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司命(3)莒姬見向氏似有些神志不清，心生憐意：「向媵人這是病了，你等還不扶進去歇息。」

不料向氏見裳要扶著轉，頓時發作了，甩開裳的手：「我要去尋我兒，他在哭，他在哭呢……」

莒姬皺了皺眉，正要令人扶向氏進去，邊的葵卻是積年知事的，心中一，想起一事來，忙道：「夫人，或可一試。」

莒姬不解：「如何試？」

葵道：「奴聽聞，母子連心，或冥冥之中，向媵人當真能夠應到小公主的所在，也未可知。」

莒姬一驚，不由合什禱告道：「太一保佑，司命保佑，說不得也只好試試了。」

向氏卻已經深一腳淺一腳，雙目茫然而神堅定地向外走去了。

莒姬一邊令人去回稟楚王，一邊指揮人再去尋找，自己令侍扶著向氏，隨向氏所引方向而去。

那向氏若癡若瘋，也不辨道路，也不分東西，只管橫衝直撞地向前走，幸得扶著的兩個侍還算機靈，見直往花樹中、廊柱上撞，或險些絆到欄檻、臺階等，都是忙拉住繞過險路。

向氏一口氣直衝到河邊一僻靜的河岸，眾人已經看到邊景，卻吸了口涼氣，更有侍止不住驚起來。

那河十餘里，有暗渠可通往宮外，此時正值夕西下，映得滿池荷花、田田荷葉均是一片金，更有幽幽蓮香傳來，若是於此時臨河賞景，自是甚。

但此時眾人的心，卻如墮深淵。只見那河邊扔著一隻來提膳食的提籃，此時蓋子打開，提籃傾倒，出半團嬰兒的襁褓來。

葵上前一步，將提籃拉起，一抖那襁褓，卻是空的，又見一道水漬延到河中。那河邊卻是荷葉水草糾纏，緩緩向下游流去。

看著地上的水漬，顯見是有人用提籃將嬰兒盜走，走到這河僻靜之，將嬰兒拋下水中，隨手將提籃襁褓棄於此間。

莒姬聲道：「來人，去查桑的下落，必是此賤奴行兇。」

向氏卻怔怔地站在河邊，並不去看那提籃和襁褓，彷彿小般，左右傾聽著。

莒姬見這般癡傻的樣子，心中憐憫，溫言道：「妹妹，天快黑了，你子不好，隨我回去吧！」這邊手去拉向氏，不料向氏卻忽然用力甩開的手，不提防倒是一個踉蹌，葵連忙扶住了。

向氏卻不管不顧，又將裳扶著的手甩開，卻一腳高一腳低地向著河面奔了過去。嚇得莒姬忙道：「快拉住，休撞進河裏去。」

裳連忙跑上前拉住向氏，不料向氏走到河邊，半隻腳都要陷河泥里了，卻沒有繼續走向去，反而轉，沿著河岸向著下油走去。

莒姬想起葵剛才說的「母子連心」，心中暗忖，莫不是當真母連心，向氏這般難道竟會找著小公主不，當下喝止了裳拉住向氏，只道：「裳，你且由著向媵人自己走，只扶著休跌到河裏去了。」

向氏一路跌跌撞撞，似茫然又似有目標地走著。莒姬帶著侍，相隨。

這河岸邊並不是皆有空地可行走，有水草，荊棘纏繞。有些地方便得跳下河去涉水而過。便是裳再三小心攙扶，向氏在河邊踩著河泥，也要跌了好幾次，幸得侍們扶起，向氏卻恍若未覺疼痛，跌倒了被扶起來也不曾有過半分猶豫，徑直一腳水地腳泥地往前走去。莒姬跟在後，也只得跳下水去涉水而過。

此時天漸暗，遠燈燭次第亮起。此時尚無燈籠之，夜間行路，只以火把取亮。這時滿宮都已經驚起，連楚王商也大怒，退朝之後親自派人去尋。園幢幢影影，皆是舉著火把尋找之人。

向氏一行人卻出來得匆忙，莒姬雖然吩咐了侍回報，卻一時不得照明之，幸而今日乃是月圓之夜，月格外皎潔，照著河面倒是清楚可辨。

一行人走得越來越偏僻，河邊泥，向氏又摔了一跤，本已經虛之至，這一跤摔倒，竟已經不能自己站起，裳使勁了力氣拉不，葵連忙上前幫忙。此時莫說向氏，連莒姬也走得狼狽無比，雙腳發，只倚著侍息未定，待要說：「罷了……」

忽然間，向氏噓了一聲，莒姬一怔，不也靜了下來，就在此時，驀然地下游傳來一聲嬰啼。

眾人頓時神一振，傾耳細聽，那聲嬰啼卻又沒有了。眾人面面相覷，只疑心是自己關心過度幻聽了。

莒姬聲問：「方才，是不是聽到小兒啼哭之聲？」

葵連忙點頭：「是，奴也聽到了。」

莒姬大喜，抓住向氏的手搖了一搖：「妹妹，你聽到了嗎，孩子在哭？」

向氏聲：「是，他在哭，他在我，他肚子了在哭呢……」

莒姬：「你知道在哪兒？」

向氏遲疑地轉向西邊方向。

莒姬：「快，快過去。」

眾人皆奔了過去，卻是河水到了此便是個拐彎，兩邊皆是小土坡，植荊樹，遮得河道幽暗難行。

向氏更不猶豫，直跳了下去涉水而去。

莒姬猶豫了一下，就要跟上，葵卻拉了一把，原來旁邊樹影稀疏乃是可以繞行的。

莒姬只得繞行而過，拐過一個彎，卻怔住了。

原來河水到了這裏忽然河道開寬不，因河道忽然變寬，便於此河道中央，立了一座司命的石像。

那司命穿著荷，系著蕙帶，赤足踩著荷葉底座，一隻手持長劍，另一隻手卻高高托著荷葉，荷葉上面是一個穿肚兜的嬰。白石如玉，在月下發出晶瑩之。

更為可驚的卻是石像底座，有一大團水草纏繞著無數荷葉，荷葉堆上卻是躺著一個著紅肚兜的嬰，在那裏聲嘶力竭地哭著。

嬰哭聲時有時無，卻見水聲淙淙，向氏艱難地涉水而行，此時河水並不甚深，只到向氏雙膝以上，然向氏終究力衰，走得東倒西歪。

裳啊了一聲，就要上前，葵卻擋住了，看著不遠一行火搖搖晃晃，忙高聲呼道：「小公主找到了……」

那火頓時轉向此急行而來，莒姬看到來人時，也不斂袖行禮：「大王。」

而此時，河中的向氏並不知道這裏的變化，已經走到石像底座，將嬰兒抱了起來。

這時候，已經明明白白看清這是一個嬰，但此刻，的眼中心中再沒有對男的辨認，憑著本能的母，清楚地知道這就是自己親生的孩子。

向氏抖著抱了嬰泣不聲：「我兒，我兒……」

而匆匆趕來，站在小土坡上的楚王商，更是將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那嬰被向氏抱起來的時候，手足俱纏著水草，想是因為這水草與荷葉及嬰相互糾纏，竟奇異地形一大團帶著浮力的荷葉堆，浮著嬰竟沿河而下，直到這司命的石像下方被擋住。

此時時刻月如水，水面上司命的石像皎潔如玉，只手托著荷葉上的嬰，而石像底座，向氏一白，自荷葉上抱起嬰。石像與真人相輝映，竟有一種奇異的相似。

莒姬見此景，心念電轉，立刻朝著神像跪下，聲道：「司命庇佑啊！」

此時眾人皆已怔住，聽得莒姬這一聲，似被一語點醒，頓時紛紛皆跪下來：「司命顯靈了！」

幽暗中似乎有巫歌聲悠悠傳來：

「竦長劍兮擁艾，蓀獨宜兮為民正……」

向氏本已經虛弱不堪，此時抱住嬰，頓時鬆了一口氣，便搖搖墮，只倚著石像，竟是再無行走的力氣了。

楚王商更不猶豫，跳下水面，涉水到了石像邊，一把將向氏和嬰一起抱起，復涉水回岸邊。

向氏雖侍奉過楚王商，但畢竟份卑下，膽怯向，楚王商並不興趣，若非懷孕正當期時，實在是連也想不起來了。

此時向氏尋到兒，卻正是最虛弱無助之時，卻只見月下的君王涉水而來，將母抱在懷中，向氏只覺得一顆心落了下來，倚著那寬廣的肩頭，那一刻，是這一生記憶最深的幸福時候。

楚王商涉水回岸時，早有回醒過來的侍也跳下水來迎接。

楚王商直走上岸，才將向氏於侍扶住，向氏卻顧不得什麼，直直地著手臂將嬰兒托到楚王商面前，泣不聲地：「大王，這是我們的孩兒，我的兒。」

楚王商緩緩接過孩子，向著司命石像方向舉起：「這是……司命庇佑啊！」

莒姬推了推向氏，卻見向氏滿眼只看到了楚王商和嬰，並無半點回應，料不懂得抓住機會，只得自己上前一步：「請大王為小公主賜名。」

楚王商收回手，將嬰兒抱在懷中看了看，又抬頭看到一明月，和月下皎潔的石像，思忖片刻道：「今夕月皎潔，便……取名為『月』吧！」

莒姬連忙接過嬰，跪下：「謝大王賜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