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商胥, 字伯沉，現任國子監祭酒之子。

聞萱同他的，便就如同上回與盧照月說過的一般, 當真只見過兩回，而後便再也沒有了別的集。

而今，聞家帳外，山腳林前，只見聞萱站在自家表弟的側, 心緒甚是不耐。

“聞妹妹, 我, 我終于見到你了……”

商胥日思夜想，總算是見到了自己的夢裏人, 眼下說話語無倫次, 不知今夕是何夕。

聞萱卻一點也不掩飾自己上的不快, 瞥了他一眼，直接無視了他, 朝著盧無咎道：“這便是你說的表姐有話要告訴我？”

“表，表姐……”盧無咎甚是心虛, “我也是沒辦法，馬上便要秋闈了，伯沉兄想你想得夜不能寐，書都讀不進去，再這般下去, 只怕是要完——”

“他要完關你何事，又關我何事？盧無咎, 你自己的秋闈準備好了嗎？”聞萱半點不客氣地責問道。

盧無咎小臉一垮。

只聽商胥忙不疊道：“聞妹妹，你千萬別怪無咎, 都怪我，是我的錯，是我想你想到發狂，想到夜不能寐，所以才求了無咎，此番秋獵無論如何都要讓我見上你一面。”

“聞妹妹，我……”

“當然要怪你！”商胥話還沒說完，聞萱便就打斷他道：“商公子，我與你非親非故，如今我已經是宮中的貴妃了，你卻還這般耍詐表弟尋我出來，你當真是太無禮了！”

“我不是，我沒有，聞妹妹，我對你沒有半分無禮的意思……”商胥急忙解釋，本就著急的舌頭，眼下因為聞萱的責備，而越發顯得不利索。

聞萱瞧著此人，只覺越來越不耐煩，聽他說了沒兩句話，便轉想要走人。

哪想商胥很快又攔住的去路。

“聞妹妹……”只聽他仍舊張道，“你，你宮之後，過的好嗎？陛下，陛下他對你好嗎？”

“陛下對我好不好，幹你何事？”聞萱當真厭惡極了這般沒分寸的人。

可是商胥仍在自顧自說話：“聞妹妹，我，我其實打小時候第一次見到你，我便心悅于你了，你那般玉雪可，冰雪聰慧……只是可惜這些年，我一直不曾與你吐過心跡，聞妹妹，我這些時日，每日都在後悔，若是我能夠早些向你表明心意，早些與太師府提親，那是不是你便不會進宮了……”

“不是！”聞萱果斷道，“我便算不進宮，也絕不可能會嫁與你，商公子你快醒醒吧，別沉浸在夢裏了！”

“可是我心悅于你啊聞妹妹！”商胥哀嚎著，烏青的眼底沉溺著數不清楚的心痛。

自打知曉聞萱宮之後，他每每夜半幻想，都是自己已經去到聞家提親，然後聞萱興高采烈地嫁給了自己。

然而每當夢醒，他又要一次又一次地接聞萱已經嫁與皇帝的事實。

眼下人終于站在了他的面前，他怎能不激？

聞萱耐心耗盡，躲在盧無咎邊，只覺眼前這人實在是無藥可救。

想走，奈何商胥還要繼續對著吐真。

聞萱沒有辦法，只能越發瞪著自己的表弟，宣洩自己心下的不滿。

—

而此時此刻，蕭應決與群臣t會晤結束之後，邊就只剩幾個禮部之人。

聞郢為禮部尚書，自然是最靠近他的一個。

只見他終于找到機會，道：“適才臣在陛下邊見到了貴妃娘娘，見神極好，喜笑開的，實在多謝陛下，這般照拂于梵梵。”

“聞大人不必客氣。”

蕭應決雖然打小往聞家跑慣了，但在此前，倒是從未想過，自己會娶聞家的兒。

眼下聽聞郢說起這個，倒是想起，照規矩來說，聞郢如今，也稱得上是他的岳父。

“梵梵打小縱，想必是勞煩陛下不了。”只聽聞郢又道。

“……”

蕭應決聞言，其實是想給聞萱留點面子的。

但是開口的瞬間，他想起這幾日老是在自己邊喊自己“兄長”，導致自己丟人的事。

于是他不話鋒一變，點頭道：“嗯，是有些縱。”

聞郢：“……？”

我就客氣客氣，你這般接，那我還能說什麽？

堂堂八面玲瓏的禮部尚書只能訕笑著，再度恭維了蕭應決一番：“實在是勞煩陛下了。”

蕭應決自腔間發出一聲輕笑：“不過也沒有太勞煩。”

他擡頭瞧了眼如今的天，又道：“對了，聽聞今日為了見貴妃，老太師也來了？”

聞郢忙俯首：“是，梵梵打小便是全家最為寵的孩子，自宮後，家中父母不斷思念，陛下見笑了。”

到底從前往太師府跑過不次，老太師是先帝之師，亦算是蕭應決的半個老師。

蕭應決遂雙手負到後，道：

“那朕便也先去見見老太師吧。”

聞郢忙道好，開始為蕭應決引路，去往自家的營帳前頭。

正當幾人有說有笑，眼見著穿過一條林間小路之後，很快便就要到了聞家的營帳跟前，卻只見前方的不遠，有三道明顯的影，矗立在林子的出口。

其中一位年滿面心虛，站在他側的，則是滿臉寫著不悅，僅剩下最後一個腦袋泛著紅的青年，正對著自己面前的喋喋不休，大肆宣揚著意。

年過半百的禮部尚書頓住，不知眼下這是個什麽樣的況。

前頭那個裹著杏披風的，看著是他的寶貝兒沒錯；

而站在他寶貝兒側，垂首滿面心虛的，看著是他妻子娘家的小侄子沒錯；

但是他們面前那個神激的，看上去神神叨叨的男子，是誰？

像是國子監商家的兒子。

但是神怎麽看起來那般不好？比他的寶貝兒還差勁？

聞郢見著這副場景，不自覺頓了下腳步，目遠眺，眉間深鎖。

蕭應決走在他的前頭，自然是比他還早一刻看到面前的場景。

他同樣眉間深鎖。

面前這三人除了聞萱，他一個也不認識。

所以他很快便把疑的目投向了聞郢。

聞郢訕笑兩聲，指著盧無咎道：“那是臣子娘家的侄兒，梵梵的表弟，想必是幾個小孩子久不相見，正玩鬧呢。”

是嗎？

看著卻也不像。

何況，還有一個呢？還有一個是誰？

蕭應決雙手負在後，也不走了，就這麽遠遠地看著面前這三人，長了耳朵，似乎在希冀著能聽見他們之間談話的一星半點。

只聽商胥站在聞萱面前，繼續緒飽滿且高漲道：“……聞妹妹，若是你在宮中過的不好了，你切記要和我說，雖然我不能幫你做些什麽，但我爹認識史臺的王大人、李大人，他們史臺糾察皇帝，很是能耐的！”

剛剛聽清楚話的皇帝蕭應決：“……”

走在皇帝側的尚書大人聞郢：“！！！”

而商胥顯然不知，自己眼下說的話，正被他們一字不落地聽了進去。

他還在越說越激，越說面越是紅潤，只聽他很快又問道：“聞妹妹，若是我，若是我此番秋闈能中，你會替我高興嗎？只要此番秋闈中了，日後春闈也中了，日後秋獵，我便不必再這般遮遮掩掩地來看你了，我便可以同我爹一樣，明正大地頂著職來看你了……”

“聞妹妹，你不知道，你在我心目中，便是如同天仙一般的存在，我做夢也沒想過，你會進宮去……”

“聞妹妹，我，我……”

聽不下去了！

實在聽不下去了！

聞郢萬萬沒想到，自己年過半百，到了這份上，還要經歷此等場景。

這商家的小兒子，簡直太沒有分寸了！也不看看這是什麽樣的場合，什麽話都敢講，什麽話都敢往他寶貝兒的耳朵裏蹦！也不看看，皇帝可是還在這裏呢！

只見聞郢蹙了眉心，小心翼翼地去打量站在自己前的蕭應決。

他的神倒是還算鎮定，只不過與他一樣，眉眼有些沉的如同夏日裏突如其來的烏雲，黑不可測。

“那是誰？”

倏爾，只聽年輕的帝王問道。

“呃……是國子監商家的孩子，商胥。”

“商、胥？”蕭應決一字一頓地念了遍這個名字，又問，“他同貴妃是何關系？”

聞郢忙道：“沒有關系！”

說罷，他生怕皇帝不信，又解釋道：“國子監商祭酒，亦是父親的學生，所以偶爾逢年過節，便會提著東西上門拜見，梵梵與這商胥，只是偶爾在家中廳堂見過一兩次。”

“這樣啊……”

蕭應決側眸，總算是把目自那三人上收攏回來，落到了聞郢的頭上。

“是！”聞郢急忙再度篤定道。

蕭應決遂不再說話。

只是雙手仍舊負在後，擡腳向那三人走去。

商胥攔在聞萱前，話還沒說完，眼下正是深：

“聞妹妹，此番告別，下次再見，便不知曉會是何時了，我這裏有個平安符，是先前初春的時候，我聽聞你病重，所以特地去寺廟中為你求來的，本想尋個合適的機會，親自到府上給你，不想你卻突然進了宮，所以這平安符便也一直沒送出去……”

他巍巍地遞出了平安符。

聞萱看了一眼，卻沒接。

無它，當真是一點兒也不想和這商胥扯上關系。

接了他的平安符，不就代表著接他的意了麽？才不需要。

正當想要拒絕的時候，卻不想，有一只大掌了過來，直接當著聞萱的面，截下了那只平安符。

聞萱神一怔，立馬順著手掌，擡頭去看來人。

只見蕭應決站在一側，手握走了商胥手中的平安符，打量了兩息。

“這位公子的好意，朕替貴妃收下了。”

往日裏清潤的嗓音帶著點冷意，不徐不緩，響起在這鋪滿落日殘的林間。

“只不過你自己也說了，這平安符，是先前貴妃病重的時候為求的，眼下貴妃進了宮，子好的不得了，這平安符，依朕看，還是別送了，免得總是想起從前的傷心事。”

小小的紅符在糙的大掌中轉了兩圈，很快，便像個破爛一般，被扔到了一旁禮部尚書聞郢的懷裏。

“聞大人，你說呢？”

聞郢立時反應過來，抱住懷裏的東西：“是！”

商胥愣在原地，臉煞白。

似乎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在這裏撞見皇帝。

這是皇帝？這個人便是皇帝？

便是他娶走的聞萱？

一時間，商胥眼中流出了他自己都不曾察覺到的妒意。

而且，他憑什麽拿走他的平安符？憑什麽拿走他送給聞萱的東西？

他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盧無咎踹了自己一腳，才想起要同他行禮。

“參見陛下！”

這話說的不不願。

蕭應決不以為意地輕笑了下，沒有理會他們其中的任何一個人。

而是側，終于對上了自家貴妃的雙眸。

聞萱自看到蕭應決出現的剎那，便就呆住了。

似乎也是不曾想過，會在此蕭應決撞見自己的慘狀。

－－這般被人攔住，喋喋不休，非得傾聽他訴說的慘狀。

只見仰著小臉，下一瞬，便被蕭應決毫不留地住了臉頰。

“不是早就跟你告訴過，秋獵人多眼雜，出門必須得帶護衛？為何不帶？”

“……”

這就在自家帳子前呢！

聞萱指指聞家帳篷的方向，剛要開口解釋，卻又被蕭應決打斷，道：“罷了，想來還是朕安排的不夠妥當，日後朕會叮囑他們跟你，寸步不離的。”

“什麽阿貓阿狗也能攔住你這般久，不知道的，還以為朕t的衛兵全都是吃幹飯的。”

他牽了聞萱的手。

說罷，也不再管剩下的人怎麽看，直接帶著，往聞家帳子的方向走去。

聞萱跟在他側，愣了又愣，過了好久，直至到了自家帳子跟前，才終于想起道一句：“多謝兄長為我解圍！”

“……”

蕭應決腳步頓住。

尚未收斂的淩厲眉鋒，順勢掃向聞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