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無話,到了天黑,袁三早早地占了馬記鍋鋪的鍋腔子,洪喜子給他的那塊大洋,只用了不到一天就被他造干凈了。
他倒是很講義氣,買了兩個狗皮的棉帽子,自己戴一頂,給老崴留一頂,還有燒和老酒,都給老嵗留了一份兒。
他盼著早點將驚喜呈現給老崴,可老崴卻遲遲不出現。一直等到不耐煩了,老崴才終于一拐一瘸地回來了。隔著老遠就喊袁三快把他拉進鍋腔子,他說他快要凍死了。
袁三不搭理他,看著他好像老狗跳坑那樣進了鍋腔子,不等他抱怨,先把狗皮帽子套在了他的頭上。
老崴被袁三這冷不丁的舉嚇了一跳,趕把棉帽子從腦袋上抓了下來。仔細看了看,兩個渾濁的眼珠子里出不可思議的。
“你小子嘛時候當了小綹,學會東西了!”老崴不安了起來,“這是打誰家來的?要是讓主家瞧見了,不打死你才怪!”
“閉上你的臭。”袁三晃著脖子,得意洋洋,“這是三爺花錢買的。你爸爸才是小綹,才人家東西。”
“你沒說瞎話?”老崴不敢相信他的話。
“我要是騙你,我趕明兒要飯的時候讓大車把我碾死。”袁三詛咒發誓,“這真是我買來的,不但買了棉帽子,我還買了酒和醬貨。你瞧,都在這兒呢,還都熱乎著哩。”
說著,袁三把兩瓶酒和一個鼓鼓囊囊的油紙包拿了出來。打開了油紙包,出油滋滋的豬頭。
“我的天爺啊——”老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不是做夢吧。”趕在自己的大上狠狠地掐了一下。很疼,這不是在做夢。
“三兒啊,你你你,你撿著寶了?”老崴哆嗦著問著。
“差不離。”袁三很是得意地說,“我撿著一個老大哥,他給我錢讓我買吃喝。那個老大哥就是我的寶,有他罩著我,往后誰也不敢欺負我了。哈哈哈哈——”不自地放聲大笑。
“誰啊?”老崴好奇地問。
“不告訴你。”袁三賣著關子說:“他是我的救星,是我的福星,他只管我一個人,不管旁人。不過嘛,咱倆這麼好,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我大哥管我,我就管你,趕明兒你挨了欺負,你就告訴我,我再告訴我大哥,他就會幫咱教訓那人。往后啊,咱爺們兒橫著走,看誰敢欺負咱!”
“真的啊?”老崴越發不敢相信他的話了。
“真的假的,到時候試一試不就知道了麼。行了,別問東問西了,還要不要吃喝酒了。”
“嘿呦喂,我傻了我。快著快著,我多日子沒喝著酒了。天爺,這可是啊,可真香啊。還是你小子疼我,就知道我吃膘子……”
“吃吧,吃吧,有酒有也堵不住你的破,小心噎死你個老棺材瓤子。哎呦,看清楚了,這是我手指頭。好麼,差點給我咬下去……”
老倆乞丐,置房舍外,吧嗒一口,滋溜一口酒,樂樂又呵呵,又滋滋。這種神仙日子,給個皇帝都不換。
半個鐘頭不到,酒也沒了,也凈了,倆人也都醉的差不離了。說著云山霧罩的話,吹著飛上天的牛,你推我搡,笑語不斷。
就在倆醉鬼吹牛正嗨的當兒,又有幾個無可去,凍得哆哆嗦嗦的倒霉孽障小跑到鍋腔子前,抬就要往里面跳。
袁三騰地站了起來,朝著其中一個倒霉孽障的臉就是一拳。
“問價了麼,都給我滾出去!”袁三扯脖子大喊,同時不忘繼續用拳頭打人。
那幾個小子都是大煙鬼,子骨兒早就垮了,就是他們想跟袁三手,也不見得是袁三的對手。
“袁三,你牛嘛呀?”其中一個孽障很是不滿地板:“這也不是你家的鍋腔子,你憑嘛不讓我們進去?”
“我憑嘛?”袁三把脖子一梗,“就憑我大哥的名號。”
“你大哥?”窮鬼孽障納悶地問,“你多會兒多了個大哥啊?你小子別糊弄人,我們哥兒幾個可不是好好好——好惹的!”說話之間,凍得打了個激靈,差一點兒趴地上。
“揍!”袁三撇著大,“你們幾個把耳朵都給我豎直了,聽好了,我大哥姓洪,西門那邊頭一號的大耍人兒,他那幾個把兄弟你們想必都聽說過,有鐵胳膊馬二元,鐵馬三元,雙叉子穆健,飛刀李老四……還有,還有,我一時想不來了,反正都是手就要命的主兒。對了,我大哥還有一個過命的哥們兒,在河東騎警隊當隊長,姓牛。你們這些狗食東西想必都聽說過吧?”
袁三把牛吹完,那幾個窮鬼孽障還真就含糊了。
袁三說的沒錯,洪喜子的把兄弟們都是厲害角,尤其是那位在河東騎警隊當隊長的牛斗星,以前也是個要飯的小花子,后來跟了楊莊子的馬九爺,經過馬九爺幾年的調教,愣是出息了。
馬九爺看他了才,就讓他賤名牛小臭改一改,名上印著牛小臭三個字著實不雅。他原本有個大名牛福貴,他嫌這個名字俗氣,于是找大悲院的老居士韓天平給算了一卦,最后得出一個牛斗星的名字來。這個人為人很正,最見不慣吃喝嫖賭的孽障,因此對待這類人格外的狠。眼下這幾個小子,都曾栽到牛斗星的手里過,他們打心眼里懼怕這個人,所以,當袁三說出此人來時,他們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冷。
“你你,你真認識牛隊長?”孽障哆嗦著問。
“怎麼著,你不信啊。”袁三蹦到灶臺上,叉著腰,直眉瞪眼,“趕明兒我就去把他喊來,讓他剝了你們的皮!”
難斗勢力,孽障們全都慫了,趕躲到了遠,不敢靠近袁三的“領地”。
袁三狂笑著跳回到鍋腔子里:“老崴,怎麼著,咱牛吧?”
老崴不吱聲。
“老崴?老崴——”
“呼——呼——”老崴睡著了,打呼嚕了。
“嘿——真他媽喪氣!”袁三在老崴的肩頭踹了一腳,“你個老不死的,你可氣死我了,你早不睡晚不睡,偏趕上三爺耍威風的時候睡,你也忒不拿三爺當人了。得得,你行,你行,三爺我算是看錯你了,你最好一覺睡死過去,省得三爺看見你膩歪……”
罵了一會兒,袁三往灶壁上一靠,也呼呼睡著了。酒喝多了,忘乎所以夠了,也該地睡一大覺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袁三在迷迷糊糊中只覺著有一子邪風從頭頂吹過,凍得他的頭皮發麻,他下意識地攥領口,厭煩地咒罵了一句,繼續做他剛才還沒有做完的夢。
頃,又是一子邪風撲面而來,夢境的袁三打了個冷,五竟在一剎那變得扭曲,那顯然是因為恐懼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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