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娘趕到的時候,盛雲院裏正了一鍋粥。
這主要是由蘇姨娘帶來的,不知怎麼這麼快得到了消息,趕了來,立在院裏大聲吵嚷,幾個丫頭圍著勸阻,都堵不住的。
金盞見沒法上前,只得先拉了個在旁閑看的小丫頭來,問一問事始末。
原來這日清早,梅氏領著珍姐兒正要出門去正院問安,周蘭忽地堵上門來了,同梅氏糾纏昨日那事,梅氏仍舊不答應,來往了幾句,周蘭見梅氏態度堅決,即從懷裏出把小銀剪來,舉在脖子旁邊比劃要挾,當時就把一院子人嚇住了。
梅氏倒還冷靜,再清楚不過這個小姑子本不是會尋死的人,並不慌張,為了穩住周蘭,凡周蘭提的要求一概都應了。
周蘭也不傻,曉得梅氏心不誠,此刻答應,下一刻就難說了,因此要梅氏現在就跟去襄侯府,邊說邊盯著梅氏往後退,誰知後頭有一灘丫頭們潑出來的洗臉水,走來的時候沒事,往後退的時候步子本就不太順,一下倒了,剪刀的尖端到了自己臉上,劃出一道痕來。
「這真是——」金盞咬了舌尖才把到邊的「自作自」四個字吞回去,問道,「二姑現在哪裏,臉上傷得重不重?」
小丫頭道:「二姑當時往臉上一,到了,直接嚇暈過去了,把抬在廂房裏了,我也不知傷得怎樣。」
霜娘聽瞭一眼蘇姨娘,小聲同金盞道:「我記得你說,二姑是蘇姨娘一手帶大的,同母?」這不太對吧,正常的傷者親屬應該第一時間趕到傷者邊,擔心關注的傷勢才是,哪有任由傷者人事不知地躺在那裏,先在外頭撕起來了的?
金盞輕咳一聲:「,我先說的不仔細。蘇姨娘沒生下七姑娘之前,確實是把二姑當親閨寵的,七姑娘生出來之後,二姑多就要往後站一站了。不過這是奴婢們私下的閑話,不能十分作準,所以我先沒有告訴。」
霜娘心領神會,所謂不能「十分」作準,其實就是事實了。
前邊蘇姨娘大概是鬧得累了,被丫頭們見機拉去石凳上歇息,霜娘見路讓出來了,忙拉著金盞往廂房裏奔去。
一進屋裏,便見梅氏抱著珍姐兒,一邊在屋裏來回走,一邊裏不停地哄著。
霜娘覺不妙,上前兩步問道:「大嫂,珍姐兒也傷著了?」
梅氏聞聲轉,略吃一驚:「你怎麼來了?珍姐兒沒事,只是有些嚇著了。丫頭們都幹什麼去了,客人來了,怎麼連個招呼的都沒有,茶都不來上一杯?」
霜娘把見去請大夫那丫頭的事說了,又道:「大嫂別和我客氣了,珍姐兒沒事就好,二姑怎麼樣?」
梅氏平白被這樁事糊了一臉,正是滿心的晦氣沒法說,勉強笑了笑道:「還好,傷並不重,只是傷的地方不巧,到底怎樣得等大夫來看了才知道。」
就把霜娘領到床邊,周蘭還沒醒過來,攤手攤腳地躺在那裏。霜娘頭一看,先見左半臉上好長一條糊糊,心裏嚇得一突,再一細看,方發現那是被出來的跡,真正的傷口大約也就一寸左右,劃在側臉上快接近耳的位置,傷痕也不深,周遭皮都好好的,並未外翻,只是一道小裂口。
霜娘就鬆了口氣,既是替梅氏也是替周蘭放了心,道:「這傷確實不要,找個好大夫用些好葯,自己再注意些保養,不會留下疤痕的。」
梅氏「嗯」了一聲:「像你說的這般就好了。」
霜娘見有些神思不屬,好似記掛著什麼,時不時向外看去,以為是煩心蘇姨娘在外頭鬧,便主道:「大嫂,我替你在這裏守著,你去看看蘇姨娘罷,不知想做什麼,總那樣鬧也不是個了局。」
「不用管,沒趣了自己自然走了。」
梅氏先一口否了,過片刻似下了決心,重向霜娘道:「不過我確實想托你在這裏替我看一會,這一早就出了事,我還沒來得及去向太太請安,再遲了恐多想。太太如今病著,這事必要瞞著,不能心的。」
霜娘聽原是因為這個,笑著應了。
梅氏又道:「珍姐兒我原要帶著一起去請安,如今嚇得有些獃獃的,我也不好帶去了,偏娘今兒又告了假,只能一併請你替我照看了,可行?」
霜娘爽快道:「大嫂放心,我就抱著珍姐兒,一步不離守著。」
梅氏遂把懷裏的珍姐兒給霜娘,見珍姐兒的目追著,垮了臉,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忙哄道:「珍姐兒乖,和六嬸在這裏等一會,娘很快就回來。」
珍姐兒不說話,癟著小,眼眶裏含著淚珠。
梅氏十分心疼,但知道時間,不能再耽擱下去,一咬牙轉出去了。
珍姐兒眼裏的淚就掉下來,目盯在梅氏背影上,還是不說話。
霜娘想到昨天還那麼懂事可,說話行禮都像個小大人樣,現在吃這一嚇,話都不會說了,很是憐惜,給了眼淚,抱著學梅氏一樣在屋裏慢慢轉圈,輕聲細語地同說些閑話。
金盞亦在旁邊逗,沒一會金桔也進來了,更活潑些,繞著珍姐兒做了許多可笑的鬼臉,三個大人使出了渾解數,終於把珍姐兒逗得出了個小小的笑容來,只是問話,還是不肯出聲。
金桔汗都累出來了,不由道:「二姑也真是,憑怎麼樣,也不該當著孩子的面刀剪的,我們珍姐兒算膽大的孩子了,都給嚇得這樣。」
霜娘也轉悠得累了,不得不撿了張椅子坐下,坐下時肚裏發出「咕嚕」一聲響,珍姐兒坐在上,聽著了,出小手去小腹,大眼睛裏含著疑問向。
霜娘微紅了臉,和說:「嬸嬸沒吃早飯,有點啦。」
珍姐兒了,開口道:「我有糕,給嬸嬸吃。」
「珍姐兒好乖,謝謝你,」霜娘恐反應過來又不肯說話了,就裝作若無其事,也去了的小肚子,笑道,「珍姐兒早飯吃了沒?不?」
珍姐兒歪著頭想了一想,點點頭。
金桔見此忙跑出去,人拿吃的去了。
霜娘笑著繼續引珍姐兒說話:「點頭是什麼意思?是早飯吃了,還是說了?」
珍姐兒細聲細氣地說:「是了。」
霜娘的臉頰,問:「你還記得你昨晚吃了什麼嗎?是不是沒有吃飽,所以現在了?」
「我吃飽了。「珍姐兒就一樣一樣地把昨晚吃的東西數給霜娘聽,數著數著,的眼神慢慢重新靈起來,咯咯一笑,抱住霜娘的脖子不說話了。
霜娘見豆丁大的一個人,還懂得害,心裏憐得不得了,忍不住摟著親了一口。
珍姐兒的眼神往床那邊瞄了瞄,悄悄問:「六嬸嬸,二姑姑傷得怎麼樣呀?我見到臉上流了,好嚇人。」
霜娘道:「珍姐兒不怕,你二姑姑只是劃破了一點皮,聽大夫的話吃藥就好了。」
珍姐兒眨眨眼:「不會變醜嗎?」
「不會。」
珍姐兒就點點頭,笑了。
太乖太可了,這簡直是個小天使呀。霜娘正在心底萌得滴口水,金桔領著人帶著早飯回來了。
擺好飯後,金桔要把珍姐兒接過去,霜娘不大捨得,但沒有餵養小朋友吃飯的經驗,恐珍姐兒吃得不順心,想想還是把珍姐兒給出去了。
剛了兩下筷子,小丫頭在門口報,大夫來了。
霜娘搶先金桔一步站起來,示意繼續喂珍姐兒喝粥,然後自己快步走去床前,將帳子放下,又揭過錦被抖開給周蘭蓋好,只出一張臉來,方令將大夫請進門來。
這大夫大概五十歲的年紀,卻不是一般大夫,上穿的是有品級的服,霜娘不大分得出他是幾品,但顯而易見的這是位太醫院的太醫了。
太醫水平很高,往周蘭臉上掃了兩眼,就道:「無妨,我開兩服方子,一服一外敷,服七天,外敷一個月,必會好的。」
霜娘問道:「不會留疤吧?」
「除非這位質特殊——」
說來卻巧,周蘭被霜娘擺弄了一番,潛意識裏有些驚,正於這一刻醒過來,瞪眼尖道:「什麼?我有可能會留疤?!」
珍姐兒含著一口粥,嚇得沒敢咽,張得圓圓地看過來。
霜娘按捺住同驚嚇的心,向周蘭道:「二姑,你現在不能這麼大聲說話呀,你臉上的小口子要裂大口子的。」
周蘭卻沒聽進去,只往自己臉上胡索,慌張道:「我要毀容了,鏡子,鏡子呢?給我鏡子!」
霜娘不敢給,這位二姑的緒似乎有些不控,眼裏沒什麼妨礙的一道小口子,誰知道看到周蘭眼裏會不會崩潰呢?
就只勸道:「二姑,這位太醫說了,只要你遵醫囑按時用藥,不會留下什麼疤痕的,你不要擔心。」
卻是越越添,歇息夠了的蘇姨娘於此時進了門,冷笑著接話道:「新倒會說好話安人,那剪刀沒有劃在你的臉蛋上,你自然不著急呢。」
霜娘深覺是吃錯了葯,完全不知道自己如何和結了冤讎,這樣時時被針對。但不知道也沒什麼要,至不妨礙張口就丟話回去:「姨娘嫌我不會說話,那就請姨娘勸一勸二姑罷。」
蘇姨娘一噎,霜娘很明顯是拿話堵,但待要說不恭敬,說話的態度卻又很和氣。抓不著話柄,只得暫不和計較,走去床邊,看著周蘭的臉道:「你這傻孩子,我一時看不到,竟把臉面傷著了,到底怎麼回事?我才在外面問丫頭,都說是你自己不小心倒傷到的,我卻不怎麼敢信,真有這樣湊巧的事?」
霜娘聽言語,挑撥之意明晃晃的沒有一點遮掩,再看一看周蘭,原一心擔心自己的臉,並沒有想到別的,此刻卻出了狐疑之來。
霜娘心想不好,恐怕要開撕,梅氏不在,單力薄再帶個珍姐兒,堵不了這槍眼也不準備堵,便過去抱了珍姐兒就向外走,同時回頭與那立在一邊裝木樁的太醫說:「請先生到那邊屋裏去寫方子。」
說話時正過了門檻,恰與外面一人撞了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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