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姜筠高燒不醒,姜夫人到底有了些春秋,子漸漸有些扛不住了,姜大老爺一看不好,十分強地拖著老婆回屋歇息去了,逢春頂著一對已經黑糊糊的瞘眼,繼續鬥在病床的第一線,韓氏看逢春一臉憔悴疲倦相,低聲勸道:「弟妹,你都幾天沒合眼了,也去隔壁歇歇吧。」
逢春搖了搖頭,堅決不從,得在病床前一直守著,要麼等姜筠熬醒,要麼等姜筠……永遠沉眠。
韓氏又勸了幾句,逢春始終不挪地方,目只一直獃獃地著床里,之後的幾日里,馮太醫若是來診治換藥,能幫手就幫手,不能幫手也在旁邊看著,若有府中長輩過來探,逢春就主挪出蹲守的位置,長輩們一走,又木然地坐回原位,繼續呆床里。
除了如廁和用飯,逢春幾乎沒離開過姜筠的床前。
逢春才和兒子親,兩人之間本毫無可言,逢春對夫婿如此深義重,不免有惺惺作態之嫌,可即便如此,心裡敞亮的姜夫人,還是心中安。
某日,姜夫人過來,見逢春原本撲撲的紅蘋果臉,幾乎熬了放乾的黃花菜,也勸去好好睡一覺,逢春還是搖頭拒絕,只低聲道:「我既嫁了來,二爺便是我的依靠,只要他能醒過來,我做什麼都願意……」
姜夫人輕輕拭淚,低聲哽咽道:「好孩子……」
逢春在床前整整守了十日,待看到姜筠的手指輕輕時,逢春幾乎是從床邊跳起來的,將床邊托腮打盹的姜箬小姑娘都嚇了一大跳,見逢春神大變,姜箬急聲問道:「嫂子,你怎麼了?」逢春指指還閉著眼睛的姜筠,快速道:「阿箬,我剛剛看到,二爺的手了,你留在這裡,我使人去太醫……」
只是,還沒走出兩步,逢春只覺眼前金閃,而後腦袋一空,已不省人事。
逢春閉眼一暈,姜箬又被嚇了一大跳,姜箬雖只有十二歲,但也並非遇事就慌之輩,小姑娘定了定神,一本正經地安排人手,誰去請馮太醫過來,誰去通知老爺夫人,誰又扶逢春去隔壁歇著,安排過罷,姜箬就等在正院門口,沒過多久,馮太醫幾乎是撒丫子跑過來的。
這幾日,為著姜筠的病勢,馮太醫可謂勞心勞力,原本黑白相間的花鬍子,白的部分又旺盛了一大茬。
馮太醫來到病床前,先是號脈,再翻眼皮,又,好一通的細細診治之後,馮太醫緩緩舒開眉心:「二姑娘,二爺的兇險期已過,約明天就能醒過來,老朽再換個溫和的方子,給二爺煎藥服下。」
屋筆墨紙硯備的現,馮太醫筆走如風,很快又寫了一幅新方子,姜箬接過方子,略掃一眼,便給負責煎藥的媽媽去熬,就在這時,姜大老爺和姜夫人也趕了過來,急聲問姜筠如何了,馮太醫著又滄桑許多的鬍子,再複述了一遍姜筠的況,聞言,姜大老爺緩緩鬆了口氣,心中著的大石頭終於可以落地,姜夫人喜極而泣,雙手合十連聲念叨『阿彌陀佛,佛珠保佑』。
自家傻哥哥轉危為安,姜箬心中著實高興,卻也沒忘昏厥過去的嫂子,見二哥這邊風平事定,便又催馮太醫去瞧逢春:「馮太醫,我嫂子剛才起的急,暈厥過去了,您老也去給瞧瞧。」
姜夫人拭著喜悅的眼淚,也連聲道:「對對對,那孩子才進門,就遇到這種事,這才幾天,人就消瘦憔悴了一大圈,讓去歇會兒,也不聽,就知道傻乎乎地守在床邊,馮太醫快去瞧瞧……」
姜箬十分懂事,知道母親憂心二哥,便主請纓道:「娘,你在這裡看著哥哥,我隨太醫去瞧嫂子,娘,你可別再哭了,仔細把眼睛哭壞了。」自家二哥意外變傻子后,每次不當心摔了磕了,母親暗地裡不知道流過多眼淚。
姜大老爺應道:「去吧。」然後,扶著心神不曾安寧過的姜夫人進了裡屋。
姜筠養傷的院子里,下人們早在西廂房,給逢春布置有屋子,奈何,逢春執意要在病床前守著,是以,這間屋子從未進來過,姜箬領著馮太醫進了西廂,隔著厚厚的帷帳,馮太醫將手指摁在逢春搭著絹帕的手腕上,細細診脈片刻,便對姜箬道:「二這是累著了,不太妨事,好好休息幾日,老朽再開幾副補的食膳,將養一陣子也就沒事了。」
姜箬眉眼一彎,笑道:「多謝太醫了。」
馮太醫忙道:「不敢不敢,二姑娘言重了。」
累極困極的逢春,這一昏睡,就是足足的一天一夜,等幽幽轉醒睜眼時,已是次日的黃昏時分了,晴雪和碧巧驚喜加的聲音挨著響起:「姑娘,你總算醒了!」
逢春頭暈腦脹,又渾乏力,連一手指頭都不想,待憶起自己的境后,聲音無力地問道:「晴雪,二爺怎麼樣了?」
「今兒早上醒過一回,沒多久,就又睡了過去。」晴雪挽起另外半副帳簾,輕輕回道,「姑娘,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先吃點東西吧。」
碧巧扯扯晴雪的袖子,低聲提醒道:「還姑娘呢,要二。」說著,又對躺著未的逢春福了福子,「二,奴婢去給你端太醫開的食膳,您先洗漱醒醒神兒。」
逢春握拳捶捶腦袋,頭真疼,然而,還是掙扎著坐起。
別問為何這麼拼,這才剛上任,就如此開局不利,姜筠不徹底好轉,也別想心安理得的休息,逢春慢騰騰地坐起,腳去穿鞋,忽聞一陣門簾輕聲,姜箬形纖巧地走了進來,進門便熱的笑喚:「二嫂,你醒啦。」
逢春忙想起,姜箬已幾步上前,按住逢春的胳膊,嗓音脆道:「嫂子,你別,馮太醫說你累的很,要好好休息幾日,二哥那裡已經沒事了,你放心吧……」在逢春旁坐下,姜箬忽又低聲道,「就是二哥變得有點怪……」
逢春心頭一跳,忙問:「怎麼了?」
姜箬嘟了嘟,一對兒秀眉微籠:「二哥早上雖只醒了一小會兒,可他好像不識得人了,不管是看爹娘,還是看大哥和我,都是一臉茫然和陌生,而且,他既不喊疼,也不說話,我覺著二哥好像不傻了……」的傻二哥之前也病過,可這回醒過來的模樣,跟之前都不一樣。
逢春攥了攥拳頭,沉片刻后,方道:「是不是高燒好幾天的緣故?」見姜箬水靈靈的大眼睛瞅來,逢春強自鎮定道,「我上個月燒了快十天,醒來以後,好多事都忘了,阿箬,你說……」言盡於此,逢春又止住話茬。
姜箬悶聲嘀咕道:「二哥的腦子,就是小時候發熱燒壞的,難道這一回又給燒好了?要真是這樣,那倒好了,為了二哥的病,爹娘不知道尋過多郎中,可郎中們全都束手無策……」
姑嫂倆敘話沒多久,碧巧已端了一碗冒著熱氣的補膳過來。
姜箬又道:「嫂子,你前些天都沒好生吃過東西,現在二哥平安無事了,你也別太過憂心了,先把自個兒的養好,你才有力照顧二哥對不對,馮太醫開給你的食膳,廚房那邊一直備著,就等你醒來用了,嫂子,你用過食膳再歇歇,二哥要是再醒了,我派人來喚你。」
從逢春旁起,姜箬笑道:「我就先走了。」
送姜箬離開后,逢春洗漱一番,又吃了食膳,卻並未歇著,梳了頭髮換過裳,逢春過去探姜筠,不管他醒不醒,既然醒了,就一定得過去看看,姜箬想是有事離開了,床邊這會兒是陳媽媽和兩個丫鬟守著,見逢春過來,三人忙低聲見禮。
逢春溫聲道:「你們出去吧,二爺這裡有我看著。」
陳媽媽低聲道:「二,夫人囑咐過,讓你休息養,別再累著,還是老奴在這兒看著吧。」
逢春依舊和聲藹藹:「我沒事,媽媽出去吧。」說完,就往姜筠床前一坐,大有老和尚一不的念經架勢,陳媽媽無奈,便領兩個丫鬟到外頭候著,離開屋子之前,陳媽媽又道,「二彆強撐,老奴就在外頭,有事您喚一聲就。」
聞言,逢春沒吭聲,卻點點頭。
陳媽媽等人出去后,屋子裡只剩一片寂靜寧謐,逢春連自己細微的呼吸聲,都能清晰的聽到,床上躺著的十七歲年,臉已沒那麼慘白,但眉心一直蹙著,似乎在夢裡也忍著病痛的折磨,額角也有細汗滲出,逢春著的手絹,輕輕拭姜筠頭上的汗漬。
一雙黝黑清亮的眸子,忽然間毫無預兆地睜開。
逢春正替姜筠拭汗的手一頓,嘗試著輕聲喚道:「二爺?」
卻見姜筠並未吭聲,一雙黑亮的眸子卻盯著,眼中時而閃過疑之,時而又劃過些許難以置信,姜筠眸子里的緒很多,卻唯獨沒有陌生之,逢春凝視他半晌,莫名覺著姜筠似乎認識,難道姜筠……也被梁換柱了?
逢春收回拭汗的手腕,低眉沉片刻,忽然輕聲說道:「你是姜府里的二爺,嘉寧長公主是你的祖母,你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妹妹,我是你的新婚……妻子,我們親當日,你從假山上摔了下來,摔斷了一條手臂,頭部也到了重創,一連高燒了十天。」
「我上個月也高燒數日不止,醒來之後,所有的事都忘記了,從說話到穿,從禮節到認字,又全部學了一遍,二爺,你是不是也把以前的事都忘了?」逢春細聲低語地對姜筠說道,「你別著急,只要用心學,慢慢都會好起來的。」
躺在床上的韓胤,心中浮起一大片霧團,他明明是清平侯府里的韓四爺,怎麼死了之後,反倒變傻子姜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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