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寧思前些天和他通過電話,知道他所為何事,因而語氣冷淡至極,“上次我說過,再來借錢,就兩字,不借。”
汪逸明杵在玄關口,一半子埋進昏暗燈的影里,整個人顯得郁又頹禿。幾月不見,他卻像是又老了十歲,死氣的模樣讓季寧思更加煩悶。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變現在這樣的?是從經商失敗,欠下巨額債款,還是從迷上賭博,負債累累?或是從喬姨病去那天。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再苦也是自己種下的果,吞不下去也別想吐出來惡心別人。
季寧思邁步要走,原本躊躇不決的汪逸明有些急,他攔住路,語帶懇求:“寧思,我真的很缺錢,你再借我點,就一點!”
扶額,嘆了一口氣,“汪逸明,我沒有為你犯下的錯負責的義務,我原以為你能踏踏實實在這家店里做活,安安生生過活,可你看看你今天做的菜,你還好意思讓別人你聲‘汪大廚’嗎?你對得起師父嗎?對得起喬姨嗎?兩年了,該說的我都說過了,你聽不進就算了,這次我是真累了,讓開。”
汪逸明不。
這一下,那一直憋在季寧思口里的火星兒苗苗,就跟澆了滾油一般,滋一聲燒了燎原火。
“我說,讓!開!”
“寧思”,汪逸明幾乎要涌出淚來,“我不是為了自己,求求你救救馨兒,救救,我,我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你剛剛說什麼?把話說清楚,馨兒怎麼了?”季寧思擋開汪逸明的手一頓,秀眉皺,眼里緒暗涌。
兒汪可馨的病再瞞不下去,汪逸明把臉埋在手里,不敢去看季寧思的表,“你知道的,阿喬的病有家族傳,上個月馨兒忽然昏倒,醫生說不僅是傳,現在很有可能已經病變了……手的功率只有一半,后續的治療費用我……我真的背不起……”
季寧思拳頭掐住手心,只要他再多說出一句噩耗,就會毫不留的揍在這個曾經視作父親令無限驕傲的男人臉上。
“病變?呵,為什麼之前就沒查出?你每次帶馨兒去醫院做的檢查都是唬鬼的嗎?”因為激,低沉的聲音不由自主的帶上了三分尖銳,“上個月?上個月!汪逸明,你瞞得好的嘛,是不是覺得喬姨的死還不夠讓我愧疚,還要把馨兒當刀子,再他媽狠狠的砍我一刀啊!啊?!”季寧思拳的手嗙嗙砸向自己心口,腔撞擊的悶響聲讓人發怵。
汪逸明僵在原地,兩手無措的揮著,說話語無倫次,“不是,不是,寧思我不是故意不說,我打電話就是想告訴你,可是……它有藏期檢查不出來……我……算了,都是我的錯,全部都是我的錯,我的錯。”解釋到最后不如不說,造這個局面的還能有誰?
季寧思做了幾個深呼吸,自認不是大悲大怒之人,但及舊事還是強忍不住,輕而易舉破了功。心態平復后,得先理眼前要事,“你把馨兒安排在哪家醫院,把地址發我手機。我會照顧,讓快快樂樂長命百歲,但這不是因為你,你只要知道這一點就足夠了。”
說完也不去看汪逸明,徑直走向餐廳。
“怎麼去這麼久啊?”高小糕百無聊賴的等在飯桌上。
“走。”季寧思的面癱臉上完全看不出之前發生的一切。
“啊?可菜還沒端上來。”
“馨兒的事你管不管?”
高小糕一愣,口而出:“管!必須的!”
……
汪可馨接治療的醫院是市最好的醫院。季寧思和高小糕趕到單人特殊病房時,正在午睡。
秋日的很溫,病房里很安靜,靜得只剩清淺的呼吸聲。
倆師姐弟的作都很輕,但還是吵醒了淺眠的人。汪可馨看不見來人,的眼睛是病灶,上午做過治療后就一直覆著白紗布。朝聲音的方向了,蒼白的臉上出一抹笑,帶出兩個俏皮的小酒窩,“爸,今天來得好早,店里不忙嗎?你是不是又懶了啊?我跟你講,你這樣很容易失去我的嘞。”
季寧思輕手輕腳坐到病床邊的椅子上,生怕驚到,“馨兒,是我。”
乍一聽見悉的聲音,汪可馨呆了呆,反應過來后驚喜萬分,手想要一季寧思,“寧思姐?你怎麼有空過來了?我爸和你一起的嗎?”
季寧思握住的手,不著痕跡的打量,白得近乎明的手背可以看見下面的青管,再加上結痂的輸針孔目驚心。心里雖不忍,面上卻不顯,“沒,他還在店里忙著,不過你小糕哥也來看你了。”
高小糕在來之前聽季寧思說了事的原末,又在進病房前向醫生打聽過況,心里清明得很。聞言便湊過去,把先前在老街買的小食遞給汪可馨,保持歡快的語調說道:“瞧瞧小糕哥給你帶什麼來了,這麼多好吃的,隨便吃!嘶,不過就是不知道醫生要你忌口些什麼。”
“這個可以吃。”汪可馨挑了串撒了白芝麻的夾心冰糖葫蘆,用力嗅了嗅上面的甜香氣味,“還是寧思姐和小糕哥好啊,我吃了這———麼久的醫院餐,里淡出個鳥味,可慘了。”
本是隨口一句牢,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好在眼睛看不見,也就沒發現季寧思和高小糕的不自在。
“你們應該看到我爸了吧,寧思姐,他有沒有在認真工作啊?我爸就那個德行,耍,你幫我看著他一點兒嘛,我鎮不住他,就你的話還能往他心里去。”汪可馨一邊著糖殼,一邊念叨那不省事的老父親。
季寧思嗯了聲,卻不再提汪逸明的事,“以后不吃醫院的飯菜,我給你做。”
汪可馨滿心歡喜,可角還沒笑開就又癟下來,有些郁結,“寧思姐你實話告訴我,我還要在醫院呆多久?我問醫生和護士,他們只說很快,而我問我爸,他說最多兩個月,做完一個療程的治療就能出院。我不信,我覺自己很有可能再也出不去了,就像我媽……”說到最后帶上了一哭腔。
“天都在想些什麼。”季寧思輕輕彈了一下的額頭打斷的話,用溫得溺人的聲音說道:“我問過醫生了,醫院前不久引進了新設備,技正在磨合階段,只要堅持治療,治愈的可能非常大!如果你擔心的只是醫療技,那你欠醫院一個道歉,但如果擔心的是醫療費,那就是對我的不信任。你要相信,能用錢挽回的東西都是小事,好歹我也是有存款的人嘛,誒,這事兒可別對你爸說啊,財不外。”
汪可馨被輕松的調調逗得一笑,“好嘞,我才不會告訴我爸我被一個大土豪包養了呢。”
又在病房里陪說了一陣話,季寧思和高小糕才告別。
走在出醫院門的林蔭道上,兩旁是紅多綠的大楓樹,樹葉落在地上,鋪了一層薄毯,踩上去綿而舒適。
秋季是個多愁善的季節,特別是當歷史驚人的相似并重演的時候。季寧思想起了喬姨,走的那天也是個很不錯的秋日午后,安靜又安詳,什麼也沒驚。其實在事都還沒發生之前,季寧思是羨慕汪可馨的,的爸爸斯文謙遜,媽媽溫善良,一家人平凡卻又滿。
在喬姨病重,負債累累,生活天翻地覆之后,為了爭取喬姨的治療費,季寧思花之前的積蓄開了“風月思”,平日里除了經營店面,還參加廚壇大大小小的比賽,各式各樣,也包括地下賭博質的。所有比賽只有一個原則,不接拍攝不泄份。
那時心里還存了戾氣,贏的方式總是又快又狠又特別,就是常說的“下三路、不流、走歪門”。別人比賽是為了博一個好名聲,卻不在乎別人的風言風語,一心只沖著錢去,了清流里的泥石流,當時幾乎是所有“主流派”攻訐的對象,用眾矢之的來形容毫不過分。
可事實偏偏讓人火大,做出的東西確實味,吃過的人無不閉口不言,無話可說,無可挑剔。不人找到,花重金但求一嘗心愿。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季寧思討起價來也絕不口。但這些做派自然惹惱了一些人,況直到被人誣陷,菜品里檢驗出微量依賴劑。
季寧思“高調”,又低調,而廚壇是敬畏的,也是封閉的,這號人被高層盯著,業界知道的也只是知道個假名號,一直被當作廚壇丑聞理。在被全廚壇封殺的那段日子里,季寧思不敢告訴譚亨通,老東西是真不中用了,沒幾年了,經不住嚇。而齊自歡也是在那個時間段接到私人偵探這份工作的,為的就是能幫上。此后熱上這份工作的事暫且不提,齊自歡確實是幫過大忙的。
在查找幕后黑手的時候,季齊二人發現,汪逸明欠下巨額賭債不是無緣無故,有人在暗中盤,而且很有可能是沖著“雙刀廚圣”的傳人去的。
季寧思想不明白,一個一手拿刀一手拿勺的廚子,到底哪點值得人惦記了?“廚圣”的名頭就有那麼重要嗎?為什麼一個二個的就非得為了這虛名把別人的人生、家庭的幸福全都碎得稀里嘩啦呢?為什麼?明明求而不得的一個家才是最重要的東西啊!
將自己關在廚房的方寸之地,沒日沒夜的苦練刀工技法,不是說勝者為王嗎?要是把所有人都打敗,站在最巔峰,一切應該就能往好的方向發展了吧?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心里懷著這個想法,人卻好似走火魔。
直到被到喬姨病床前。
添加依賴劑的事被擺平了,廚壇封殺結束,季寧思不知道一直躺在病房里的喬姨做了些什麼,帶著這個永遠的閉上了眼。
在那以后,季寧思只留給背后的人一句話——
“你們最好祈禱我這輩子都不再踏足廚壇,否則這廚圣的名頭,永遠都是我譚雙刀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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