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烈日當空。

樹蔭之下，季垣架起了枯枝堆，坐在柴堆旁修行的仙師忙中空，睜開眼，輕輕一彈指。

只聽得「嗤」一聲輕響，火苗過枯枝堆，燃了起來。

同行的張公子忙將去了的野山，架在了火堆上。

張公子盯著，了道：「不知了門后，何時開始辟穀？」

仙師嗤笑：「捨不得？放心吧。你能不能築基還未可知呢？哪裏那麼快就學會辟穀了？」

張公子訕訕不語了。

仙師轉頭去看季垣。

卻見季垣神平靜，好像既不在乎築基，也不在乎辟穀。

仙師一下便又想起，季垣婚那日主來敲他的門。

季垣要修仙。

但卻要仙師主去向皇帝提起此事，只管將季垣說，不修仙便是朝中一大憾事，陛下一大損失……

如此一來，皇帝自然願意自己的臣子便是修士，為他獻出更多助力。這可比外來仙師要更值得信任。

而只要皇帝點頭，那丞相府也就不會因為婿跑了而發怒了。

季垣還要他，除季垣之外，再隨意點兩個貴族子弟同行。

這樣才不顯得此事刻意。

隨後季垣奉上了黃金百兩，還有一對價值連城的瓷瓶。

於是那丞相一過門，便順理章做了獨守空閨的「寡婦」。

回憶到這裏，仙師都忍不住在心中嘆，季垣與三皇子倒真是心計比他還深。

他自愧不如啊！

「仙師看我作甚？」季垣突然看向了他。

仙師張張，還不等吐出話語，「噗」一聲，連他自己也沒想到，一口鮮就這樣噴了出來。

「仙師怎麼吐了？」

仙師張，又吐出一口。

他只覺渾都如撕裂一般，疼痛難忍。彷彿三昧真火加。

「仙師！仙師！」周圍的人一時全了套，連忙惶恐地去扶他。

仙師這才反應過來，從中出聲音：「何人……何人膽敢毀我塑像？」

長天國的皇帝剛開始說要給他塑像時，他是拒絕的。

因為他很清楚，自己只是個低階散修。甚至應當說，他是個邪修。

一低階邪修，怎麼敢和神仙一樣塑像供呢？

可那其中-實在太大了。

天子拜見，百姓供奉，無數香火化作切實的力量朝他湧來。

而此地沒有別的修士，無人能來破他的假皮囊。他便會在此，一直供奉，興許一直到他得道仙也不無可能……

那塑像已經與他相連，塑像香火，便等同他香火。

塑像碎裂倒塌，他自然也好過不到哪裏去。

隨行的人已經議論起來了：「難不大皇子心生妒忌？」

仙師卻知，普通人哪有這樣的本事？

對方一定也是懂修道的。

「回去，我要殺了他。」仙師再不掩飾自己的殺心。

季垣卻出聲打斷了他：「不可能是大皇子二皇子。仙師若返京，一定能對付得了此人嗎？」

仙師驟然冷靜了下來。

若對方穿他是邪修，就更得不償失了……

仙師登時改口：「罷了，我等修行，不該去理會那等外之。各人有各人的緣法。」

他再看季垣，更不敢只拿對方當做人間一個貴族子弟來看待了。留他有用。仙師心想。

季垣只是不想回京城，他卻不知此時毀了仙師塑像的，正是烏晶晶一行人。

而青雲觀中。

三皇子見烏晶晶與隋離二人如無人之境，心便不住往下沉了沉。

只有那有竹、勢在必得者，才不會將旁人放在眼中。

看來季垣的這個怪妻子，並不是什麼好欺負的善茬。

季垣說如何天真爛漫，弱好欺，也蓋不住妖骨子裏的邪戾。

三皇子按住了想要與之手的衝。

那面鏡子也尚且不知是何，那「仙師」留下的咒語恐怕已經失效。

三皇子重重嘆道：「今日方才見識到，什麼是真正的仙家手段……不是我等愚笨，只是凡人與修士間，實力如隔天塹。便是邪修，我等也實在辨認不出。可否請二位隨我宮面聖，也好解了我等愚人心中的疑？」

烏晶晶不接他這話，只問：「季垣呢？」

三皇子角扯了扯，心道原來你還記得他呢。

我見你與這男子卿卿我我，還只當你將季垣忘了呢。

三皇子眉心一皺，出愁苦之：「糟了，小郡王隨那仙師，不，邪修去修道了。只怕路上已經遭遇不測……」

烏晶晶愣了下：「是麼？」

原來季垣就是酒肆百姓口中的那個什麼什麼郡王啊……

三皇子心道，這妖怪若是為季垣掉兩滴眼淚，那也是好事。

季垣那樣慘了，自然也沒心思尋他們的麻煩了。

誰曉得烏晶晶怔忡過後，便又問：「那誰曉得我先前給他的簪子去哪裏了？」

「……還真無人知曉。」三皇子頓了頓，「不過我可以代你去詢問郡王府的人。」

烏晶晶點點頭，也不同他客氣，頤指氣使道：「那你便去罷。」

也不管他是個什麼皇子不皇子的，在這裏份有多貴重。

三皇子面上倒也沒有怒氣，點點頭，當真帶著幾個護衛。

隨即還吩咐了親衛去安百姓，再留下兩個與小道士一起陪著烏晶晶。

從頭到尾不曾說過一句話的隋離，此時才淡淡地瞧了一眼那三皇子的背影。

此人能屈能，不是好相與之輩。

偏他是個人，而非邪修，否則一掌拍死便是了。

「二位、二位仙長，請裏面用茶。」小道士哆哆嗦嗦地上前道。

烏晶晶點了點頭，轉便跟著進去了。

隋離先掃了一眼階下眾人。

那些百姓眼中依舊有惶恐，但比起方才的喊打喊殺，如今更多是震撼與敬畏了。

等隋離也轉進去后，他依稀都能聽見門板外的百姓們，又躬朝那巨型王八跪拜了起來。

他們可不知那是妖怪的東西，現在只當是什麼傳說中的神。

實在有幾分稽。

隋離推門而，正聽阿俏也譏諷地道：「這些人都是瞎的麼？奉邪修為神仙，又是跪拜又是供奉。真神仙見了都得氣死。眼下見咱們厲害，便又來跪咱們……」

小道士在一邊聽得面紅耳赤。

烏晶晶卻捧著茶碗，咬著一粒作零兒的豆子，渾不在意地道：「他們苦啊，因為過得苦，才會見神佛就拜。我窮的時候也會想著要拜財神吶。」

阿俏張，又閉上了。

半晌才道：「主子說的是。」

隋離聽到此，倒有一分驚訝。

修真界中眾修士凡人拜，卻鮮有人知凡塵俗世的百姓為何拜他們。是因為他們強嗎？不是。

大抵就如小妖怪所說。

只是因為他們過得苦罷了。

一旁那面紅耳赤的小道士，聞聲悄悄將一碟子梅花糕往烏晶晶手邊推了推。

烏晶晶注意到作，突地扭頭問：「一會兒吃不完能帶走麼？」

小道士紅著臉，低頭不敢看，只輕聲應：「……自、自是能的。」

烏晶晶點了下頭，轉頭問隋離：「夫君要吃麼？」

小道士驚訝地抬起頭。

像是全然沒想到隋離會是的「夫君」。

這驚訝的目令人有些不適。

隋離淡淡應了聲：「嗯。」卻並沒有。

烏晶晶了一塊起來，笑瞇瞇道：「那我喂夫君罷，夫君手是髒的，我的手方才拿茶水沖洗過了。」

隋離：「……」好意思說？他的手為何臟？全是蹭上去的。

只是這塊梅花糕到底沒喂到隋離的口中去。

因為外頭來人請他們了。

說是陛下的車輿就在觀外。

正如隋離猜測，三皇子確是個能屈能的。這仙師既然已經被穿，且人又不在京城了，為了不讓這樣的把柄落政敵手中，三皇子就親自去皇帝面前負荊請罪了。

恰巧皇帝要上山，省了功夫。

皇帝知道那仙師是個邪修，當然震怒不已。

他很希將這件事捂下去，別讓百姓知道他這個當皇帝的，竟然沒分出來正邪，錯把邪修奉國師。

可皇帝也和他兒子一樣的識時務。

他的面子重要，不得罪新來的仙長更重要！

於是皇帝想來想去，還是親自來迎了。

這邊小道士親自送著烏晶晶幾人出了道觀。

年過五旬的皇帝掀起車簾，一眼便瞧見了烏晶晶。

穿的是隋離挑選的裳。

一素白，袖口一圈兒雪白絨，說不出的素凈仙氣。兼之生得麗，令人見之忘俗。

前頭那仙師一臉長須。

與比較起來……

陛下心道寡人今日真是洗了眼睛了！

我信這才是仙長！

皇帝當即下了車輿，只盯著烏晶晶道：「仙長請。」倒是沒怎麼留意隋離。

人間皇帝多貪婪。

他們好財富好權勢，也好。

隋離掐了下指尖，心中有些不耐，面容也愈冷了。

前有邪修，今有妖。

生出你這等瞎眼蠢，你祖上十八代的祖墳都被撬了，躺進棺材的是屎殼郎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