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便是大家圍坐飲茶,閑話家常。
往來言語間,楚琳瑯也聽出個大概。
這位尹雪芳小姐的父親曾在蕉城為書吏,小吏職不大,但勝在家道還算殷實。與為上司的周老爺正經共事多年。
而尹氏的母親劉氏又跟趙氏為閨中友。周老爺沒過世的時候,兩家走頻繁,小孩子也玩在一。如此算來,尹雪芳與周隨安正經是兒時竹馬。
據說這尹雪芳出生百日的時候,八歲的周隨安還抱著嬰捨不得放,嚷嚷著讓娘親帶回家養。
可惜齊周家老爺後來了司牽連,丟了公差,又賠了大筆的銀子,最後病中亡故,周家孤兒寡母也回了老家江口鄉下,與尹家斷了聯繫。
這尹小姐原本已經嫁人了,可惜丈夫命短,婚後二年不到竟然騎馬摔斷脖子一命嗚呼。
婆家刁毒,竟然一口咬定尹氏命剋死了丈夫,整日喝罵不斷,還著守寡過繼個族中侄子,給亡故的兒子延續香火。
尹家不忍芳齡十八的兒年輕守寡,便與婆家鬧了一場將兒接回來了。
因為當初跟夫家鬧得不愉快,那刁毒婆婆到敗壞尹氏名聲。
這子頂了寡婦命的名頭,以後的婚嫁讓人犯愁。
楚琳瑯聽懂了這母的來路后,眼見著自己也接續不上話,便借口更先行離開了婆婆的院子。
夏荷看楚琳瑯有些怏怏不快,小聲問:「大娘子,家裏來了客人,您不作陪,這麼早早回屋不太好吧?」
楚琳瑯洗了臉,用力甩著水珠,冷哼了一聲:「什麼客人,恐怕是拿了當自家的親戚。我不在那,們才自在些。」
夏荷眨了眨眼,擔心低聲道:「您是說……老夫人想要給我們大人……」
楚琳瑯沒有吭聲,只是換完了服,便拿起針線笸籮,低頭用指尖劈著線。
夏荷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其實這也怨不得老太太,大娘子門周家七載,卻一直未能給周家繁衍子嗣。
人無論再賢惠,若是不生子,便是頭一條罪狀。大娘子不巧正撞在這頭一樁罪過上。
那趙氏本就看不上楚琳瑯的門楣低,可是當初兒子堅持,周家又恰逢凋落,木已舟,勉為其難地接納了這個兒媳。
誰想到這兒媳雖然能幹,卻不能生養。最近幾年裏,趙氏沒苦口婆心地規勸兒子周隨安納妾,可周隨安就是不應。
對此楚琳瑯很是念,私下裏也是求醫問葯,訪神拜佛,希能一朝為夫君繁衍子嗣。
可惜神明靈力早在與周隨安結識的時候已經用盡了,這些年來並無起。
夏荷偏幫自家姑娘,有時候會忍不住想,會不會不是周大人那邊不能生的緣故。
可就在三年前,周隨安出了一趟門,突然帶回了個五歲的娃娃,面帶愧地向大娘子說,他未親時,曾經在與同窗酒醉荒唐,不小心讓個陪酒的歌姬懷了孩子,如今那歌姬染重病,只能將這孩子歸還周家。
事出突然,一下蹦出個娃子來,夏荷們都大吃一驚,更何況一向認為夫君乃纖塵不染君子的楚琳瑯?
若是新婚初始,知道夫君居然在外面有如此孟浪,大娘子必定要然大怒,跟周隨安大鬧一場。
可那時,看著跟夫君五肖似的娃,們的大娘子卻是大病一場,連著三日不曾言語。後來倒是開口了,卻是對夏荷自嘲道——原來果真是不能生養!
夫君荒唐,卻是婚前的荒唐債,再計較也無用。
跟周隨安冷了足足十日後,又聽了周隨安不斷保證那次醉酒才惹下荒唐,以後絕不再犯后,楚琳瑯只能務實些,讓那個鳶兒的娃養在自己的名下。
為了掩蓋周隨安曾經的年荒唐,那娃還特意說小了一歲,如今算作七歲。反正後來周隨安四調任,正好遮掩了,免得人再追究他的年荒唐。
沒想到才安穩了幾年,趙夫人又要給大娘子添堵,弄些波瀾。
楚琳瑯洗完臉,便開始裁布領子。又吩咐夏荷將自己買的手絹髮釵分三份,分別送給婆婆趙氏,小姑子周玲秀,還有家裏那位客尹雪芳。
至於兒鳶兒,並無這些花頭。楚琳瑯像往常一樣,單給買了一小箱子書,還有紙筆,讓夏荷送去。
就像姑娘說的,多虧了周大人。也許正因為這點,楚琳瑯對待大人,有時候比他的娘老子都寵溺,就算周隨安有些短缺也一力包容。
在周隨安聽來,卻以為全然不將白日闖的潑天大禍放在心上。
周隨安比楚琳瑯大三歲,模樣周正,材不算太高,但模樣俊秀,是江南男子獨有的溫潤,雖然已經二十有六,看起來依然風度翩翩,帶著幾分年質。
就算家裏最困難的時候,楚琳瑯也不曾短缺了夫君的用。周公子出門訪友會客,一白勝雪,羽扇綸巾,走到哪裏不博得個俊秀清朗,如玉公子的名。
他瞪眼看著自己的妻子,反問:「你還好意思問?」
「楚琳瑯,你是瘋了嗎?竟然做出劫持皇子的事兒來!還在六殿下面前胡言語,你知不知我今日差點就要被你嚇死在署里!」
可惜楚琳瑯雖對夫君有娘老子的舐犢深,那周隨安卻毫無慈孝之心,懷揣著一肚子悶氣踹門而歸。
楚琳瑯吮了吮指尖,試探問:「六殿下不是不追究了?人是因為別的事在惱?」
原以為還真是尹家故突然拜訪,婆婆恰好知道尹氏新寡,才生了些別樣心思。
在屋裏伺候的另一個丫鬟名喚冬雪。的子直快,直接問:「大娘子,您難道不知老太太安的什麼心,您對那位尹小姐如此示好,豈不是默認?」
楚琳瑯手裏的針尖又失了準頭,不小心在了手指頭上,不過這次沒吭聲,只是默默吮著手指,意味深長地抬頭看向周隨安。
若不是他家道中落,只怕早早就會有家室匹配的閨秀,爭取求嫁。
看這不嫌事大的樣子,周隨安無奈道:「你可行啦!還盼著有別的事兒?都告訴你這幾日不要出門,你非不聽!要不是六殿下仁慈,如今你就禍累全家,不是說要跪祠堂嗎?怎麼還坐在這裏?難道白日在公堂的話都是做樣子?」
周隨安聽了,微微調整了下子,語氣和緩了許多,卻不接楚琳瑯的話茬,而是寬容大度道:「算了,六殿下既然賞了你,就是不打算與你計較。這幾日你不要再外出,等到貴人們都走了才好。」
想到這點,就算先前開解了自己,楚琳瑯也覺得一子火苗漸往上竄,不過繼續不聲試探:「既然來了貴客,母親如何顧得上與我說話?對了,你跟尹家上次見面,是何時?」
擔心的是自己偽造的賬單,若真被司徒那個碎催撿去,可就壞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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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看周隨安毫不意外,又略帶些不自在的樣子,楚琳瑯才突然想到——也許尹氏來訪不是心來,而是蓄謀甚久。
聽到楚琳瑯這麼一說,周隨安的子微微后靠,也不再問,而是清了清嗓子,頗有些不自然道:「哦,父親的確是跟尹家好,母親……沒跟你說什麼吧?」
再說那一頁紙沒頭沒尾的,大約是上下馬車裏時落的。若被路人撿去了,也無非落得個廁紙的下場。
楚琳瑯確定了那司徒晟並沒有提什麼假賬的事,頓時放寬了心。看來那個司徒晟跟自己沒話找話,應該就是好男人的無聊討嫌罷了。
看周隨安不解的樣子,楚琳瑯一邊重新拿起針線活,一邊不不慢補充道:「公公生前的至家眷前來拜訪,說是姓尹……」
當他咣當一聲踹開房門時,楚琳瑯正著領子的花樣,一不小心,針尖正扎在手指上,一顆紅殷殷的米粒立刻冒了出來。
甚至連周隨安都被婆婆通了氣,獨獨只有自己被蒙在鼓裏渾然不知。
冬雪聽得直翻白眼,周家現在是不缺錢銀,那也是大娘子一力持起來的啊!不然依著那周家母子四不勤五穀不分的德行,只怕做了也得喝西北風!
楚琳瑯抿了抿起服侍周隨安了服,換上便服后,立在窗前目送他出院給母親請安去了。
如此一來,楚琳瑯心中大定,倒是有閑心調侃相公:「跪是要跪的,不過家裏來了客,人要是心疼我,好歹給我留個臉,過了這陣子再說。」
楚琳瑯手腳利索地畫著布樣子,既是解釋,又像是說服自己:「人家沒有提這話茬,我怎可短了待客之道?我嫁到周家的確過了幾年窮苦日子,可如今卻是楚家姐妹里嫁得最好的。人得知足恩,隨安重我,這麼多年不曾招妾侍門。我也不能疑神疑鬼的,在人前下母親的面子。」
這等如玉郎君,曾讓楚琳瑯無比自傲,覺得自己就算滿市儈,費心討要生計,總算沒有白費,養出個才學八斗的丈夫來。
夏荷和冬雪誰也不說話了。們當然記得姑娘在楚家時的凄苦無助。只因為姑娘是庶出,又是兒家,就算比家裏那幾個兄弟都爭氣,最後也逃不掉被父親輕巧送人的下場。
可是楚琳瑯的一句話,卻止了冬雪接下來的牢:「不知你倆還記不記得,可我卻記得自己當初差點被人捆了塞轎子的絕……不管怎樣,我是念著人的。」
若是平日,周隨安必定急急過去看,跟娘子賠不是。可今天,他只想先宣洩自己了半日的驚嚇。
楚琳瑯盯著他的眼,走到他跟前,目炯炯:「真有別的事兒?人說細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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