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大總管季經神奕奕地去正院。

一樣是去正院，他現在的心和之前可完全不一樣。

那時候大人一天比一天差，他每天都是灰暗的。現在大人病好轉，他連腳步都輕快了起來。

季經今天到得早，徐姐妹還沒來，黃大夫在呼呼大睡。

日常伺候的小廝看他過來，急忙打水給大人洗——萬一總管以為他們懶怎麼辦？

季經就在旁邊看著，評估小廝們的活兒，也評估大人的病。

臉又好看不呢，黃大夫果然名不虛傳，說補氣就補上了。人也沒那麼瘦了，瞧著還長了一點。

季經滿意地點點頭，看到大人的鬍鬚有點，就小廝拿刀剪來，準備親自修理一番。

修著修著，他不悅地皺眉：「還沒好，別轉！」

小廝戰戰兢兢回復：「總、總管，不是小的轉啊……」

「不是你轉，難道還是鬼……」季經說到一半，手裏的剪子停住了，視線慢慢上移，對上了一雙獃滯的眼睛。

短暫的沉默后，季經「啊」了一聲，丟下剪子撲上去：「大人！大人啊！您終於醒了啊，嗚嗚嗚……」

……

正房再次濟濟一堂。

徐思和徐就比季經晚了一步，老夫人和二老爺一家得到消息，也火速趕來了。

徐安長脖子看了好一會兒，忍不住問：「那個黃大夫呢？怎麼還沒到？」

話才說完，黃大夫便打著呵欠進來了。

他一句話還沒說，季經已經猛地撲上去，抓著他道：「黃大夫，我家大人醒了，剛才睜開眼睛了！」

黃大夫眼的作被打斷，不客氣地把眼屎都糊到他上，「哦」了一聲，點點頭：「這不是好的？」

「所以請您快看看啊！」季經推著他，「為什麼大人的眼睛又閉上了？這到底是好沒好？」

「行了行了，我馬上看，你別推了。」黃大夫不高興地說。他都還沒睡醒，就被拖起來了。

季經立刻放開手腳，聲音放輕：「您請，您請！」

一屋子八九雙眼睛盯著黃大夫，看著他按上徐煥的手腕，閉上眼睛沉思。

好一會兒，黃大夫睜開眼睛，說：「好得很，該幹啥幹啥吧。」

徐思忙問：「大夫，家父這是醒了嗎？」

「不是你們看到的嗎？還問我？」

季經立刻道：「可是，大人只睜了睜眼，又閉上了。」

黃大夫說：「他損了那麼多氣，哪有神一直維持清醒？能睜眼說明腦子沒問題，等神養足了，自然就好了。」

聽了這話，滿屋子人喜極而泣。

徐老夫人手拭淚：「好，好！大郎要好了，大郎要好了！」

他們這些日子的煎熬，終於要結束了。

這喜事迅速傳到衙門。

方翼剛剛坐下來，才拿起茶盞，手一抖，險些撥在文書上。

小吏不知道他的心，喜氣洋洋地道：「方司馬，你這是太高興了吧？大人病這麼久，終於要好了。」

方翼笑起來，帕子掉水漬，說道：「是啊，知道大人醒來，我都坐不下去了。」

小吏點頭，一副理解的表：「方司馬與大人同父子，必定心急如焚。要不，這就去刺史府看看吧，公務回來再理不遲。」

方翼點點頭：「那我就去了，這裏幫我看著點。」

小吏應聲是：「方司馬放心去吧。」

……

到了刺史府，來來往往的下仆都是一臉笑，讓方翼的心更沉。

所以，大人是真的醒了？那他來刺史府，豈不是自投羅網？

方翼住轉逃走的念頭，理智地告訴自己。沒有，還沒到那個地步，一則，大人只是睜了睜眼，還沒完全醒來。二則，就算大人真的醒了，也不一定知道是他做的。

給自己鼓完勁，方翼進去了。

一路順順噹噹，沒有人攔他。

方翼越來越安心，就這麼進了正院，踏正房。

「方司馬。」季經笑，「你也是來看大人的？」

方翼出笑容：「是啊！聽說大人醒來，無心辦公，索就來看看了。」

他探頭向床邊去。

徐思正和黃大夫說話，聽到他的聲音，抬起頭點了點，當做招呼。

徐坐在床邊，子低著，正好擋住他的視線。

到底怎麼樣了？方翼想要看清楚。

徐也轉過頭來了，看到他，燦然一笑，復又低頭，對床上的人道：「父親，方司馬來了呢！」

大人醒著！

方翼只覺得渾都凝固了，連笑都笑不出來，腦子裏嗡嗡作響。

怎麼辦？大人會當眾拿下他嗎？雖然下毒這件事，他沒有出行跡，但這之前……

方翼只覺得手腳千斤重，不知道該往哪裏擺。

現在逃來得及嗎？

然後，他聽到了徐思的聲音：「阿，你別作弄方司馬，他真以為父親醒著呢！」

什麼？方翼冰冷的手腳漸漸回溫。

聽了這話，徐笑著站起來：「姐姐，我這不是想讓方司馬高興高興嗎？」

的目投過來：「方司馬，你高不高興？」

方翼還能說什麼？趁著冷汗還沒流下來，綻開笑容，像往日一般說笑：「三小姐可嚇我一跳，真以為大人醒來了，想要行禮呢！」

他又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該不會三小姐就想打這個主意，我出醜吧？」

徐站到一邊，和往日一般出俏皮的笑容：「是呀，真可惜，方司馬竟然沒有中計。」

方翼呵呵笑著，探過去看床上的況。

徐煥還是那樣躺著，但眼可見，臉好看不。

「大人什麼時候會真正醒來？」他問。

季經飛快地看了徐一眼，才回道：「黃大夫說，大人氣損失太多，要花些時間才能補回來。現在只能說明，大人的沒有問題。」

方翼點點頭，先鬆了口氣，又很快提起了心。

既然睜眼了，那早晚都會醒過來，遲那麼幾天，又有什麼作用？他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

想到這裏，方翼一顆心直往下墜去，沒有發現，徐看著他的眼神，冷峭如寒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