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伏玉剛剛固然是為了轉移話題，但他也沒有說假話，他確實沒在宮外住過，對比他長大的那個破落的冷宮，這間小院子倒顯出幾分溫馨來。院子雖然不大，又稍顯老舊，但前主人大概有收拾過，不算髒，所有東西都歸置的井井有條。

伏玉在小院子裏轉了一圈，看看堆積在一起的木柴，木製的小車。回過頭才發現蒼臨對這一切都視若無睹，徑直進到屋。伏玉撇了撇，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頗有那麼一點神清氣爽的覺，也跟了進去。

屋子也不怎麼大，只有裏外兩間，外間擺著一張木桌還有幾張座椅，大概是吃飯的地方，平時或許也可以拿來待客，不過對於他們二人來說，這個用大概派不上。

裏間就更是簡陋，一張看起來就很糙的木床，幾個泛舊的木箱，但幸好，被褥什麼的都還有。伏玉對這些要求不高，看見這樣也覺得十分滿意，側過頭髮現蒼臨正靠在房門口，眉眼微微皺起，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嫌棄，對上伏玉的目，他撇了一下，道：「比我想像的要破的多。」

伏玉環顧四周，微微有些疑：「還好吧？」

蒼臨擰著眉頭看著伏玉：「你不是皇帝嗎，怎麼……」話說了一半，他背轉過去，「算了，我去看看能不能燒點水洗個澡。」

伏玉點頭，示意蒼臨自便，自己在房裏繼續轉來轉去。

房間畢竟不大，伏玉轉了一會就幾乎把每個地方都踩過一遍，便又轉到院子裏，發現蒼臨正蹲在木柴堆前，一臉的若有所思。伏玉有些詫異地走了過去，在蒼臨邊蹲了下來，手指了指他面前的木柴：「這柴有什麼問題嗎？」

蒼臨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有些放空：「其實我也不知道這柴有沒有問題，我只是不知道怎麼生火。」

伏玉低頭看了一眼木柴，又抬頭看了看蒼臨的臉，手撿了幾木柴抱在懷裏，認命地嘆氣道：「其實我也覺得我不像皇帝的。」說完他又吩咐蒼臨道，「你也撿幾柴跟我來。」

蒼臨茫然地抬起頭看了伏玉一眼，見他確實是一副很練的樣子，便也依樣撿了幾木柴跟著伏玉進了灶房。

伏玉的作很嫻，而且條理清晰，先做什麼再做什麼清清楚楚。不一會灶膛里就真的燃起了火，火苗舐著灶膛，映的兩個人面發紅，讓狹小的灶房變得溫暖起來。

兩個人在灶臺前蹲了下來，伏玉將手過去烤了烤，回過頭看了蒼臨一眼：「要不是那天親眼看見你被欺負，有時候簡直懷疑你是不是哪家的公子。」

蒼臨垂下眼簾，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學著伏玉的樣子把手也過去烤了烤，而後抬起頭看向伏玉：「要不是那天我親眼看見你穿戴冠冕，有時候真的懷疑你是哪府的下人。」

伏玉一愣，跟著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抬手在蒼臨頭頂了一下，被蒼臨滿是抵地避開，伏玉也不惱，眼底映襯著耀眼的火，恍惚看去似乎還有那麼一點潤。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換了姿勢，抱著自己的膝蓋，下頜在膝蓋上，輕輕地開口：「也不知道宮裏現在什麼樣，忠叔他……忠叔他現在好不好。」

蒼臨偏過頭剛好看見這人的側臉，甚至能看見他眼底漸深的水，一時之間居然不知道要如何是好，最終只是學著剛剛伏玉的樣子，在他頭頂輕輕地了，過之後有些猶豫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他不太確認這樣是不是有安到伏玉，又補了一句：「會沒事的。」

伏玉抬手在臉上抹了一把，眼裏的水也全都散去，眼底還帶了一點笑意，他側過頭看著蒼臨：「說真的，你以前到底是在哪個府里做什麼的？」

蒼臨咬了咬下，輕輕地搖了搖頭，他低頭盯著地面看了一會，才開口道：「你到底為什麼會這樣？一個皇帝……」

「一個皇帝淪落到現在這個境地？」伏玉笑了起來，「我算什麼皇帝，我連先帝的臉都沒見過幾面，我那個皇帝老爹大概也不記得我這麼個兒子。因為我娘是個宮，生下我之後沒多久就去世了，忠叔帶著我在冷宮長大，然後直到先帝駕崩，原本應該是我那個貴妃生的大哥繼位的，但是皇後娘娘不樂意，又沒有自己的兒子，便認了我當兒子，讓我繼位。」

說到這他朝著蒼臨看了一眼：「算了，說這些你大概也聽不懂。」

「那皇后對你好嗎？」蒼臨沒介意他的話，自顧問道。

伏玉笑了一下：「要吃給吃要喝給喝，條件肯定比我們在冷宮裏好的多，只不過就是不喜歡我而已嘛。」

蒼臨地鎖著眉頭盯著伏玉看了一會，卻沒再說什麼，低頭給灶膛里加了柴。

熱氣在灶房裏蒸騰而起，伏玉掀開鍋蓋看了一眼：「水開了，可以洗澡了。」他環顧了一圈灶房，「那有個木桶，就在這裏洗吧。」

蒼臨看了伏玉一眼，略思索：「你先洗吧，我在外面等你。」

伏玉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外面那麼冷，你去幹什麼，你在這裏剛好還能幫我添添水，大家都是男……」話說了一半，他突然察覺起來哪裏不對勁了，眼前這個人前些日子被送進了宮，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大概已經算不得男人了。

伏玉自小在宮裏長大，見過許多的侍，甚至連帶大他的程忠都是。自然也知道他們之中的絕大部分人對此事都在意的很，更別提眼前這個人明明之前的十多年裏都還是一個正常人，大概對此事更加避諱。他掃了眼蒼臨的臉，覺得確實是更白上了幾分，急忙擺了擺手：「那什麼，你先洗吧，這裏這麼熱，我先出去氣。」

蒼臨看了他一眼，最終點了點頭：「好。」

伏玉逃一般地衝到灶房外，順帶幫著將灶房的門關好，站在院子裏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看來以後他說話更要注意一點了，一不小心就到對方的痛總是不好的。

天氣其實還冷的很，但伏玉畢竟不是慣長大，也不覺得不適，他打開院門朝著外面張了一下，發現大概是因為這裏偏僻的很，小巷裏都沒什麼人走過，倒是遠傳來竹的聲音，他側著耳朵聽了一會，回手將院門合上了。

他這幾日忙著想辦法從宮裏出來，連時日都不記得了，算起來，今日應該是除夕了。他先前還許諾，自己一定會帶忠叔在宮外過除夕，結果沒想到最後，只有他自己離開了那個鳥籠一般的皇城。

哦對，還有裏面那個彷彿很有故事，對自己的世總是諱莫如深的小太監。

伏玉也不是真的傻，他當然聽得出來蒼臨對自己的世故意避而不談，每次他提及，蒼臨都會刻意地繞開話題。他不知道蒼臨如此是為了自保，還是因為以前在宮外發生的一切對他來說並不是很好的記憶。

但是不管怎麼說，那個蒼臨都不應該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小太監。他上有著超出他年紀的冷靜與淡漠，除了有些四不勤之外，他理起事來簡直得心應手。就算他是宮外長大，對著都城要比自己悉，但他一路帶著自己找到這裏時的事不驚，連一向自詡穩重的伏玉都自愧不如。

現在或許暫時還不能將這人甩開，但伏玉提醒自己，對這人一定要多上那麼一丁點的防備。

伏玉正胡思想間，灶房的門從裏面推開，蒼臨披散著漉漉地頭髮走了出來，看了一眼正蹲在院子裏毫無形象可言的伏玉，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開口：「鍋里我又添了水，一會你也可以進去洗了。」

他頭髮沒有乾，順著發梢往下滴著水，伏玉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嘆了口氣：「哎哎哎，你別站在這兒啊，你回房吧，不然一會頭髮結了冰有的你麻煩。」

蒼臨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頭髮，發現發梢果然變得僵起來，手上去微微地發涼，他抬手抓了一下，朝著伏玉點了點頭，起朝著房裏走去。

伏玉站在院裏看著他的背影：「哎，我看房裏有一個炭盆，你燒起來咱們好取暖吧？」

蒼臨的腳步頓了一下，回過頭看向伏玉，眼底稍微有些許糾結，但還是點了點頭：「好。」

伏玉覺得他這副表有些眼，猶豫了一下問道：「你會燒炭嗎？」

如他所料的，蒼臨搖了搖頭。伏玉忍不住嘆了口氣：「算了算了，還是一會我來吧。」

從此以後他大概不僅僅是本朝在位時間最短的皇帝，也應該是燒火燒的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