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初雪(三下)不得不說,除了略微有點兒食古不化以外,張巡在理事務的才能方面,的確是無可挑剔的幹練一旦他過了自己心中那道「寧在直中取,不往曲中求」的坎兒,接下來的事就無需王洵和雷萬春兩個心了只見他信手翻開宇文至留下的賬冊,邊看邊說,須臾之間,已經將賬冊里哪幾頁可以撕下來,給雷萬春選好的朋友送到朱掌柜手裏;哪幾頁可以略作刪節,當做謠言請人四下散播;哪些頁必須握在手裏,作為威懾楊國忠的最後把柄,都做了詳細歸類,井井有條隨後,又取來紙筆,將整個行計劃重新整理一遍,給王、雷兩人推敲其中細節
待將所有細節都敲定了,時間也就臨近正午三人小心地把可以救宇文至一條小命的東西重新藏好,然後打馬出門,趕往臨風樓赴約
臨風樓的背後大東就是王洵既然是東家的朋友要在此設宴,掌柜的和夥計們豈有不使出渾解數的道理?早早地就騰出了二樓上一個巨大的雅間,按預計人數擺放好了矮幾,餐,酒盞等並且特地從秦氏兄弟的產業中,調了一批陳年佳釀來,因為臨時又請了公孫大娘和白荇芷兩位前來獻藝,王洵到后,不得對房間的陳設又做了一番臨時調整堪堪將屋子裏的陳設收拾停當,李白等人也就到了三人笑著將貴客們迎接,手將李白等人往最裏邊的主位上讓李白見狀,趕搖了搖頭,笑著推辭:「雷大俠還是自己先請,畢竟今天是你請客!」
「呵呵!」雷萬春一咧,滿臉得意,「我今天一個銅子兒都沒帶!這酒樓是王兄弟開的,他才是真正的財東!」
眾**笑,紛紛請王洵席在這些人面前,王洵哪敢裝的大頭蒜?看了看張巡,又看了看李白、高適,笑著四下拱手,「今天不管誰請客,長者為尊小弟斗膽猜猜諸位的年齡,當以高書記為最長那就請高書記坐了首席,大夥兒以為如何?」(注1)高適的實際年齡比李白只大了幾個月,因為經歷相對比較坎坷緣故,看上去卻是比所有人都大出甚多聽了王洵的提議,趕擺手客套,「論才學,我不及小張探花,論名,我不及.......」
「又不是考進士,誰跟你論才學名了!」雷萬春笑著打斷,抱起高適,不由分說將其按到了正中央主座之上,「年長者為尊,這個提議最對我的心思高書記趕做好,否則,再謙讓一會兒,天就黑了!」
聽他說得有趣,眾人又是一陣大笑笑過之後,便按照王洵的提議,請李白坐了左手第一席,張巡的位置與其對面隨後依次是崔顥、雷萬春,岑參,王荃其中崔顥和王荃兩個當日因為與李白、高適同游,不為王洵所注意剛才在路上被張巡指點了一番,才知道前者也是個赫赫有名的大詩人,而後者,則是五斗老人的子孫,家學淵源極深(注2)說話間,秦氏兄弟也到了向大夥告了來遲之罪,撿挨著岑參的位置坐了那岑參當日提劍追殺宇文至闖禍,事後心中甚覺愧疚看席間還有兩個空位,便笑了笑,低聲問道,「子達今日怎麼沒跟明允在一起,莫非他連喝酒也要搬救兵乎?」
「他今日有事,恐怕不能來了!」王洵立刻坐直了,笑著向大夥解釋然後整了整衫,沖著李白、高適等人團團做了揖,「前天之事,是子達誤信了別人的挑撥,所以才多有冒犯他今天有事沒法來,王某替他給大夥賠個不是!還請諸位哥哥,多多原諒我等年輕狂!」
眾人將直了,拱手還禮其中以高適最為灑,笑了笑,大聲道:「我本來今天想灌他幾大碗,把當日吃的虧找回來的沒想到這小子提前跑了算了,該灌他的酒,我還是留著自己喝!」
聞聽此言,李白也笑,搖了搖頭,低聲道:「說什麼賠不是的話來!誰年時沒打過幾場架?我跟你這麼大年齡時,一天不跟人手,恐怕都渾發!」
「太白還有如此無賴時候?」大夥瞪圓了研究,卻是不敢相信
「我當年可是生在碎葉,從記事兒起便跟那些胡人的孩子打架,一直打到大!」李白笑著點頭,毫不瞞自己年時輕狂(注3)王洵仔細看去,果然發現李白的眼仁比大夥略淡些,想必是祖上長期居於胡漢混居的邊陲,與異族通婚的緣故此刻大唐境說的上名字的民族就有數百個,民間相得還算融洽到了場上,因為皇帝陛下的偏好,則有胡人統者升遷反而容易些是以大夥對李白的說法只是笑了笑,誰也不打算較真兒
須臾,夥計們將酒水和餐前水果擺了上來,請客人先行品嘗高適見席間那兩個座位還空著,便笑著問道:「何人姍姍來遲,誤了大夥的酒興?再不面,高某的肚子裏酒蟲可就要自己爬出來了!」
「這兩個人,絕對值得高書記稍等片刻!」雷萬春神地笑了笑,就是不肯客人的名姓
話音剛落,樓梯口已經響起了一陣錯落有致的腳步聲憑藉著經驗,眾人分辨出腳步聲來自兩個子,忍不住紛紛抬頭張只見一襲嫣紅,一襲雪白,聯袂而來登時讓屋子中所有點綴都失去了
「公孫大家!」高適立刻起,用力掌,「原來是京師四絕之首駕到,這個客人著實值得大夥一等!」
公孫大娘微微一蹲,落落大方地向高適等人打招呼,「什麼四絕之首,高書記真是愧煞人了謫仙在前,妾怎敢再稱個『絕』字這位是我的好妹妹白荇芷,的歌想必大夥也是聽說過的!」
「聽說過,聽說過!」眾人紛紛起,向公孫大娘還禮
能請了「小四絕」之中的頭兩位聯袂到場助興,這場賠罪的酒宴擺得不可謂心意不誠當即,大夥順帶著紛紛向王洵點頭致意,前天那場誤會,這輩子估計都沒人再計較了
待大夥寒暄已畢,公孫大娘和白荇芷兩個依次席一個恰恰坐在雷萬春的下首,另外一個的座位則鄰著王洵見白荇芷的臉還帶著幾分害,公孫大娘笑了笑,主把眾人的目向自己邊吸引,「青蓮居士,最近可好?當年修道落下的病兒,已經調理得差不多了!」
「勞公孫大家掛念,已經好多了!」不知為何,李白突然幽幽嘆了口氣
「怎麼,青蓮居士又起了詩興麼?」公孫大娘笑了笑,繼續問道
「不是!」李白素來是個灑之人,心裏有了事也不向大夥瞞「剛才高書記提起四絕,讓我又想起了賀老當年蒙他一句謬讚,使得李某空負虛名近二十載如今李某又跟公孫大家重逢,而當年曾一道為公孫大家掌的賀老,卻已經仙去快十年了!」
「是啊,七年,一晃而過!」公孫大娘想了想,低聲附和「想當初妾得以被陛下賜予樂師份,離開宮,還是承蒙賀老在君前言呢!」
他們二人口中的賀老,自然指的是「大四絕」之中的賀知章老大人此老在天寶三年過世,算起來至今已經整整七載了七年當中,京師裏邊的小四絕除了為首的公孫大娘沒變外,其餘三絕已經換了兩代而大四絕卻始終保持著三缺一的憾,至今沒人有資格填補賀知章留下的空缺
「借一杯酒!」李白手,從面前的矮幾上抄起一盞酒,快步走到窗前,緩緩灑落「今日得見故人,不勝唏噓謹以此酒,敬四明狂客」
「我也借一杯!」公孫大娘緩緩走到李白邊,並肩將一杯酒撒秋風當中,「詩狂不在,誰解謫仙寂寞!」
這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當眾緬懷起了故友賀知章,渾然沒把在座的其他諸君放在眼裏偏偏在座諸君誰也生不起嫉恨的心思,反而紛紛舉頭向窗外眺,彷彿那位綽號為「詩狂」老人正優哉游哉騎著一頭驢行於秋風當中,慢慢在雲間去了影
注1:古代正式宴會,通常為分席而坐每人面前擺一個小矮茶幾,跪坐於其後
注2:崔顥,唐代著名詩人,早年恃才放曠,仕途坎坷晚年以邊塞詩為名其詩甚李白推崇五斗老人,即隋末士王績,大儒王通之弟,著名酒鬼,五言詩的奠基人
注3:碎葉碎葉城於唐高宗調元年置,屬條支都督府,在今吉爾吉斯斯坦首都比什凱克以東的托克馬克市附近曾經盛極一時,城中一切格局皆仿照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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