那一幕——那兩個纏在一起激吻的人，還有和夢里人重合的聲音。

像是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穆遙一下子清醒過來，激像是水褪去，看著被自己推開的顧林玨，怔怔無言。

“好好休息。”顧林玨給換好熱巾和熱水，低聲說了一句，然后推開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