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良人與眾不同
“不是!”下意識否認。
否認完了卻又意識到,這樣的真相才更加傷人。
錦被下的手緩緩移到小腹,看著帳幔的某個點,似是要將那帳幔盯出一個來,半晌,終於是喃喃說道,“他說……孩子不能留。我便問他,不是答應接我府嗎,既如此,這孩子為何留不得?……他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說會對我好,隻要我把那一碗、那一碗紅花喝完,他一定會對我好……一直到那一刻我才發現,他……竟然一早就打算好的。”
姬無鹽沒說話,端著茶杯的手有些用力,指節都泛了白。
百合卻像是嚴防死守了太久的緒突然有了突破口一樣,睜著眼,眼底黯淡無,麵上表半分也無,蒼白的容像是戴了一張不合時宜的刻板的假麵,“他說,他的夫人不能是我這樣的出……他說,若是他大婚前就傳出我懷有孕的消息,他的名聲就全毀了,他的仕途也全毀了,他說他未來的嶽丈一定會大鬧楊家,甚至鬧上前,屆時……整個司馬府都要毀掉。”
“他說他不能做這樣的罪人……我也不能……”
“嗬嗬……”癡癡地笑,笑聲絕而蒼涼,言語間著幾分百思不得其解的悲戚,“你說……怎麽彼時說著要迎我進門的男人,如今竟覺得我、還有我肚子裏的孩子……哦,現在也沒有了……你說我們怎麽就會為足夠毀掉司馬府的罪人呢……明明我所求並不多……他何必如此誆騙於我……”
這個問題的答案,如今的百合想必比誰都要清楚。那個曾經堅信與被人不同的“他”,其實和那些男人並沒有任何不同。甚至,可能還不如……畢竟,那些人並無殺心,楊菲有。
隻是……
姬無鹽擱了手中茶杯,驟然空落下來的掌心被風一吹,瞬間起了一層黏膩的冷汗。蜷了指尖,表冷靜地像是覆了層深秋月夜裏的寒霜,“所求,真的不多嗎”
“你……也覺得我這般份,楊家是癡人說夢嗎?”
冰涼的湖水沒過頭頂,呼吸都不能,意識漸漸遠去。心,就是在那個時候死去的。
偏那人站在窗口看著自己的眼神,竟是深刻到像是鐫刻進了骨髓裏,這輩子都忘不掉。那麽冰冷,那麽決絕,甚至……有些期待。
那個說著會對自己好的男人,期待自己死在那冰冷的湖底。
從窗口吹進來的風,有些涼。
沒有人說話,深紫的縐紗緩緩飄著,姬無鹽甚至聽得到百合抑著的沉重的呼吸,似是傷的野無奈的哀鳴。
姬無鹽歎了口氣,眉眼間的戾氣散了幾分,關了半闔的窗戶,端起對麵溫度正好的溫水走到床前遞了遞,“喝些水……緩緩。”
對方有些錯愕,愣了愣才支著子半起了,接了茶杯,雙手捧著,一小口一小口地抿。
抿了許久,也沒見茶水水麵下去多。
姬無鹽站在窗邊垂眼看,“是不是癡人說夢……你當是自知的。若非如此,何苦整日裏帶著那絹花。”
對方一驚,“你怎知……”
“隻是,片刻的歡愉又能如何?即便如今功懷了對方子嗣,也隻是進一步加重了他的殺心而已……何況還是那種況下的承諾,聽聽便也罷了,還能當真了去?那絹花的……到底是他還是你自己?”
百合捧著茶杯,微微張了,沒說出話來。
“方才站在院中……我便尋思著,若你同我說是你自己跳下去的……那我是將你直接送出城去,還是直接將你送到楊家的大門口去……”迎上百合愈發瞠目結舌的表,姬無鹽也並不瞞,直截了當,“風塵居不是什麽收容所,今日鬧這一出,驚了府,總要關門歇業幾日,若你一心求死,總也不能雇兩個人時時刻刻看著你……”
說地理智又涼薄。偏不說自己要求府嚴查,亦不提自己讓宋縣令帶的話,垂著的眼裏並無半分緒,像一個清醒明的商人。
小腹上的指尖輕輕了,百合直直迎上姬無鹽的眼神,輕聲保證,“不會……”宛若歎息的尾音,抓著茶杯的手了,暗暗咬了後牙槽。
姬無鹽點點頭,又站了一會兒,覺得實在沒什麽好說的了,便不再多言,點點頭,轉走,過簾子之際,又頓了頓,“你那丫鬟,被我做主,發賣了。”
百合一怔,抬頭看去。
對方背影清瘦,煙雨的長,腰間纖細盈盈一握,脊背筆直淩厲,微微偏了頭並未看過來,看不到表,隻眉梢微揚鬢。
說,做主。
百合心思細膩,妙地抓住了其中這兩個字,揪著薄被的手了,啞著聲音應道,“如此……也好。”
並無隻言片語的詢問,原因大抵也猜得到。
那丫鬟……子直,沒城府,卻功利心強,行事莽撞不顧後果,總想著自己這邊上了楊菲,也能進大宅子裏做個麵的丫鬟,甚至……通房。
彼時自己一門心思都在楊菲上,自是顧不上,如今想來,才恍惚間發現那丫頭所行所說之事,都是覺得對此“有利”的事……
隻是,發賣……總覺得有些過了。看來這位新來的姑娘,麵慈而心狠呢。
人已經離開,珠簾微微晃,歸於平寂,無風,沉鬱。百合抱著手中的茶杯,輕輕抿了抿,“可是,他說……心悅啊……”
餘音未了,猛地起趴在床沿,終於不必抑著,咳地撕心裂肺。
姬無鹽走出院子,卻並沒有急著離開,先擺擺手,讓門口守著人下去了。沒多久,屋子裏傳出比早些還要劇烈的咳嗽聲,靜靜站著,仰麵看著暗的夜空,無人看見的目裏,隻餘下濃重的空和孤寂。
上鳶在信中也曾說過殿下是不同的,和百合一模一樣,都堅信自己遇到的“良人”與眾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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