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朝抿笑了笑,著案幾邊沿的雕紋發呆。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小廚房的菜熱過兩遍,阿朝肚子得干癟,才飲兩口茶,澄音堂來了人。
竟然是宿酈。
宿酈進門便朝阿朝拱手施了一禮,“大人宮中尚有要事,今日恐晚歸,派屬下回來與姑娘說一聲,姑娘了自己先吃,不必等他回來。”
阿朝詫異得很,待人離開,掃了一圈屋,眾人皆搖頭。
佟嬤嬤擺手:“姑娘不讓老奴往澄音堂傳信,老奴便沒往那邊派人。”
這就怪了,怎麼像……肚子里的蛔蟲似的?連了都知道。
連著幾日皆是如此。
阿朝按部就班地在青山堂養傷,有崖香陪在邊說話,心也比從前舒快許多,瑞春和盈夏兩個一等丫鬟事無巨細,佟嬤嬤亦是周到人,請來了據說是京城綢緞莊最好的繡娘,為量裁,提早趕制秋冬的鞋。
繡娘們才出謝府,那些宦世家的太太小姐都有意無意地前往綢緞莊打探消息,繡娘們也是三緘其口,最后只好含糊其辭地稱一句“娟窈窕”,引得京中貴對謝府這唯一的眷更加好奇。
又是“天人之姿”,又是“娟窈窕”,這位謝閣老的妹妹得什麼樣,才當得起這八個字?
三日后的傍晚,盈夏匆匆從外頭進來傳信:“大人今日早早回府了!”
阿朝正在榻上與崖香一起看繡樣,聞言下意識地直起了子,方才亮起的眸又忽然黯淡下去:“不知道哥哥會不會過來。”
崖香早就想說了,“姑娘想見大人,咱們便去澄音堂求見,大人知道姑娘是念著他的,心里自然會高興的。”
“你是說……讓我過去?”
澄音堂。
書房燃著燈燭,案頭鎮尺著兩張判狀,謝昶靠在太師椅上,捻了捻手中的夔龍檀木珠,漆黑的眼眸染了三分戾氣。
“醫那邊,你親自去警告,那三名繡娘往后也不必來了。至于外面那些造謠生事夸大其詞之人,一律押往京兆府,就說是我的意思。”
宿酈猶豫了下,倒是想說,姑娘往后總要出府見人,又是當朝首輔唯一的妹妹,人言籍籍也在所難免。
不過覷見自家主子暗藏凜冽的眉眼,話到邊還是咽了下去。
今日回府路過棋盤街,街頭巷尾議得最多的便是那流落在外的謝家小姐,一些不堪耳的話好巧不巧落了自家主子的耳朵,幾名妄議之人現已關進了京兆府大牢。
經此一事,往后恐無人再敢當街議論。
外頭一聲通傳,說姑娘往這邊過來了,謝昶這才涼涼地掀起眼皮,思忖片刻,吩咐道:“命人燒個暖爐帶進來。”
宿酈一怔,隨即應了個是。
盛京的天似乎冷得很快,秋末涼浸浸的風撲面而來。
阿朝頭一回走出青山堂,見到哥哥住了這麼多年的府宅,難免多瞧兩眼。
走了幾步,竟然看到兩院中間的花圃也是種著一棵杏樹的,盡管葉已枯黃,依稀可見春夏時節的繁茂。ͿŜԌ
倒像極了……巷口二壯家種的那一棵。
瑞春見盯著這棵樹瞧,在一旁解釋道:“這棵杏子樹有些年頭了,聽說在大人遷府之初就種下了,夏日的時候碩果累累,姑娘喜歡吃杏子嗎?”
喜歡啊,怎會不喜歡。
心間被填滿,眸越過重重枝椏,仿佛還能看到時自己在樹下嬉鬧的場景。
只是素來畏冷,風中不能久站,發怔的這一會竟忍不住打了個寒噤,還是崖香在邊提醒,主仆幾人這才繼續往澄音堂去。
愈近澄音堂,心中就愈發恂恂不安。
阿朝攏了攏外氅,手里抱著個雕花袖爐,上也沒有半點熱氣。
好在到了院門外,江叔一臉熱絡地跑過來:“屋外冷,姑娘快別站著了,大人在書房,老奴這就帶您過去。”
阿朝抿點點頭,“多謝江叔。”
書房燈火熒熒,踏進去便是另一個溫暖如春的世界。
哥哥這般冷清的人,竟然也會燒暖爐子。
阿朝卸下雪白的外氅,從瑞春手里接過食盒,小心翼翼地往里走。
謝昶抬起頭,一抹裊裊亭亭的影款款步眼簾。
秀頸雪,云鬢花,一輕盈的碧,玉帶環住纖細腰,擺的暗繡在微黃的燭火下灼灼流。
腦海中忽然掠過街頭調笑的那幾句話——
“這位謝家小姐來日也不知便宜了哪家王侯貴胄!”
謝昶按了按眉心,眸偏深了些許。
第12章
◎“愣著作甚,過來。”◎
他閉了閉眼睛,待人走近,再睜開時眼底已然恢復了一片清明。
“尋我何事?”
這話不冷不熱的,饒是阿朝早做準備,心也不由得張,想到那日他抑著怒火離開時的模樣,愈發垂了頭。
“我聽底下人說你回府,便做了些點心給你送來。”
謝昶見離得丈遠,輕皺了下眉頭:“愣著作甚,過來。”
阿朝便提著食盒,低眉斂目地上前。
其實有些不敢的,從前玉姑便常訓誡,往后即便再貴人寵,也要時刻謹記自己的份,書房一類暗藏機的重地輕易不要踏足,更不得問長問短、東張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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