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南薰臺(2)想到這裏，心裏的得意非比尋常，腳步也快了起來，想著要到莒姬面前，表示自己的壯舉與得意來。

一路小跑著回了離宮，走到莒姬的門前，卻見室無人。轉了好幾圈，除了側室那邊羋戎由傅姆帶著睡覺以外，其他的人均不在。

心頭有些詫異，便問那傅姆道：「母親去了何，其他人呢？」

那傅姆想了想才道：「夫人今日見天尚好，便說要去西園中走走，其他幾個人都隨夫人去了。

羋月更是詫異了，莒姬自到離宮以後，一直閉門不出，唯恐惹了楚威后的注意。何況西園還屬掖庭之，隨便去西園走，不怕遇上楚威后的人嗎？心中既然猜疑，便不能安心繼續坐著，於是忙跑了出去，尋到西園。

這西園原是當年楚靈王所建，楚靈王最好樂，西園中移了各花木，修得如同瑤池一般，當年原是莒姬時常陪著楚威王在此游遠，但如今想是已經了新王的游幸之地吧。

羋月之前數番在宮中跑，有時候也會看到西園中婢僕行的景，想必不是新王便是新貴游遠。此番跑進西園，遠遠的也見著外圍侍立著十餘名宮娥侍，羋月一驚，不知莒姬是否還在西園，又是否撞上不應該撞上的人，卻不敢上前，只避在一邊看著。

卻聽得一陣的笑聲，遠遠但見一名貴婦與莒姬攜手而行，相談甚歡。

羋月遠遠看著，雖不辨貌，觀其著，卻不像是王后，只是華貴之，便連莒姬全盛之日也頗有不如。只見這貴婦似是與莒姬極為親熱，兩人攜手並肩，這手就沒有鬆開過，直將莒姬送到花徑盡頭，猶未放手，拉著莒姬的手，又說了兩三回話，這才依依不捨地告別。

兩人說話、行走之時，邊跟著的只有一名侍，其餘人等都是遠遠地站著侍候，顯得既是親熱，又更似有些私的話不便被人聽到。

羋月見莒姬已經往離宮而去，便遠遠地抄小道先回到離宮去了。

過了好一會兒，才見莒姬帶著侍回來，便溜到莒姬房中，見莒姬正由葵服侍著下大服。

莒姬換了家常之服，坐下來喝了一杯水，見了羋月進來，挑眉道：「你如何又穿這一出去？小心人看到，又出事。」

們自了離宮，畢竟與往日不同，雖然份例不缺，但羋月原來穿的男裝便沒有人再為特意製作了。羋月當日的幾男裝早就小了舊了，莒姬亦不喜如此穿著。只是羋月嫌裝於花園樹林中奔跑不便，還是穿那幾，只是避著莒姬。莒姬無奈，只每每抓到再穿舊男裝，便要教訓於。

羋月此時正是興之時，撲到莒姬上便道：「母親，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莒姬今日費心籌謀，正是勞累疲倦之時，聞言心不在焉地道：「什麼事……」

羋月不忙說話，先問道：「母親去西園了，方才那個人是誰？」

莒姬點了點頭道：「你方才也去了，看到了？」

羋月點頭道：「是啊，見母親與相談甚歡。想是新王寵姬？」

莒姬笑而不語道：「你小兒家休管，傅姆帶你去織績去。」

織績桑麻，乃是當時對子的要求，《詩·大雅·瞻卬》有云：「婦無公事，休其蠶織。」，即「婦人無與外政，雖王后猶以蠶織為事。」放到貴族子的教養上，禮樂詩歌固然是不可的，但紡織裁，亦是必要的課程。史上亦曾有賢德的后妃，在戰事吃的時候，為前線戰士親制軍。

雖然就羋月這個年紀份，要做到織績桑麻，自是不可能的事，不過是讓小姑娘看看紡車的模樣，搖搖紡車作個樣子；或者是比出線來，知道一些質，學一些辨識。莒姬說這樣的話，不過是把這個好奇心過盛的小姑娘打發走而已。

可是羋月卻很想告訴，自己今天遇上了什麼，如何和黃歇又相遇了，如何讓屈原重新收了為弟子，甚至是自己對這個事件的想法和企圖。

羋月張口道：「母親，我有件事想告訴你……」

莒姬的心卻還沉浸在剛才的會面中，敷衍地道：「好好好，今日我有些疲累了，有事明日再說吧。」

羋月急著道：「我今日見到黃歇了……」

莒姬漫不經心地道：「黃歇是誰？」

葵忙道：「便是上次進宮來的那個小兒……」

莒姬聽說不過是個孩子，便漫不經心地揮手道：「哦，你想找人玩耍，待過些時候再說吧。這段時間還是要安靜些，休要生事。」

羋月頓足道：「母親，我見到屈子了，屈子要收我為弟子！」

莒姬嘆息道：「收你有什麼用，等你弟弟長大些，倒要尋個好夫子！」

羋月急了道：「不是，屈子收我收徒，便能……」

話音未完，卻見走廊上蹬蹬的聲音傳來，莒姬神一振，擺擺手阻止羋月的話，扭頭對外笑道：「是戎嗎？」

原來傅姆知莒姬回來，連忙把睡醒的羋戎打扮停當了，抱去見莒姬。

莒姬見了兒子來，頓時眉開眼笑，雖然已經是很疲倦了，但仍抱起羋戎打起神來哄了一會兒，如此一來，更是無心聽羋月的話了。

對於羋月來說這是極為重要也是極為驗證自己能力的事，滿心期待地要與莒姬分，但眼見莒姬卻似乎神都在羋戎上，本無心聽說話，心裏一時不痛快起來，素將撲上來將羋戎按在席上一通，將他頭上的小辮也弄了，臉也被了好幾下。

羋戎哇的一聲哭了，莒姬手忙腳地哄著，埋怨道：「你快出去，不做好事，凈是搗。」

羋月作了鬼臉，砰砰砰地跑了出去。

莒姬見羋月跑走，抱著羋戎半天哄好了，讓傅姆帶了他下去，莒姬這才倚在囊上，看著窗外的竹林綠蔭，出了快意的微笑。

今天在西園見的，正是新王的寵妃鄭袖。

當年為寵妃，雖然自知無子，沒有爭位的可能，但肯定會為王后的眼中釘，必得為將來早作籌謀。早就有意無意地對一些容、聰明伶俐且有著一些野心的小宮施以恩惠，或者幫助如這般國破家亡、被楚威王賜給左右親貴的舊族獻，鋪以道路。

如今，撒下的種子果然發芽，為獲得回報了。

當年的獻鄭袖，不過是個凄惶無助的小姑娘，不過是送了幾件華服首飾，又指點走到了當時的太子槐邊。如今果然已經為新王的寵妃，甚至有了可以與新王后南氏分庭抗禮的架式。

自然，也不指當年的一點小小恩惠，能夠讓今天的新王寵妃能夠繼續給予多大的還報。那不過是先結下的香火人罷了，真正的殺手鐧，是讓如今的鄭袖夫人，依然有倚仗的地方存在。

從太子寵姬到新王寵妃，鄭袖面臨的同樣是新奇和惶然。在太子宮，可以倚著太子的寵，讓太子婦南氏對無可奈何。但是當南氏為南后的時候，便著有一國之母的超然地位，可以執掌王宮、執掌庭，有無數侍宮娥為助，要找機會對付一個妃子，那就不是太子的偏可以護住。

所以，鄭袖必須要急迫地尋找新的保護自己的手段。而此時，曾經為前王寵妃的莒姬，在宮中曾經有過的人脈和影響力，卻是正好是鄭袖所需要的。

楚威后了母后，莒姬曾經倚重過的人脈舊屬，必然會到打，他們也急切地想要有一個新的主子可以投靠，更需要有人為他們推薦、保住他們曾經份地位，而不至於一朝淪落被過去的敵手打報復。

莒姬，就為舊宮人和新寵妃的一座橋樑。

鄭袖不止需要得到莒姬的勢力，更需要這個前王寵妃在多年宮闈生活中的智慧和理事務的應變能力。

而這一切的相，不能急，得慢慢地，一點點地建立信任，建立友。

在搬離雲夢臺的時候，讓人給鄭袖捎了個口信，給送了幾個得用的侍，這幾個侍給新搬進王宮的鄭袖添了極大的助力。但這一切是不夠的，在急需人手和幫助的鄭袖眼中，是遠遠不夠的。整個王宮的舊宮人都在向新王后投效，鄭袖僅憑這幾個手下，是不夠的。

而同樣，那些還未得到推薦的舊宮人，眼看著當日與自己差不多的幾個人手混得風生水起，未免著急，打聽了一下他們的發跡經過，再忖思一下自己有沒有足夠的底牌可以走楚威后和新王后的路子，便不免要個個都暗暗地來向莒姬示好了。

這幾個月過去，莒姬和鄭袖的新一層聯盟，也到了開花結果的時候。西園一會，兩人都互相換了對友誼的新認識。鄭袖甚至暗示自己可以幫助莒姬回到宮中來，但莒姬卻拒絕了。

微笑說道：「不急。」

要為先王守喪三年，獲取宗族的好和大義的名份。的養子和養尚小，要用三年以上的時候讓他們長大，讓他們可以走到人前爭取一些利益，而不是現在的孩模樣不能擔事；要在這三年裏，通過鄭袖的枕邊風讓新王建立起對的好，抵銷楚威后灌輸的惡；更要讓這三年裏，新王后南氏和楚威後為誰才是這個後宮真正的主人展開爭鬥，斗到不可開的程度。只有為楚威后培養起一個新的敵人，才會忘記這箇舊敵。

鄭袖也自然樂意看到最後一種況的。

已經說服鄭袖，不要著急。鄭袖比更有優勢的地方在於，鄭袖有一個親生的兒子公子蘭，現在已經三歲了。

鄭袖比更有野心，要為子蘭爭取儲位。而這種爭取，必須要建立在子蘭足夠年長，足夠展現他的聰明才智的時候。現在讓一個三歲的孩子與已經十幾歲的太子橫爭位，那是必輸無疑的下場。

「穩住，」對鄭袖說道：「南后容會早於夫人衰弱，當子蘭為翩翩年的時候，太子就是個討嫌的年男子了。夫人只要穩定，就已經立於不敗之地。」這原是在楚威王邊的經驗之談，眼看著後來太子槐年紀漸長，便從倚重的嫡子，變討嫌的蠢貨，這就是男人的通病。

等待，看著庭前的竹子，那些竹子的在地下慢慢延，等到春天一場春雨來臨的時候，任何東西都無法阻止它們在幾天之衝天而上。的子戎，會在的教養下為一個最優秀的公子，為一個在楚國讓人無法忽視的存在，他會上戰場，立軍功，封賞，得封地，然後，這一輩子的煎熬，就可以結束了。

莒姬眼角一滴淚珠落下，舉帕輕拭了一下，無聲嘆息。

有時候午夜夢回，會想到向氏，這一兒一，都是向氏帶給的，會想如今向氏會在哪兒，會遭遇怎麼樣的命運，但在每一個天亮的時候，會阻止自己再去想下去。

這一生遇過太多離別，太多死亡，只能往前走，不能回頭，因為回頭，救不了那些已經陷深淵的人，只會把自己和自己的將來，也一併拖下深淵。

有些事對於孩子來說是天大的事，但對於大人來說，卻不過是些許小事罷了。

羋月一直跑到自己房中，由葵換了服，伏在席上翻來滾去好一會兒，才握著小拳頭暗下決心，母親真是偏心，眼中只看得到小戎，哼，不關心我，我便也不把這件重要的事告訴，待到我學以後，我再讓刮目相看。

葵素知雖然年紀小，卻是極有主意的，便不來勸說打擾，由著自己一人獨臥。

一室皆靜，羋月靜靜地躺著，從一開始的興，到此時慢慢沉澱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