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蒼臨被侍衛堵在大殿門口，直到看見陳原帶著人離開，才急急忙忙沖了進去。他從未來過這長樂宮，在裏面轉了半圈，才在裏間看見了伏玉還有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程忠。

蒼臨下意識地就放輕了腳步，好像生怕驚擾到這二人一般，慢慢地走到伏玉後，卻不知道自己還能做點什麼。

伏玉跪坐在榻前，一隻手地抓著程忠的手，在陳原面前強忍的眼淚終於洶湧而出，大滴大滴地落在青石磚上，即使是聽見蒼臨的腳步聲，也沒有抬頭看上一眼。

蒼臨長到這麼大一直是恥於流淚的，不管他經歷什麼，都不會掉一滴眼淚，因為他知道那樣除了表現自己的弱無能再沒有一點意義。可是此刻，看見伏玉哭的毫不剋制，他居然一點都不覺得難看。

他知道榻上的那個人其實不過是一個老太監，但是他養伏玉長大，算是伏玉最親近的人，所以這一刻伏玉眼裏的難過也好，心疼也好，甚至包括自責全都是真真切切毫無保留的。因為在意，所以會哭。仔細想來，蒼臨覺得自己居然有那麼一點羨慕。

他長至今日能夠依靠的只有自己，有歡喜的時候他一人開懷，欺侮的時候也同樣一個人舐傷口。從來不會惦念什麼人，因為也從來沒有誰在意過他。

又一陣腳步聲將蒼臨從思緒之中驚醒，他轉過頭看著提著藥箱的醫跟著那個荀走了進來，這才手輕輕地拍了拍伏玉的肩膀，輕聲道：「陛下，醫來了。」

伏玉這才回過神來，他撐著床榻想要起，才發現因為保持剛剛的姿勢太久，雙都已經發麻，整個人一個踉蹌，要不是蒼臨及時手扶了他一把，他大概就要當著那個荀和醫的面摔個四腳朝天。

醫彷彿沒有察覺到他的不適，面無表地行過禮之後，上前為程忠診治。伏玉一臉張地站在床榻前，目地鎖在醫上，不放過他任何一個作。

醫在伏玉的注目下替程忠檢查完，轉過頭就對上伏玉的視線：「醫，忠叔怎麼樣，有沒有問題？」

醫看了伏玉一眼，猶豫著將視線轉向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語的荀上，荀挑了挑眉：「陛下問話，你照實回答就是。」

醫這才開口：「只是一些皮傷，沒有什麼大礙。只不過年紀大了有些虛弱，我開幾服藥吃上幾日好生休養就可以了。」

伏玉轉過頭，朝著病榻上看了一眼，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但看見程忠昏睡的樣子，還是覺得十分的難。這才幾日的時間，程忠整個人都瘦了相，伏玉不敢去想他都經歷了什麼，只能一遍遍地勸說自己，沒關係的，都過去了，最起碼忠叔還活著，他們都還活著。

只要命還在，就沒什麼大不了的。

醫開好了葯就跟著荀一起離開了，蒼臨手裏著那張藥方，盯著殿門口看了許久，才轉過頭對伏玉道：「他不怕你，他甚至寧可更聽一個侍衛的話而不是你，並且，他應該不是這宮裏唯一一個這樣的人。」

伏玉手從他手裏將那張藥方拿了過來，眼角微微下垂，面上卻沒有什麼緒：「我知道。」他輕輕地抖了抖手裏的藥方，「我去給忠叔抓藥。」

蒼臨皺起眉頭：「就算你這個皇帝當的有名無實，這種事總不用親自去。」說著，他將藥方拿了回來，回頭朝著程忠看了一眼，「我去抓藥，你陪著忠叔吧。」

伏玉出一點笑意：「多謝。」便又回到床榻前，恢復了剛剛那個姿勢。

蒼臨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輕輕地搖了搖頭，轉出了大殿。

荀正站在大殿門口跟守在外面的兩個侍衛說話，見他出來翹了一下角，走到他面前：「去哪兒？」

如果說伏玉最怕的人是陳原，那麼蒼臨就是對這個荀充滿了警惕，因為這人是整個皇城裏唯一一個知道他真實份的人，他有無數種辦法除掉他這個不值一提的小太監，卻偏偏留下了他這條命，這讓蒼臨每次見到這人都下意識防備起來。

蒼臨的表似乎讓荀覺得格外的好笑，他走到蒼臨邊，順手拍了拍他整個綳直的脊背，掃了一眼他手裏的藥方：「你一個人怕是找不到，我帶你過去。」

蒼臨看了他一眼，似乎是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點了點頭，跟著荀出了長樂宮。

皇城裏還是靜悄悄的，出了長樂宮的門一路向前走去，連一個人影都看不到。蒼臨在這宮裏一共也沒住上幾天，但也清楚先前的宮裏並不是這樣的，這麼一路看過去，心中難免升起疑慮。

荀垂下頭看了他一眼：「是不是疑為什麼連個人都沒有？」荀朝著四周看了一眼，用一種近乎冷漠地語氣說道，「因為宮裏現在只有小皇帝與永寧長公主兩個伏家的人，不需要太多人伺候，所以陳大人下令，所有閑雜人等，都為陳太后殉葬了。」

蒼臨猛地轉頭看向荀，滿臉地難以置信，荀對上他那種表倒是笑了起來：「你現在是不是在想，到底是那個人更可怕一點，還是陳原更可怕？」他拍了拍蒼臨的肩膀，「我也想過這個問題，仔細算起來，他們兩個其實半斤八兩，反正做下的事寫進史書里，都會被後世唾罵。」

蒼臨了手裏的藥方，忍不住問道：「既然這樣，你為什麼還要替那個人做事？」

「因為我也不是什麼好人。」荀輕笑，「當然，我也不是替那個人做事，我們只是在合作。」

「合作？」蒼臨疑。

「這就不是你該關心的問題了。」荀淡淡地回道，「所以我並不關心別人的死活，我只要達我的目的而已。

「那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蒼臨抬起頭，懷疑地看著荀。

荀挑了挑眉：「我剛剛沒有告訴你？因為那個人發現了你的存在，他知道了你沒有死，也知道我保住了你的命，讓你為了小皇帝邊的侍，他很高興小皇帝邊能有個自己人在，他要你按時將長樂宮裏的況傳給他。當然他還要我盯了你，如若有一點不聽話，就地殺掉你。」說到這，他笑了一下，「所以，我希你老實一點，因為我一點都不喜歡殺人。」

蒼臨了拳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著荀，怒意積在他心頭好像隨時都要溢出來，然後將這一拳狠狠地砸在這人臉上，但他最終只是點了點頭，垂下眼簾：「我看見尚藥局了，會自己去抓藥，就不勞煩了。」

說完，他著那張已經被他抓皺了的藥方，頭也不回地走了。

荀看著他瘦小的影，輕輕笑了一下：「倒是比前幾天沉得住氣了。」說罷聳了聳肩膀，形一閃，消失於宮牆之間。

蒼臨知道那人早晚會發現他的行蹤，如若他真的逃到了外面，那人或許只以為他死了，不會掛心。但偏偏他又回到了宮裏，甚至還住進了長樂宮，了小皇帝的侍，他這個一直被忽視一直被看輕的存在突然就派上了用場。

那個人不會浪費這個機會。而他，最是了解那人是如何的兇狠，尤其是對所有忤逆他的人。

所以這一次蒼臨也不打算違背他，因為他與小皇帝一樣被困在了這個宮裏，不管是陳原還是那個人都不會輕易讓他們逃。

那他就選擇不去逃，就留在這宮裏，讓自己一天天的強大起來，而他現在所承的一切，終有一日會全部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