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家老宅在離此三十餘里的平安鎮上。家中老爺子厲萬春如今帶著長子在省城當，次子厲景秋則經營著日進斗金的酒樓當鋪賭場，家丁打手護院數百人，名副其實的有錢有勢。

厲景秋聽那夥計這麼一說，倒是突然想起來：以前似乎也聽人說起過這芙蓉鎮有個『朵爺』的地頭蛇特別厲害，一般的小.賊混混都不敢在這個地界頭，沒想到竟是個的？

倒是有點意外。

厲景秋愣愣地著早已消失不見的背影，心裡竟是不由地一陣慨——如此風姿颯爽的巾幗紅，那通的豪俠氣派，眼角眉梢間流的英氣，正如書里說的俠客沒錯了！又又颯！

見爺仍是朝著那方向出神，他旁邊一個機靈的隨從問夥計：「剛才那姑娘，是哪家兒的啊？」

「啊？芙蓉鎮著名惡關小朵，江湖人稱朵爺！寡婦刀麗家的閨，衙門口大華子的妹妹。」

「刀麗？」

雖然不認識關小朵，但提起這個名字，方圓百里之可是人人皆知：「專門張羅紅白事那個刀姨？」

「正是。」

厲景秋又愣了半晌，才回過頭來問那夥計：「那丫頭，有婆家沒有？」

夥計笑道：「咳，您別看長得標緻，這麼野的丫頭誰敢要？擱家裡鎮宅辟邪嗎？那還不得天天干仗啊？

厲景秋微微皺眉。

侍從一瞪眼：「爺問你話呢，直說便是！哪那麼多廢話？！」

夥計嚇了一跳，忙說：「沒有沒有！關小朵這幾年把十里八鄉的婆全得罪了，早就沒人敢再給說婆家了。」

厲景秋聞言勾勾角，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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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

三月末的芙蓉鎮，正是春明的好時節。日頭不溫不火，照在人上暖洋洋的。

關小朵把小桌和案板都搬到藥鋪門口的寬敞明亮，坐在和煦的日里藥丸子。一雙白的素手洗得乾乾淨淨，將棕紅的葯泥拇指細的長條，再切小段，放在手心裡團龍眼大的丸子，最後用蠟紙包好放進紙盒裡。

別看抓賊時風風火火，做起這些瑣碎的活計來竟也是穩穩噹噹，安靜細緻得判若兩人。

鵝黃的袖口半挽在小臂上，出半截白玉般的細腕；十指尖尖若無骨，指甲剪得很短，凸顯出微微上翹的指尖，格外輕盈靈巧。就見薄薄的一片蠟紙在纖巧的指間來回翻飛，將圓滾滾的藥丸子一裹，放進紙盒的格子里，擺整整齊齊的兩排。

作乾淨利落，纖巧的十指在日中如玉般通，泛著和的暈，竟是得不可方。

空氣中散發著淡淡的葯香，上還帶著煉時特有的香氣。一扇長睫低垂，靈眸在指間緩緩轉，神安靜而專註，端莊秀得宛如一副宋代仕圖。

厲景秋在一旁看得如醉如癡。

「我說這位爺，」

關小朵對這位觀眾的存在顯得無所謂，不聲地做完最後一盒藥丸，將那紙盒蓋上封好，眼皮也不抬一下，淡淡說道：「有病就進去瞧病，抓藥就把方子拿出來——您都跟這兒站了快一上午了，也該散了吧？」

厲景秋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在跟前站了那麼久，也覺十分不妥，略顯尷尬地一笑：「我買葯。」

關小朵瞥了他一眼：「買什麼葯？」

厲景秋也沒多想，指了指剛的丸子：「就……大山楂丸吧。」

「五文錢一個。」

「都要了。」

關小朵抬起頭，打量這人眼生，但聽口音應該本地的；瞧著穿打扮就知是個有錢人家的公子。一松石綠的錦緞長衫搭配做工良的小羊皮靴，還有掌寬、金鑲玉的腰帶，襯得人材拔又氣神十足；腰間掛著塊羊脂玉佩和扇套，連扇墜上穿的珠子都是水頭十足的上好老翡翠。

這麼闊氣的公子哥兒，芙蓉鎮上可是並不多見。只是，模樣雖說長得俊，卻是一臉傻相。

——個藥丸子有什麼好看的？這都能站著看一上午？要麼是真閑，要麼是真有病。

關小朵不客氣道：「都要？你吃的了嗎？拿藥丸當飯吃，我看你是真的要完。」

厲景秋也不生氣：「這東西又吃不死人！先備著唄。」

關小朵揚揚眉，這話倒是沒錯。大山楂丸開胃消食，一般家裡都會常備著些。

「那吧。」

關小朵將剛做好的幾盒藥丸點了點，問：「這是一百丸，屋裡還有一百丸，都要嗎？」

厲景秋：「都要。」

「那你等著。」

關小朵起進了藥鋪，不一會兒就抱著另外十盒藥丸子一紮草繩出來。

厲景秋笑瞇瞇地將一錠銀子放到小桌上：「不用找了。」

真闊氣。

關小朵瞧了一眼那小銀元寶，約得有二十兩左右。像鋪子里正在賣的這種大山楂丸，差不多能買五六百丸了。芙蓉鎮上住的大都是平頭百姓，這小元寶可算是個稀罕。

就是大方的有點過——買個山楂丸哪來的優越？顯擺什麼啊。

關小朵面無表地把盒子往桌上一放，又打量他一番，語氣仍是淡淡的：「不夠。」

厲景秋表一僵。

他後的隨從有些氣不過，搶上前說道：「你剛說的五文錢一個！這銀子夠買你桌上三倍那麼多了！」

關小朵白了他一眼，平靜地語氣說道：「你要只買一百丸，就是五文錢一個；可是姑娘我一天就能做一百丸，多出來的要加辛苦錢，五十文一個。」

那隨從氣樂了：「你這是什麼道理？怎麼越是買得多還越貴了？」

關小朵揚揚眉：「我們這就這規矩，不買拉倒，誰還著你買了？」

厲景秋卻擺擺手，又拿出個一模一樣的小元寶放在桌上，湊一對：「好事雙。」

——怎麼聽著有點怪？

但是人家這麼爽快就把錢放桌上了，關小朵也沒旁的話說，將那二十盒大山楂丸用草繩規規矩矩地紮好打了個結，拎起來遞給那隨從。

隨從氣鼓鼓地接了過來。

厲景秋客氣地說了句「姑娘辛苦」便轉走了。

關小朵直等著他們走遠了，這才喜滋滋地將那兩個小元寶拿在手裡掂了掂，從份量上判斷應是不假。一轉正瞧見趙嬸勾著頭也正瞧方才那位公子，便笑嘻嘻地將小元寶往上一遞：

「傻子的錢，不賺白不賺。總之今天中午有吃了！」

「你這丫頭越發地壞了。」

趙嬸接過銀子來在手裡掂了掂，卻又還給：「你掙的，自己留著吧。」

「那不合規矩。我做的都是份的事，不過是耍耍皮子。藥材鋪面都是您的，這錢自然得歸您。」關小朵搖頭說道：「我既沒有坑蒙拐騙又沒有強買強賣，您踏實收著吧。」

趙嬸想了想，勉強收下：「也，我先替你存著。……我倒還是頭回遇到這麼買東西的。」

關小朵卻嘖嘖道：「依我看，他這個病，四十兩銀子可治不好！整個人瞧著撒的，眼看著腦子就不怎麼靈。」

趙嬸笑道：「傻丫頭！人家那八是看上你了。」

關小朵冷笑道：「看上我的人多了，他算老幾？」

說著，將門口的小桌小凳子收回屋裡，在屋裡說道：「您就著樂吧！要是天天都有人這麼買葯，咱可就發啦！」

「要按你這麼說，這份錢我掙的還真虧心。」

趙嬸也跟著進了屋，又說道：「不，這錢我要收了，回頭刀麗肯定得數落我！你還是自個兒收著吧，我心裡還是不踏實。」

「行吧。」

關小朵也不跟磨嘰，把那兩個小元寶又拿了回來，故意在面前晃了晃：「正好我買菜去，就用它去買塊上好的五花回來，中午燉吃！吃進肚裡就踏實咯！」

說完，哼著小曲兒便出門去了。

趙嬸沖著背影啐道：「死丫頭，這麼多錢，你是要買頭豬回來不？」

關小朵的影早已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卻依然能聽到爽朗而魔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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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

一大清早，就見一隊頭戴紅帽腰系紅綢的人吹吹打打，抬著綁了大紅綢子的聘禮，浩浩地就進了甘井子衚衕，正停在關小朵家門口。嗩吶聲和鞭炮聲吵得四鄰不安，引來一大群人圍著看熱鬧。

這一大隊人為首的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矮矮胖胖的五短材，穿著件火紅的石榴，頭上花枝招展，臉上著厚厚的香，抹著誇張的大紅胭脂，厚片子上紅紅的跟剛吃完死孩子一樣——是看這扮相就能知道肯定是個婆。

這婆姓王，原先是芙蓉鎮上出名的說圈業界一姐，後來被刀麗嗆了行市。跟刀麗大吵一架，結果毫無意外輸得一塌塗地。在承包了全鎮三年的笑料之後，聽說是悄悄搬家去三十裡外的平安鎮當婆去了。

今天這還是自上次慘敗之後，頭回出現在芙蓉鎮上。

「吵死了！大清早鬧啥呢？！」

關小朵頭剛梳了一半，氣沖沖地吼了一聲，從屋裡跑出來開門。一見是王婆，關小朵當即怒道：

「怎麼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