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耀玲瓏

“賀孺人，恭喜收到合心意的宮娥。”

對上司畫枕在窗上笑盈盈的一聲，賀姝豁然想起來，知道哪裏不對了。

要的是宋知枝覺得被辱，并不是真的看中這個下人，可高高興興的將人送過來！

自己憑什麽用不要的人。

恰此時，一個梳著雙丫鬢的小宮娥抱了一捆柴火送去竈上，賀姝眼睛閃了閃。

命令陶姑姑：“就讓伺候宋孺人吧。”

抱著柴火的小宮娥不過十一歲，是最低級的使宮娥，矮小又黑瘦，還不知到底出了什麽事，噗通一跪到地上。

陶姑姑眉頭蹙了蹙，這個年歲的小宮娥什麽都不懂，主子就不太聰明，再加個更呆的下人……被人賣了恐怕還幫人數錢呢！

賀姝明顯故意刁難，陶姑姑一時不知道要怎麽理。

宋知枝遲鈍，沒覺出多大惡意，蹲下問小宮娥，“你喜歡玩藤球嗎？”

賀姝的聲音很兇，這道落在頭頂的聲糯糯的，小宮娥莫名覺得親切，擡起頭，就對上宋知枝俯下來含笑的臉。

是那種很溫暖的笑臉，像沉了很久見到的第一抹。

小宮娥習慣呆呆的點頭。

宋知枝看見手背上有凍瘡，應該是凍的，就將扶起來，“你什麽名字啊？”

“奴，奴小圓。”

四個字，說的磕磕絆絆，很張，沒被大人關注過，怯懦的回應。

“姑姑，就讓小圓來我房中吧。”

宋知枝眼含期待的看向陶姑姑，似乎是找到中意的玩伴。

賀姝：“……”

陶姑姑快速在心裏權衡，賀姝有背景，脾氣又暴躁，宋知枝讓著一點也好，否則真對上了，怕也只是白白被欺負。

霜白明顯不得去伺候賀姝，再指一個難保不是第二個霜白，倒也未必是好事，再讓使的婆子多照應一些也勉強夠用。

陶姑姑話說的漂亮：“賀孺人既指給了您，自然是聽賀孺人的。”

賀姝心頭勉強舒服了一些。

小圓在衆人的注視下撿起掉在地上的柴火，宋知枝從小做慣了這些，彎下腰也幫撿。

“貴，貴人--奴來。”

小圓張的將柴火全堆在自己懷裏，很怕沾手：“奴自己行。”

宋知枝：“我在家也做的。”

小圓覺得就是主子，就是貴人，和不一樣。

“不，不行的。”

說著，大力抱起所有柴火蹬蹬就跑向廚房，一會的功夫又蹬蹬跑回來，像是怕宋知枝不要一樣。

這孩子倒也是個實誠的，總算還有些優點，下人做活是其次，最要的還是忠心，陶姑姑心裏寬。

宋知枝又找陶姑姑要了凍瘡膏，一手抱著藤球，一手牽著小圓，蹦跳著就回了房中。

不知道的還以為撿了個寶，賀姝好笑的罵一句：“傻子！”

霜白過來耳房將自己的東西收走，小圓怯怯的站在原地，宋知枝去拿自己東西才，跟一陣風是的跑了，很快又一陣風是的跑回來，利索的將自己的東西安置好。

王子府邸的宮娥出生分好幾種，有進獻，良家采選，有買賣，也有罪籍沒，其中罪籍沒的地位最低，只能做最低等的活，小圓便是罪籍沒，宗族裏出了一個犯國法的，株連了三族，小圓是這三族一支中的庶，父母親人俱都不在了，是個孤兒。

宋知枝用帕子小心給藥，目溫，還是第一次有人對這樣好，鼻子酸酸的，只是木訥，習慣了什麽都憋在心裏。

“好了--”宋知枝松開的手說：“晚上睡前還要，盡量水。”

小圓有些拘謹的點點頭，“貴，貴人，奴現在能做點什麽？”

沒做過細活，做過的都是跑提水掃雪掃落葉這些很明顯的活，進過最好的房間就是管事姑姑的房間做灑掃，這裏整整齊齊的，亮堂又明亮。

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

在雜役房，懶要被管事姑姑罵的。

宋知枝也不比好：“花繩會玩嗎？”

小圓：“？”

陶姑姑過來的時候就看見宋知枝兩只手叉開張著，纏著的紅繩勾田地，舉到面前，獻寶是的：“姑姑，小圓田地都不會翻，笨笨的。”

小圓不好意思的了頭，額上恰好兩呆豎著。

陶姑姑：“……”你是比好多。

賀姝侍寢的事在後院掀起了波瀾，多人嫉妒的怕是昨日一夜未眠，尤其是西苑這邊，旁人都鉚足了勁在張寶和面前賣好，是那對雙生胎清晨就給送重禮，也就這小呆瓜，被賀姝欺負一圈還玩的開心，似乎昨晚和今天的事都不能影響玩。

小姑娘臉蛋嘟嘟的鮮，大眼睛像葡萄洗過似的，陶姑姑一瞬間忽然明白，為何這天下人都追求要生個孩子。

一向穩重的，手翻過宋知枝手上的花繩，勾了個牛槽翻過去，解釋道：“昨夜侍寢的事你別放在心上，賀孺人的背景特殊，我也沒辦法。”

“我沒事啊，姑姑有沒有被欺負？”

陶姑姑：“什麽？”

宋知枝：“賀孺人欺負人，有沒有欺負姑姑？”

陶姑姑心中暖暖的，自己被賀姝連著欺負，不怪食言，還擔憂，“姑姑沒事。”

“幸好不欺負姑姑。”

宋知枝看了看花繩，低頭，也啃一個角，翻了漁網勾過去，眼裏寫滿了我厲害吧。

賀姝不是好伺候的，陶姑姑應付完有點疲累，“你先玩著，我將小圓培訓一下。”

“哦。”

陶姑姑細細教小圓該怎麽伺候宋知枝，如何整理養護廂房裏的東西，這些都是細致活，陶姑姑準備每日半個時辰細細教一個月，大約能有點樣子。

一回頭，宋知枝坐在手邊，勾著花繩，或是玩著兜帽，有時候細細吹額上的絨玩，小游戲很多，卻始終沒出聲音，活潑乖巧中又很懂事。

是個可的孩子。

如果年輕時候選擇出王府家人生子，也該有個這樣大的孩子了。

陶姑姑心頭的。

賀姝命人往宮裏給梅太妃遞信，不想待在郢王府了，只想離儲司寒越遠越好。

希梅太妃看在盡心盡力孝順的份上，能將從這個火坑裏拉出去，見過儲司寒這種人……忽然對權貴也不是那麽執著了，男人窮一點沒關系，最起碼人要正常啊！

不想和瘋子生活。

京中知樞院史徐家。

半盞茶的功夫，裏裏外外全部被士兵包圍，徐院史匆忙過門檻，穿過丹墀蹬蹬踩著石階下來，就看見兩隊士兵執戟，寒甲在下閃著刺目的耀，整齊劃分兩隊，儲司寒拄著拐杖，拐杖點在地磚上，發出規律的咚聲，閑庭信步的走院中。

“徐院史。”

徐院史面僵住：“郢，郢王，這是堂堂三品命的府邸，怎可隨意被兵包圍，這不符合朝廷規矩。”

“你跟本王談規矩？”

下屬擡了太師椅過來，儲司寒攤坐在椅子上，雙手疊握著拐杖上的純金虎頭，像是聽見了什麽好笑的笑話，輕輕笑起來，“在這大儲，本王就是規矩。”

徐院史霜白的胡子氣的歪了：“縱然您是攝政王，這裏還有朝廷法度--”

“徐院史，”儲司寒厲的一聲打斷了對方的話：“上一個刺殺本王的人被車裂，您說說，本王該怎麽罰你合適？”

尋影跟隨儲司寒多年十分默契，甩了一份口供過來，徐院史撿起來一看，面雪白。

虎頭的拐杖點在地上，儲司寒勾：“院史，您說，是烹油好，還是炮烙好？”

“寒哥哥--”

徐清晚提了擺匆匆跑下來，擋在徐院史面前，“你放過我祖父吧。”

儲司寒微微瞇眼，目落在那忽然冒出來的子上。

“你誰？”

徐清晚子晃了晃，最終朝儲司寒走了幾步，提起擺，跪在儲司寒面前：“寒哥哥 ，我是清晚。”

子盤了婦人的鬢發，目含淚。

“清晚--”儲司寒淡淡的念一聲，“想起來了，原來是曾經的徐家大小姐，本王好跟你？”

“寒哥哥，我知道你恨我，恨爺爺，求你看在曾經的分上，放過我爺爺。”

“分？”儲司寒：“你我何曾有過分，本王怎麽不知？”

徐晚清面雪白，他竟一點不記，曾經，同他有過婚約嗎：“就算你恨我嫁了旁人，可。”

“恨你？”

“徐大姑娘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你算那蔥，值得本王恨。”

徐晚清一張臉漲的通紅，“我爺爺曾經是你的老師。”

儲司寒拍了拍那只跛了的：“騙本王埋伏圈，被砍了十一刀的老師？如今親自派人殺我的老師？”

徐清晚回頭，徐院史面僵了僵，卻是道：“郢王誅殺手足，賢良朝臣，把持朝政，挾持聖上，樁樁件件，罄竹難書，臣誅你，乃是替天行道。”

徐晚清：“寒哥哥，只要你願意放了我爺爺，我可以隨你”

後面的話還未說出來，改尖肅聲：“啊！”

銀在雙眸裏一閃，熱濺在純白的積雪上，染出污穢的紅，空氣中是粘膩的鮮。

徐清晚看見一顆頭滾在腳邊，徐院史的頭，眼睛還睜著，睫了一下。

一瞬間，徐清晚僵的像是一塊石頭，連也忘記了。

儲司寒從袖子裏掏出帕子幹淨拐杖上的，扔了帕子，吩咐尋影將人頭裝進盒子裏，淡聲道：“尋影，這裏給你了，七歲以上的男丁，不留活口，子皆沖教坊司。”

留下這句話，捧著盒子拄著拐杖，將震天的驚悚呼聲留在後，連個眼神都沒給徐清晚。

親人直面死亡的哀嚎聲灌在耳，腦子嗡嗡作響，徐清晚跌在地上。

弒師，滅師滿門這樣的事也做的出來。

他還是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