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便就噤聲。可再過一會,見他沒別的反應了,忍不住又開始碎念起來,“我今日和阿嬤去了河西柳樹林,砍下好些柳枝,又回家編了好幾個柳籃,漂亮極了。我琢磨著,再過幾日便就能攢夠二十只,那時候也到了三月三,縣里有場熱鬧集市,我們去賣。”
薛延鼻里嗯了聲,也不知是不是對此事的回應。阿梨沒糾結這個,覺得眼睛有些,抬手了,想起什麼,又喚了句,“薛延?”
那邊不給回應,但氣息紊,阿梨知道他還醒著。
“隴縣哪里最熱鬧,人最多,你知曉嗎?”
薛延煩躁翻了個,聲道,“燈市街口。”他翹起一只腳,又說,“你若是有事,能不能一次說完,別啰里啰嗦半天,你不睡我還要睡。”
阿梨“哦”了聲,說,“燈市街口,你以往常去嗎?”
“廢話。”薛延擰著眉扯開被子,大喇喇躺著把大半個子晾在外面,道,“要不然我怎麼知道那里熱鬧的。”
阿梨問,“是和侯才良那些人一起的?”
那邊呼吸滯了一瞬,久未回答,后終于傳來聲低吼,“睡覺!”
阿梨知道剛才許是說錯話惹得薛延不悅了。把被子拉到下頷,閉上眼,也不再言語。
本就不是多話的人,這晚卻總是忍不住拉著薛延扯這扯那,阿梨覺得,這許是因為馮氏給的那只鐲子,有了那鐲子,便就下意識覺著自己合該是薛延的親人了,也或許,是因為馮氏的那句“來夫妻老來伴”,讓對與薛延兩人之間更多了幾分期待。阿梨苦慣了,所以面對著這些好似手可及的溫暖,總是不住汲取些,再汲取些,與薛延親近些,再親近些。
但也知道,在薛延的心里,或許什麼也不是。
這一晚,夢見遠在揚州的弟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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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三那天,天氣極為晴好,馮氏從箱底里翻出兩個大草帽,自己戴一個,給阿梨一個。阿梨想著那晚薛延說的話,與馮氏早早便就去了,尋了個街口臨著榕樹的位置,把攤子擺好。
燈市街果真是極為繁華的,今日集市,路上人熙熙攘攘,大多是來采買種子和鋤頭的,也有不婦人帶著孩子來買風箏。阿梨隨帶了包南瓜子,與馮氏邊賣邊吃著,倒也不覺得無聊,若有客人來了,便也分些過去,笑著回個禮。
不知是不是因為南瓜子炒得太香,籃子賣得比想象中快了許多,午時剛過,便就只剩下兩三個了。馮氏數了數到手的銀錢,足有五十幾文,眼角紋路都笑出來,拉了阿梨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撥了十五個銅板給,道,“去買些小米面來,家里還剩些干棗,咱們回家做了棗糕吃,也解解饞。”
阿梨抹把鼻尖上汗,問,“買多呢?”
馮氏道,“小米面一斤三文錢,買上兩斤便就夠了,剩下的與你自己留著花,孩家總要買些零碎東西的,以后每賺些錢,阿嬤都給你些,你攢著,喜歡什麼便就買,不用知會于我。”
阿梨寵若驚捧著那些還帶著溫熱氣的銅板,笑著道,“謝謝阿嬤。”
糧店就在下個巷口拐角的位置,離這里不遠,但正好被一戶商鋪擋住,看不見。阿梨不想讓馮氏等太久,了些面兒挑挑看看,選好了,便就拿著布袋開始稱。屋里涼,客人也,只有兩三伙計靠在一起調笑打鬧著,倒也算是清凈。
阿梨作快,正拿著葫蘆瓢舀最后一勺,后忽湊上個油頭面男子,油膩膩喚了句,“喲,小娘子?”
第10章 章十
這聲音上像是染了一層菜籽油,聽得人寒直豎,整個人都覺得別扭起來。阿梨被嚇了一跳,旋即轉過去,正對上付六一雙笑得彎彎的眼睛。
平心而論,他長得倒也不算多丑,但就是讓人覺得不舒服,眼里神采瞇瞇,連眼角的紋路都著不正經。
薛延給人的覺也不像什麼好人,但是他模樣清爽,冷淡桀驁樣子,人家看了許是會覺得怕,卻不會覺得這人能強搶民,做腌臜事。
付六顯然是喝多了,又了句,“小娘子。”他咂咂,說,“你長得可真俊兒呀,比我爹家新娶的十一姨太太還要水靈,今年有十五嗎?嫁人了嗎,我娶你做我的小夫人好不好?”
阿梨早繞開他到另一側,指尖攥著那方葫蘆瓢,盯著他看。
付六問,“你知道我是誰嗎?”
阿梨抿不答,旁邊伙計見勢不對,也趕過來勸,被付六一把推開。他把腰帶一扯,腳往凳子上一踩,異常神傲指著自己鼻子道,“我爹,是縣里的主簿老爺,我,是他兒子!”
阿梨被他吐出的酒氣熏得頭暈目眩,捂著鼻子往后退了步,付六仍在那里不依不饒,鞋尖又在凳子上碾了碾,道,“我,有錢!”
伙計也快被他弄暈了,一人扯著付六一邊胳膊往外拽,道,“付小老爺,咱們出去罷,你家弟兄還在外頭等你,你喝醉了,快回家醒醒酒,莫要在外頭吹風了涼。”
付六不耐地吼著掙開他們,又整了整領,重新掛上笑面著阿梨,黏膩膩喊了句,“小娘子?”
阿梨哪里遇見過這樣的人,心都涼了大半,本就是個文弱子,對著這樣混不講理的地流氓,又沒有人護著,打不得罵不過,是一分勝算也沒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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