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初雪(四上)高適既然被大夥公推坐了首席,自然當仁不讓地承擔起了控制酒宴節奏的職責陪著眾人向窗外看了片刻風景,輕輕咳嗽了一聲,笑著責怪道:「青蓮居士,今**又大謬矣!」
「怎麼了?」李白茫然回頭,看見在座眾人,笑了笑,拱手致歉,「猛然想起一位故人,李某孟lang了請諸位多多見諒!」
「哪個說你緬懷故人的事!」不待大夥回應,高適搶先說道:「如此酒,老夫聞了就直流涎水,你只潑一杯下去,恐怕沒等賀老喝進裏,半途中被西天諸佛一人一口,就給截留乾淨了!」
眾人聞聽,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夠了,才慢慢察覺到,有一非常清淡,但又非常持續的酒香飄在空氣當中李白是個有名的酒中神仙,聞到此味,豈會不明白自己今天撿到了寶貝當即命伺候在一旁的小廝給自己又倒滿了一盞,端在手裏慢慢轉,「好酒,好酒,怕是放了不下二十年了如此好酒,不知是誰家釀得?」
「是秦府所藏佳釀今日為了招待諸位哥哥,特地拿了出來!」有意往朋友臉上金,王洵點點頭,笑著介紹
聞聽此言,眾人紛紛舉盞果然見一盞琥珀的酒漿慢慢沿著杯子口轉也許是端上來之前剛剛溫過的緣故,在酒漿表面,還有抹若聚若散的白霧,縈縈繞繞,若焚香蘭
畢竟終日周旋於達顯貴之間,公孫大娘的見聞遠比其他諸人廣闊蹙著眉頭輕輕嗅了嗅,放下酒盞,笑著問道:「此酒的配方,恐怕是從宮中流傳出來的!據傳最早釀出此酒的,乃大唐的一位長公主,敢問秦家兩位小公爺,傳聞可否為真?」
「配方的確是昔年蘭陵長公主為高宗所創秦家有幸得了方子,自己又加了兩道工序!」提起長輩們的榮,秦國模非常點點頭,笑容滿面
「那的確是難得之了?妾也就是和謫仙、高書記、張探花同席,才有幸得飲此酒」公孫大娘非常善禱善頌,說話間,已經把在座的主要人恭維了個遍
看看時候差不多了,王洵輕拍手掌,命夥計們開始上菜那些菜肴,也都是在長安城中難得一見的珍饈高適看得食指大,笑著舉起酒盞,大聲道:「酒佳肴,卻之不恭來,諸君,滿飲此盞!謝此間主人盛!」
「謝此間主人盛!」「謝諸位賞!」眾人舉起酒盞,紛紛唱和
賓主雙方互相敬了幾盞后,席間氣氛更濃高適向眾人看了看,又笑著建議,「如此好酒,不行酒令怎能喝得盡興?諸位,老夫屈長幾歲,今日便斗膽自命為明府這「律錄事」和「觥錄事」麼,還請公孫大家和雷大俠二位兼之」(注1)說罷,先將手中慢慢一盞酒幹了
「那是自然!」眾人紛紛附和公孫大娘和雷萬春兩個推不得,只好把差事應了李白卻笑了笑,大聲提議:「如此酒,若是輸了才能喝到,李某就次次認輸了不若我等換個規矩,贏得才有酒喝,輸的人只給清茶一杯,諸位以為如何?」
大夥轟然響應,便由著律錄事出題公孫大娘四下看了看,見席間多為文人墨客,便笑著選了個雅令卻是要每人引用一句詩經,說一個草木說上來的喝酒,說不上來的飲茶
因為剛剛聽過公孫大娘介紹白荇芷的名字,又見自從得席來,雙目始終不離王洵左右高適便猜到這二人之間必有一縷愫了想了想,低聲調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寤寐求之」,哈哈,托明允的福,高某有酒喝了!」
眾人抿而笑,把個白荇芷笑得臉通紅,不勝李白跟在高適之後,立刻介面:「山有榛,隰有苓雲誰之思?西方人哈哈,我可以喝兩盞!」說罷,立刻將面前酒水一飲而盡,然後命令小廝給子斟滿,再度鯨吞落肚
跟在李白之後的是張巡,他沖著王洵笑了笑,低聲誦道:「有同車,如舜華將翱將翔,佩玉瓊琚」(注2)張巡之後是崔顥,他才驚人,卻半生顛沛,習慣地開口說道:「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說罷,笑著搖了搖頭,也把酒幹掉了
雷萬春沒讀過幾本書,是以雖然肚子裏酒蟲大,卻只能喝茶水解饞到岑參,則開口道「自伯之東,首如飛蓬豈無膏沐,誰適為容」雖然是打趣白荇芷今日「為悅己者容」,無意間取的卻是比較憂傷的韻律,也倒與他目前懷才不遇的經歷吻合
秦氏兄弟自飽讀詩書,對這種簡單的小令張口就來一個笑著輕,「焉得諼草,言樹之背願言思伯,便我心痗」另外一個擊打著節拍低唱,「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可謂句句恰如其分
到了王荃,則笑著接了一句,「翹翹錯薪,言刈其蔞;之子於歸,言秣其駒」,對王、白兩人,調侃之餘,不無羨慕
白荇芷被大夥調侃得頸輕垂,幾乎不敢抬頭當酒令到時,卻脈脈地看了王洵一眼,輕啟朱,低聲唱:「芄蘭之支,子佩觿雖則佩觿,能不我知容兮遂兮,垂帶悸兮芄蘭之葉,子佩韘雖則佩韘,能不我甲容兮遂兮,垂帶悸兮」
歌聲婉轉,把整個一曲清唱完畢,方才慢慢停下,拿起酒盞在紅下輕輕一抿這已經接近直抒臆了,令大夥彷彿來到遠古,看到蔥蘢的林木之間,一個孩子對著懵懵懂懂的男子主示,含帶嗔驚其大膽之餘,卻也佩服的睿智
大唐之所以能讓四夷來朝,憑得卻不僅僅是武力的強大和市井的繁華,其濃郁的文化氣息,也令來訪者恨不能將自己換黑頭髮黑眼睛黃皮,共這盛世景故而王洵雖然書讀的不,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長安勛貴子弟,短短的幾句酒令卻是難不住的在眾人期待且鼓勵的目中,清了清嗓子,低聲和道:「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好,哈哈!」眾人掌大笑,舉起酒盞,又共同為兩個年人飲了一盞公孫大娘見雷萬春不經於此道,第二便換了個更簡單的,拆字令把一個字拆兩個,不求典故出,與今日之景相應即可
大夥了聲好,依次拆過卻又是雷萬春以茶代酒,其餘人喝了個痛快再繼續這樣下去,就等於欺負老雷一個人了第三伊始,公孫大娘想了想,緩緩說道:「在座諸君都是文武雙全,行雅令,未免太單調了不如再換個新規矩,每人拿自己最擅長的來給大夥下酒,或詩,歌,或琴,或武,不拘於形勢,能博得眾人認可就好不按座位次序,隨興而為如果大夥都完了一遍,最後那個人還拿不出東西來,則只能飲茶!」
這個酒令的花樣的確新穎,眾人笑著答應了李白才思之敏捷,當世無雙略作沉,便笑著說道,」我先來獻醜,且以詩讚這杯中之」隨即,清清嗓子,低聲道:「蘭陵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是他鄉」韻腳不甚整齊,用字也有重複,但勝在隨口來,且能和眼前酒相應端得無愧於謫仙之名
眾人玩味已罷,高適看了看李白,笑著嗔怪道,「我本來想藉此懶來著,卻才思不如你快被你搶了先去罷了,罷了,岑七,借寶劍一用」
岑參的寶劍一直不離,此刻飲酒,也橫在邊上聽高適來借,便雙手遞了過去高適雙手接過,將寶劍「嗆喨」一聲出,先用手指沾上酒水潤了潤,然後曲指而彈只聽一陣叮叮咚咚之聲,宛若春泉吐珠,又似微風拂柳,聽得人心裏暖融融的,說不出的舒坦
正心馳神往間,曲調忽然轉急徐徐清風之外,竟出現馬蹄之聲跟著,鳴鏑破空,兵戈相擊士卒往來,旌旗獵獵從春暖花開的太平寧靜迅速轉為金戈鐵馬的慷慨激越,令人直頭髮豎立,熱沸騰真恨不得拔劍而起,置其中了
一曲終了,眾人還在意境中沉寂半晌,才有白荇芷幽幽嘆了口氣,低聲贊道,「好在高書記只是彈劍為曲,若是手中有琴,明日長安城,半數琴師要去跳河了」
注1:唐代行酒令習慣,選一人為酒頭,即明府兩個錄事,一個負責制定酒令規則,另外一個負責監督大夥飲酒
注2:裏邊的文字皆出於詩經舜華,即木槿花
注3:盛唐之盛,不僅僅在兵戈其文化之繁榮,襟之大氣,皆為後世歷代所無法超越先寫到這兒,酒徒且去自斟自飲一盞,以為盛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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