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隋離冷冷出聲:「我如何了你夫君?」
烏晶晶輕輕眨了下眼,分毫不見慌,緩聲道:「我在路邊撿了你,你當時雷劈了,瞧著好可憐呀,我便將你帶回來,還給你餵了玉髓酒。你瞧,你如今都醒了是不是?」
阿俏心說,當時你明明見他不是一塊雷擊木,嫌他不值錢,還差點就這樣走了的。怎麼還說上瞎話了呢?
早知道這人這麼兇悍,還不如那時候就扔了好!
阿俏嘆氣。
卻聽那廂烏晶晶又道:「人們常說,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我也不必你湧泉報我。人們又說,救命之恩當以相許。所以我只要你以相許便好了。」
一雙水汪汪的眼睛著他,問:「你難道不是人麼?也不講恩麼?」
隋離:「……」
「我婚宴都擺完啦。」烏晶晶又道。
隋離:「……」
他確實是見到了宅子裏掛的大紅燈籠,上面還著「囍」字,說明剛剛舉行過婚宴。
「只是差了個拜堂。」烏晶晶頓了頓,靠著掌握的那點微薄的常識開了口,「我聽人說,要拜了堂才算給了真正的名分。你要是覺得不夠好,我們還可以再補上拜堂的。」
隋離:「……」
這是拜堂不拜堂的問題嗎?
隋離嗓音冷淡:「你想要什麼?」
要什麼,他就當作謝禮給了就是。
烏晶晶著他:「我想要你。」
隋離:「……」
他都不知道是這小妖怪太過坦率直白,還是當真有幾分眼瞎,對著修士也敢如此大膽。
隋離:「除了我。」
烏晶晶:「那我想要你和我一同去赴宴。」
隋離靜默片刻,應了聲:「好。」
只陪走一趟,再留靈石,更留命。如此,二人間的因果牽連也能消個乾淨了。
小妖怪問他:「那還拜堂嗎?」
隋離:「不拜。」
拜堂之中有拜天地,你拜了天地,也就留下了因果。
對於凡人來說,他們人生匆匆幾十載,倒也沒什麼影響。
但對修士來說,他們修鍊借的是天地之氣。拜天地就等同對天發誓,給自己生生套上了一層枷鎖。
隋離自然不會和拜天地。
又或者應當說,他不會同任何人拜天地。
不過烏晶晶聽了他的拒絕,倒也並不傷心難過。
反正神仙木、玄冰石和玉髓酒一個也沒浪費!那就足夠了!
「還有,喜服你也不穿了麼?咕咕鳥的羽織的,很是珍貴的。」烏晶晶問。
「不穿。」
「好叭。那你試一試這個,不好我明日再拿去換。」烏晶晶將買來的新裳留給他,便與阿俏一同走了。
等那廂走出了十丈遠,阿俏與烏晶晶說話的聲音,都還能傳進隋離的耳朵里。
阿俏道:「主子可別帶他去狐族了,我瞧還是早些讓他走吧。」
小妖怪嘆氣道:「那怎麼呢?他走了,我就寡婦啦。」
阿俏憋了半天,憋出來一句:「我瞧他,不大像是好人。」
小妖怪笑聲清脆:「說書人還說我這樣子的妖怪也不是好人呀,不對,我連人也不是。」
阿俏噎住了。
隋離:「……」
阿俏又問:「你不覺得他瞧著很可怕嗎?」
小妖怪搖頭:「不啊。雖說丑是丑了一些……」
隋離:「……」他丑?
小妖怪卻又道:「阿俏,你怎麼好以貌取人呢?」
這小妖怪倒維護上他了。
隋離心下飛快地劃過念頭。
那廂阿俏不敢直說隋離的可怖,只好暫時放棄了勸說,心道改日總能尋著機會,把這個男人從宅子裏趕出去的。
烏晶晶的心境便渾然不同了。
高興極了,還悄悄地與阿俏咬耳朵道:「這個夫君很是聽話,希他能多活幾十年再死……」
死了,他都不會死。
隋離按了按額角,漠然地坐回了床榻邊,也不再去聽們的對話。
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今在離宗門的多里之外,也只能先試一試了……
隋離從新裳上撕了一條布,雙手飛快地挽了個結,扔向半空,再指尖一點。
那布條就彷彿翅膀一樣,振翅而飛,從窗戶的隙過,朝遠而去……
此時修真界的第一大宗伏羲宗中,眾長老已經齊聚一堂,且個個愁容鎖。
二長老點了個弟子出來:「你說。」
那人忙躬了躬,聲音抖道:「弟子先是發現大師哥的命燈,燃起了一撮大火,跟著燈焦黑、融化,命火也一下暗淡了下去,弟子嚇壞了……」
這話他已經說過很多遍了。
而今當著宗門中的幾位長老,還要再仔細複述。他倒並不覺得累,只覺得可怕。
大師哥隋離,是宗門中地位崇高的人,在修真界中也有修真天才的盛名。
如果他在外出了事,伏羲宗上下是當真會一怒山河震的。
「捧過來。」二長老沉聲道。
二長老執掌刑堂,上威勢重,他一沉下臉,立馬就嚇得底下人雙發了。
眾人見狀也就知道這次的事,不小!
隋離的命燈很快被捧到了二長老跟前,卻見命燈上那一小撮極為暗淡的火苗,突然跳兩下,積擴大了一圈兒。
二長老的眉心頓時舒展開,道:「隋離應該已經緩過來了,眼下暫無命之憂……」
三長老也跟著鬆了好大一口氣,道:「幸好,幸好,不然我等百死莫贖!」
二長老將命燈予旁的人,要他親自放回去,隨即才又道:「雖然如此,也不可大意。」
他抬手一指:「你二人攜帶珍丹藥,即刻下山,去你們大師哥先前消失的地方。以那裏為中心,方圓萬里也要找出他的蹤跡……」
階下二人立馬領了命,轉下山。
而伏羲宗中,到底還是失去了先前的一派安寧祥和。
眾弟子都忍不住議論:
「大師哥那樣厲害,誰能輕易傷得了他?莫不是有人沖伏羲宗來的?」
「誰敢與伏羲宗作對?」
「論劍大會即在眼前,若是尋不著大師哥,只怕縹緲宗、法音門、素心閣的幾位仙子要傷心了……」
這廂嘆息聲漸遠。
而那廂,隋離眼看著布條又飛了回來。
看來指靠這東西聯繫上伏羲宗,是不大可能了。
周圍多半有制在。
隋離眉眼間沒有一緒波,抬手收起了那布條。
這時門被輕輕叩響了,烏晶晶在外面輕聲喊:「我拿食來給你了。你既然醒了,不吃東西是要死的。」
說罷,就聽見瓷磕地面的聲音。
然後小妖怪的腳步聲便遠了。
隋離早早就已經辟穀,幾乎不記得俗世的食是什麼味道了。
他打開門,一眼就看見了外面的漆托盤,擺著一盅湯,一碗和一碗米飯。
隋離當然是不會吃的。
他一抬手,就把這些東西全部翻了泥土中。等到泥土再重新覆上去,地面立刻平整得看不出任何痕跡了。
烏晶晶就這樣連著給他送了幾日飯,其它時候,則不大怎麼去找隋離。
彷彿口口聲聲的「夫君」,也只是玩笑話一般。
沒幾日,便到了狐族婚宴。
小妖怪帶著阿俏來找他,道:「走罷,走罷,坐騎已經在外頭等咱們了。」
哪裏來的坐騎?
隋離念頭剛起,等出門去,就看見了趴在院子外的一隻巨大王八。
沒錯,是王八,不是烏。
王八背上的花紋,與頭的形狀,都和烏大不相同。
隋離從來沒坐過這樣的「坐騎」出行。
烏晶晶見他半天不,只好回頭催促:「夫君快呀,你是害怕麼?你放心罷,它的背很是寬闊的,我們甩不下去。」
隋離忍住了那種怪異,翻上了王八殼。
這隻王八馱著他們,悄無聲息地便翻過山嶺,就這樣一路行了足足三個時辰,實在慢得要命。
如果不是他不想法寶沾上妖氣,他都忍不住要飛行了。
烏晶晶見他一路臉冰冷,連一句話也不想說,還忍不住暗暗嘀咕:
我這夫君原來這樣膽小啊!
一聲怒吼突地從山間傳來:「什麼人?竟敢擅闖狐鳴山!」
烏晶晶趴在王八殼的邊緣,朝下去。
只見那裏立著一個穿褐的中年男子,面容威嚴,只是眼角莫名多了點嫵氣,使得他看上去有些不倫不類。
隋離一看就知道,這是只公狐貍。
修為大抵與築基一層相當。
隋離忍住了抬手死他的衝,暗暗蜷起了手指,藏袖間。
而烏晶晶此時不慌不忙地投下了那張請帖。
請帖落下,與狐鳴山的制接那一瞬,泛起了一圈兒淡淡紅。跟著那紅散開,為他們開出了一道上山的小門。
那中年公狐貍立馬改了姿態:「客人請。」
只是等烏晶晶進了門,公狐貍的臉突然又變得難看了起來:「怎麼是你?誰請你來的?」
阿俏不耐地道:「你沒長眼睛麼?自己不會瞧那請帖?」
心道,一會兒打起來才好呢。
最好能把這個可怖的男人,從主子邊趕走。
公狐貍怒氣沖沖地看了一眼請帖:「……原來是玉菱小姐請你來的。」
他說罷,將隋離上下一打量:「還帶了個破落戶來!上連一點妖氣也聞不見!難不是條青蟲變的?」
伏羲宗的首席大弟子,今日的「破落戶」隋離:「……」
他本來蜷起的手指,這會兒又有些蠢蠢了。
幸好這時候其他賓客也到了,公狐貍應該是怕搞砸上頭代的差事,也就不和他們糾纏了。
卻只見烏晶晶了王八腦袋,小聲道:「去吧。」
而後等他們從王八殼上下來,踏上登山梯。
後驀地傳來了一聲慘。
那公狐貍尖著嗓子大喊了一聲:「烏晶晶!我要殺了你!」
隋離回頭一看。
只見那公狐貍在賓客的眾目睽睽下,被那隻巨大的王八一口叼住了屁。
公狐貍一掙扎,子就破了,狐貍跟著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
隋離:「……」
他看了看小妖怪。
小妖怪還頗有經驗地與他道:「咱們走快些,這樣就能早些去喝喜酒,蹭沙沙果吃了。」
竟是回頭看一眼的意思也沒有。
原來烏晶晶?
原來再小的妖怪,骨子裏也不是弱好欺的……
小妖怪烏晶晶的力十足,帶著隋離趕慢趕地登到了半山腰。
倒是半點沒疑,隋離為什麼能跟上的腳步。
此時宴席已經擺下,一眼去,狐貍群。
隋離勉強忍住了,把它們全部裝進紫金葫蘆里煉化的念頭。
而這時候大小妖怪們也突地噤了聲。
因為當烏晶晶三人踏進去的時候,瞬間就奪走了所有妖怪關注的目。
半晌才響起了他們低低議論的聲音:
「怎麼來了?」
「生得確是狐族第一人,若是下山去,都能到人族皇宮去做個錦玉食的皇妃了。」
「可惜是個廢……別說九條尾了,第二條尾都長不出來。」
「請來也不覺得晦氣?」
這時候一個披著紅紗,長腰細且濃妝艷抹的年輕子,扭著腰緩緩走了出來。
掩笑道:「我聽聞前些天妹妹也辦了喜宴,只是不知為何,那未婚夫竟然跑了……我想著妹妹實在倒霉了些,才讓妹妹來沾一沾我的喜氣。」
想來就是公狐貍口中的「玉菱小姐」了。
這廂說罷,拉過了一旁同樣著紅的男子,接著道:「看,這就是你姐夫了。」
一邊說著話,屁後面兩條大尾一邊甩來甩去。
而那男子更了不得了,屁後面足有四條尾。
隋離快要窒息了。
狐味兒。
臭。
不如還是滅族算了罷?
誰曉得小妖怪這時候攀比心倒上來了,一把抱住了隋離的胳膊,道:「誰說我的未婚夫跑了?這便是我的夫君啊。」
上倒是半點沒有狐貍的氣。
只有玉髓酒香混著點果木香,清新,還有一醉人。
玉菱怔了怔。
怎麼回事?難道消息不準?
不過……
玉菱嗤笑道:「你怎麼尋了這樣個夫君?他有幾條尾?」
烏晶晶哪裏知道他有幾條尾。
他又不是妖怪。
也沒過他的屁。
玉菱見不答,笑道:「不會是一條也沒有吧?」
隋離心下不耐,眸冷漠地掃了一眼玉菱和旁的男子。
要尾?
他儲袋中那桿魔山驅霧幡,上面掛著上古狐族大妖的尾,足足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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