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的家事，容瑾還能說什麼？況且今兒是程老夫人大壽，這麼多賓客在外看著，這醜事揭出來程家豈不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到那時他們只怕還要嫌多管閑事呢！所以容瑾只是附和著輕輕頷首，並不言明。

程二太太滿意一笑，對程宗綸道：「這小姑娘可嚇得不輕，你還不快將人送到坐席上去？」

程宗綸果然中了他二嬸嬸的計，一拱手這便領著容瑾往閣樓上走。

走上一層，只見損壞的桌椅碗碟已被搬出去，補上了新的，瓜果點心也都上了，樓梯上原站著的幾個看熱鬧的婦人都緩緩上了樓，就連程夫人也來親自來道了歉。

容瑾見一個滿綾羅，穿金戴銀的老夫人摟著一大一小兩個孫子朝眾人鞠躬致歉。而懷裡那個不是別人，正是渾掛彩，袖子被扯碎條縷的沈闊，容瑾大吃一驚，難道方才那陣嘈雜是因著他，他與人打架了？

果然孩子就是孩子，只顧著打架不記得托他辦的事兒了，若是等他喊了知敏來，恐怕飯都用罷了。

思及此，默默了眼程宗綸，劍眉星目，清風朗月，幸而還有他！

「你哪個姐姐把你關酒窖里的，」程宗綸示意上樓。

「不是容清姐姐就是了，」容瑾一面往上走一面眼覷他神，腳下沒留神，一個趔趄，程宗綸大驚，手去扶。

電火石間，容瑾腦子裡閃過方才園裡太太和嬸嬸諷刺勾搭男子的場景，還有那一句：「認錯人了。」

不知哪兒來的力氣，右手往雕花扶手上用力一抓，子往前倒地，一條跪倒在臺階上，於是程宗綸的指尖便只過的一縷烏髮。

容瑾反手止住還要上前攙扶自己的程宗綸，「別過來！」

程宗綸只好定住不，著弱的小人兒自己起來。

容瑾的呼吸了，一切都了。

酒窖里的酒水正往外搬，一層熱鬧非凡，只有數幾個見這一幕，隨即又都調過頭去繼續喝他們的酒。

容瑾自己了摔疼的膝蓋，出笑對後錯愕的人道：「程公子不必送了，我自個兒上樓去。」

容瑾側眼看他時，眼尾那點紅痣像一滴紅眼淚，太燙了，想烙印在誰心上似的。

程宗綸有片刻怔忡，仍然溫和有禮，「可我不送你，你能走麼？」

容瑾立即扶著扶手走了兩步。

「我在游廊上同四小姐說了好些話，後來與母親去拜見朱夫人時四小姐卻不知去了何，是以還不知四小姐姓名。」

容瑾眸閃爍了一瞬，腳下卻一步未停繼續往上走。

這是二姐姐的人，即便不是，也不該肖想，所以名字又留來做什麼呢？

並不答他，一口氣上到三樓，樓上已坐滿了人，香鬢影，言笑晏晏，碗碟上了桌，酒水嘩嘩從案頭到案尾，壽桃壽餅各酒菜堆滿了桌子。

容瑾這才從方才那一點點酸里掙出來，走向自己的座位。

邊坐著就是容辭，容辭心虛不敢看，只一個勁兒纏手帕子玩兒，反倒是容清問候了一句：「四妹妹方才去哪兒了？」

「我跑出去老遠也沒尋著大姐姐，迷了路，跟著一個媽媽回來的，」容瑾似漫不經心道。

容辭停下手，抬眼看，眼底一抹得，彷彿吃準了容瑾不敢告狀。

雖然容辭本意只是捉弄，卻險些讓聲名不保，於是容瑾含笑著湊過頭，附在耳畔聲道：「回府後我再告訴爹爹。」

容辭肩頭一聳，咽了口唾沫。

有些事兒告訴太太還罷了，告訴爹爹，那便是著太太置人啊！

這時李氏起喊了句：「姐姐喲，您可算回來了，您不回來我們都不敢開席！」說罷立即喚婢子將碗筷也一一擺開。

方才就在一層大廳里，因林潛代過關照沈家，沈闊大鬧宴席后便屈尊幫著調停。恰好程家與沈家淵源頗深，程夫人又看得上沈闊，也替他們向眾人致了歉，而後還親自帶沈家兄弟去包紮。

主家都沒追究，又有朱氏從中調解，誰敢不賣沈家面子？於是雖傷了人，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否則以沈家的商賈份，要來這壽宴尚且不易，還得罪了秋意濃里一大片家子弟，哪那麼輕易便能了結的，指不定明年便不給他家發鹽引，那時沈家可得破大財咯！

容瑾向李氏，四目相接，見太太面無波無瀾，可眼神卻不大對。容瑾暗忖難道是因著自己回來晚了？還是說方才樓道里那一幕被瞧見了？

細想想不應當啊，方才程宗綸連一手指頭都沒著，也不答他的話徑自上了樓，沒哪兒壞了規矩啊！況且不是一心想將二姐姐送進宮，無意與程家結親的麼？

其實容瑾猜的不錯，朱氏見著了容瑾摔倒那一幕，雖說容瑾知趣地自己爬起來了，可朱氏看程宗綸想手去攙，心裡頭就是堵得慌。

別說程宗綸也是考慮之中的人了，即便不是，這樣好的人家也應當給容辭，而不是給！容瑾心眼兒不，上回萬壽堂里若不是那番明捧暗貶的話，的人能被罰麼？

而容辭也察覺出太太對容瑾的不喜，用飯時時不時便要湊過來悄聲威脅：「不許告訴爹爹，否則今後我日日找你麻煩，后宅可是太太做主，以後你還有的苦頭吃呢！」

容瑾假作沒聽見，夾了夾鹿脯口。

容辭只得服，親自為夾了片醬鴨子，溫聲道：「好妹妹，你千萬別告訴爹爹，不然依著爹爹的子，會連咱們兩個一塊兒罰跪祠堂的！」

容瑾把夾的那塊鴨從碗里挑出來放在青花瓷碟上，繼續無於衷地用飯。

容辭又變了臉，冷哼道：「你說便說罷，我原以為你是個心地良善，有容人之量的，如今看來是我高看你了！」說罷將那小片鴨夾回來丟在痰盂里。

容瑾角一撇，心道三姐變臉也忒快了些，若再堅持一會兒，說不定自己就心了呢？

這頓飯上容辭再沒搭理過容瑾，可一回府，卻忍不住一路隨著容瑾上了的倚梅院，就等著一句話。

容瑾請容辭坐，又遣丫鬟們出去了，容辭這才敢放開了聲道：「妹妹，上回二姐雉羽的事兒你在老太太跟前遮掩過去了，可我不過捉弄捉弄你你為何就非得把事兒鬧大呢！二姐是姐姐，我就是不是麼？何況咱們都是庶的，你又何必為難我！」

「原來你是打量我會像替二姐姐遮掩那般替你也遮掩過去啊？」容瑾抿了口茶，拿眼睛瞟，「可三姐有一句話不錯，咱們都是庶，本就活得不容易了，何必互相為難呢！所以姐姐今後就別為了點兒芝麻大小的事兒為難我了，不然以後咱們有的架要吵呢！」

「你若是老老實實待在倚梅院里，誰有閑欺負你啊！四妹妹，我也就直說了，你以後離得太太和二姐姐遠些兒，你我便會相安無事！」

容瑾一口茶嗆在間，忙拍著脯順氣。這三姐姐可真是怪，雖養在太太名下，吃用倒也同二姐一樣，可是太太並不與親近，讀書寫字紅上太太也從未指點過，甚至容清犯錯，太太只罰不罰容清，怎的還依賴上了？這要換做自己，被打這麼些年，早就厭煩了，還當個寶似的生怕旁人來搶？

正說著，紅袖忽而進門來稟說太太有請兩位小姐到春暉堂去一趟。

二人心裡都是一咯噔，已是暮深深，不他們去飯廳里用飯，卻是讓去春暉堂，看來這晚飯用不了！

……

今兒春暉堂里是有的熱鬧，林潛與朱氏端坐上首，底下除了今兒去壽宴的眾人，連梅姨娘和幾個小妹妹也請過來了。

因倚梅院離得最遠，容瑾容辭姍姍來遲，一踏門檻，二人俱是一驚，闔家眷除了老太太都在這兒坐著了，連最說話的兩個妹妹也端端正正坐著，一聲兒不敢言語。

恐怕三堂會審也不過如此罷！

容辭立即與容瑾拉開兩步，一齊上前行了禮，座。

「姑娘們大了，得帶出去見場面了，前兒我帶著幾個姐兒去了孫家的游宴，今兒又去了程府的壽宴，發覺們規矩上尚有不周到之，現下大家一起過來，是要把這事兒攤開來說，幾個姑娘自己有什麼不妥當的，自己得慢慢糾過來，姨娘們也督促著，至於幾個小的，便是讓們來聽一聽，引以為戒，牢牢記著今後莫要重蹈覆轍，」朱氏清冷的眼掃過在場每一個人，那神，像國君巡視領土一般。

這時即便是最不服的陳姨娘也不敢說話，當家主母的派頭可不是鬧著玩的，一旁早有孔媽媽雙手托著九節鞭，正經議事時誰敢來，可不管什麼臉面，當下就是一頓家法。

春暉堂里落針可聞，只有清淺重疊的呼吸聲。夜幕逐漸籠罩，飄忽的燭火在眾人的臉上織一片明暗相間的影。

容瑾自始至終低著腦袋看腳尖，後悔去了那什麼勞什子壽宴，除了遇見老朋友，沒一件好事兒，回來還得罰，今後打死都不去了。

朱氏開始細數上回遊宴上幾個姐姐犯的錯，容瑾細細聽了，無非是打碎了杯盞或者言談間的一些小問題，待到這一說完，前頭幾個姐姐額上已經冒了汗，直到太太說：「不過場面上難免出錯，這都不是大過錯，不打，你們自己個兒心裡清楚，回去改了便是，」幾人這才鬆了口氣。

「不過這回的壽宴麼？」朱氏低低笑了聲，端起茶盞，悠悠吹了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