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地大學的招生資料,我每年都在看,」喬芳繼續道:「媽媽傾向你去錦城育學院,到底是雙一流,出來文憑得響,裏面專業也不,以你的格,育教育還有運訓練都很適合,出來可以當老師或者做教練。」
周羽:「……」
「這是我個人想法,最後還得你自己決定。」喬芳看向悶不吱聲的周羽。
「要不……」郭炳輝張了張口,卻在目和喬芳對視一秒之後,趕把話往別拗:「今天的菜不錯,要不是……小羽忘了買酒,我真想喝一杯!」
喬芳搖頭,不贊地道:「老郭,你把酒戒了,能跑多趟醫院。」
「不喝,我就說著玩兒的。」郭炳輝呵呵笑道,朝還低著頭的周羽那邊看了一眼。
一頓飯吃完,周羽主收拾碗筷,進廚房清洗。
郭炳輝瞧著周羽進去了,低了聲音,跟剛完餐桌的喬芳商量:「你先讓考慮考慮?」
喬芳沒有回答,等忙完了,便走到門邊,拿起自己的包,說了句:「我先回去了,讓小羽刷完碗,早點回家。」
「不再坐會兒了?」郭炳輝挽留,「回頭母倆一塊走。」
喬芳看了看廚房那邊,手打開了門。
「小羽還想繼續打,剛拿了冠軍,信心起來了,這時候讓退……」郭炳輝嘆道:「別看不說,心裏難著呢!」
周羽拿著一隻碗在洗,隔著水龍頭的「嘩嘩」聲,聽著外面的對話。
「運員說白了,就是吃青春飯,遲早都要走退役這條路,不如趁著年輕,接能力強,還有可塑的時候,多學點知識,以後能更快融到社會。」喬芳回道。
「你說的也有道理,可……孩子沒想這麼早放棄。」郭炳輝又說了一句。
好一會後,喬芳的聲音傳進周羽的耳朵:「老郭,我明白,你始終是為了小羽好,可這個圈子,你我在其中,看得比誰都清楚,能走到金字塔頂端的屈指可數,多人最後都以失敗告終,我不想等撞到鼻青臉腫,才後悔沒有早點做出選擇。」
「小羽一定能行,」郭炳輝還試圖說服喬芳:「你看過比賽,球風多穩健,和你當年一模一樣,之前……是,孩子是沒出績,那是老范因為我,一直著,所以後面機會到了,小羽立馬就冒出了頭,這孩子絕對有後勁。」
喬芳看向郭炳輝,道:「老郭,不管怎麼樣,我都要謝你這些年對孩子的培養,可你並沒發現,小羽其實不喜歡打球,堅持到現在,是為了老周和輝輝……我理解孩子的心。只是一個人,如果無法從心熱所從事的事業,你覺得能走得遠嗎?」
猛然間,周羽眼睛一熱,有滾燙的淚,滴到了手背上。
周家的次臥,周羽趴在床上,正跟席溪通著電話。
「你媽你退,就退唄,我十九歲就不幹了,現在不也活得好好的,」席溪無所謂地道,隨即又提議,「上錦城院吧,也學育新聞,我在新聞系通打,回頭讓教授們罩著你,等畢業了,你歸我罩著。」
周羽長長嘆一口氣,翻了個,向頭頂天花板,半天沒說話。
「睡著啦?」電話那邊的席溪問道。
「你喜歡練武嗎?」周羽反問。
席溪回得十分坦白:「不喜歡,那是我爸媽看我小時候天病歪歪,二老又整天忙到不著家,就想了個損主意,把我丟進業餘校,原本我可以當淑的,結果天天跟人打架,就現在這樣兒了,他們如今後悔得,腸子都青了。」
周羽沒忍住笑了出來,手拿過床頭柜上一個相框,看著裏面已經發黃的全家福:「我也不喜歡打球,我們家喜歡羽球的是輝輝,他真的是天才,六歲開始練球,八歲拿過錦城年羽球賽的冠軍,如果……」
喬芳說得沒錯,輝輝拿起球拍,在年宮開始專業訓練的時候,周羽雖然也被帶過去,卻死活不肯學,老周在旁邊怎麼哄都不行。最後還是老周讓了步,送周羽去上繪畫班,在那兒,玩得還開心。
「不喜歡還堅持到現在,你算是個人才。」席溪調侃道。
「爸爸說,我們家得有一個孩子,要幫媽媽完夢想。在賽場上最大的憾,就是兩次參加奧運會,都沒拿到獎牌。輝輝得了年冠軍的那天,他牛皮哄哄地向媽媽發誓,以後要做最棒的羽球手,為國爭!」周羽說到這裏,用手了相框上,那個雖說是孿生姐弟,卻跟自己長得一點都不像的男孩的臉。
然而,說出誓言的一個月後,輝輝便和老周匆匆告別了這個世界。
如果沒有那場慘痛的事故,周羽不會一夕長大,也不會拿起輝輝留下的球拍,或許現在的,只是球場邊的觀眾,和爸媽一塊,為輝輝加油助威。
打了十多年的球,周羽早已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喜歡這項運,只知道從親人們離開的那天起,爸爸對未來的期盼、輝輝立下的誓言,都落到了自己上。
此時周羽想明白了,輝輝絕對不會半途而廢,也不會。
「我還沒為最棒的羽球手,還沒有為國爭……」周羽嘆道。
「這想法也沒錯,不過你媽是為了你好,」席溪提醒了一句:「你心裏想什麼,別只跟我說,最重要的,是讓你媽聽到。」
周羽:「……」
沒一會,臥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敲響,喬芳進來,手裏端了一杯熱牛。
「快十點了,喝過牛就睡覺。」喬芳走上前道。
周羽怔怔地看著喬芳,以為會跟自己說幾句,結果喬芳將牛放到床頭柜上,便往外走去。
「媽……」周羽了一聲。
喬芳停住,回過了。
然而當一道目投過來,周羽剛剛在心裏鼓起的勇氣,瞬間消失。
「我一會就睡,您也睡啊!」避開喬芳的視線,周羽趕拿起了牛杯。
第二天一早,周羽駕著小,習慣地停在郭炳輝家樓下時,才驀地想起,從今天開始,師父再不會同一塊兒去商港俱樂部了。
低頭嘆了口氣,周羽剛掉過車頭,車尾卻被人從後面拉住。
周羽回頭一看,原來是郭炳輝。他還是那套萬年不變的運服,標配的公文包和保溫杯,唯一多出來的,是腳邊一隻行李箱。
「您要去哪兒啊?」周羽不解地問。
「到蓉城看個朋友。」郭炳輝笑呵呵地回道。
周羽自然要問:「昨天沒跟我說呀,哪個朋友?」
「到底誰是師父,我出門還得向你報告?」郭炳輝故作不滿。
周羽訕笑,看看行李箱,又問:「裳帶夠了嗎,這兩天降溫。」
「當我小孩呢!」郭炳輝「切」了一聲,跟周羽吹牛道:「你師父朋友遍天下,排隊等著見我,到哪裏不是笑臉相迎,你還怕我著、凍著?」
「胰島素呢?」周羽想起來問道。
「帶了,帶了!」郭炳輝忙回:「天冷了,也不用放冰箱。」
周羽很想問郭炳輝上帶夠了錢沒有,話到邊,到底怕到他痛,糾結半天,還是忍住了。
郭炳輝往不遠周羽家住的五棟看了看,低聲對道:「你媽的話,小羽肯定要聽,不過呢,也不能沒點自己的主意。」
「什麼意思啊?」周羽哭笑不得:「我是聽,還是不聽?」
「就是……」郭炳輝看著周羽,道:「你要想繼續打,師父百分之百你,而且會為你創造最好的條件。你媽呢,出發點沒錯,不過有一點,我覺得還是不了解你,咱們小羽怎麼會不喜歡羽球,要沒那點喜歡,不用我攔著,你早撂挑子了!」
「那我……就繼續。」周羽點了點頭。這麼多年來,郭炳輝是唯一對始終充滿信心的那個。
「這就對了,去俱樂部吧,」郭炳輝拍拍周羽的腦袋:「相信師父,我從小帶到大的姑娘,費了多心思啊,就為了有一天,小羽能站到羽壇最高位置,我有信心,你也得有!」
「力好大啊,」周羽笑了一聲,隨即下車,要去拿郭炳輝的行李箱:「坐高鐵還是飛機,我送您過去!」
「不用,去高鐵站要一個小時的車,我特意提前出來,打算慢悠悠地過去。」郭炳暉拉開了周羽的手。
一個要送,一個不給送,最後的結果,周羽將郭炳暉拉到了最近的地鐵站。
看著郭炳暉搭著電梯下去,周羽用手機查了查自己賬上的錢,除掉要還信用卡的,剩下的三千多塊錢,全打到了郭炳輝銀行卡上。出門在外,多帶點錢總是好的。
把手機放回包里,周羽又往站臺看了一眼,這才發了車。
以前凡事有師父替頂著,周羽只要好好打球,不需要費別的心思。可從今天開始,沒人再替擋風遮雨,一切都得靠自己了。
戰戰兢兢就是周羽此刻的心。尤其是周羽想到,昨天無意中聽到郭炳輝和馮教練的對話,那意思不要太明顯,就算能留在商港,後面也不會安安靜靜。
「加油!」周羽一邊開著車,一邊給自己打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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