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娘手裏握著個紅包，金盞捧著個首飾匣子，一道往自家院落走。

霜娘覺得自己有很多疑問，話到邊，最終先問道：「那個蘇姨娘是怎麼回事？」

「是我們侯爺最心的一個姨娘。」金盞道，「本是外頭的人，先是姐姐賣在府里做丫頭，運氣好，被老侯夫人指給侯爺開了臉。後來家裏發大水，父母都死了，剩妹妹一個投奔了來，不知怎麼了侯爺的眼，也收了房，倒比姐姐還得寵。到如今迷了侯爺快二十年了，府里還有幾房姨娘呢，比年輕的有，比漂亮的有，就是一個都爭不過，不知哪來的這麼大魅力。」

霜娘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想了想，把先敬茶時鬧出的事告訴了。

金盞當時在旁邊的耳房裏等著，只聽見了蘇姨娘被拖出去時的靜，並不知道發生了何事，這時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把攆出去了，依我說，很不必怕，再敢踩，當面啐回去都無妨的，過後自有太太和大做主，妨害不著。」

霜娘一笑：「我聽你的。」

主僕二人一路聊著回了家，進門前霜娘停了片刻，抬頭認了認匾額，上面寫的是「迎暉院」三個大字。

一進堂屋，南香迎了上來，笑對金盞道：「你說的件我都找著了，原是放在暖閣里了。」

暖閣攏共那麼大點地方，多了個大箱子本該一眼就能看到的，南香到現在才找到，可知先前本沒有用心。當著霜娘的面，金盞沒有多說什麼，只說道：「找著了就好，你人去廚房催朝食了沒有？」

南香道：「春雨去了，估著這個點差不多該敬完茶回來了。」

說話間，春雨領著兩個提著食盒的小丫頭回來了，於是主僕先各自用膳。

飯畢后，霜娘進了暖閣，想理一理嫁妝，同金盞說了，金盞即人去新房裏把兩個嫁妝箱子一併抬了來。

霜娘自己的裳箱子裏有什麼都是極清楚的，不用多看，直接開了胡姨娘給的樟木箱子。

最上頭放著一個首飾匣子，這匣子完全不能同侯夫人給的相比，就是個最簡便的木頭盒子，上了漆，胡雕了幾道花紋，刀工也是一眼可見的陋。

霜娘打開匣子翻檢了一下，裏頭放著些耳環發簪戒指鐲子等，幾乎都是銀制，只有一對耳環是金子打的，共同點是不管金飾銀飾看去都是年代久遠的樣子，一片黯沉沉的。

南香看得瞪大了眼——這，侯府里的二等丫頭都戴不上好麼，只有那些婆子們才看得上。

霜娘對著一匣子舊首飾出了會神。這些東西都在胡姨娘上見過，但知道原本的主人是早死的娘，因為胡姨娘在使用這些主母舊的時候，完全沒有掩飾過它們的來歷。

現在胡姨娘得到了侯府下的大筆聘禮，想來看不上這些沒有彩的舊了，所以全部充作嫁妝給塞了來。

雖然王氏並不是真正的娘，霜娘甚至都沒有見過的面，但在這刻，看著這些件，霜娘的心頭仍是湧上了一陣由衷的傷。可能是因為在漫長的八年時中，總有那麼幾次想過，假若王氏還活著的話該有多好吧？

有沒有娘對一個孩子來說，真的太重要了，穿越以來所吃的那些沒完沒了的辛苦，說到底，其實也不過就是「小兒沒娘」四個字罷了。

霜娘待緒緩和了一點，又翻了翻箱子裏別的東西，無非是些尺頭等小，不必多敘。又開另一個箱子，倒是裝得滿滿當當的，一打開箱蓋都彈開了：厚重棉被一床。

霜娘噗嗤一聲，直接被逗笑了。

南香和金盞立在旁邊，都沒想到霜娘是這個反應，南香原忍不住要嘲笑的，誰知霜娘自己先笑了，嚇一跳，以為霜娘被氣出病來了，倒唬得不敢笑了。

霜娘真沒生氣，侯府抬去賀家的聘禮里包含了的嫁妝這事，霜娘是知道的，雖然沒有人跟說過，但只看一看聘禮就明白了，誰家往家送聘禮還包送傢的？按規制那一般是方往男家新房裏送嫁鋪房才需要的。

雖然知道，但霜娘最終還是決定不爭嫁妝，如果願意豁開了鬧，賴地大哭不給嫁妝不出門，確實可以鬧到一筆財傍，可這對的未來並沒有多大幫助。要嫁進的是侯府，侯門高戶誰是傻子？誰看不出來的嫁妝就是侯府出的？即便帶了二十個箱籠來，人也並不會高看一眼。

在臨出門前極迫的一點時間裏，霜娘心神大之餘，只強迫自己集中神想明白了一件事：不爭嫁妝，吃了這個眼前虧，從賀家帶走的東西越，越是仁至義盡，賀老爺貪財賣刻毒不要臉的名聲越坐實，以後賀家再來想從上吸時，的騰挪餘地才越大。

果然，胡姨娘辦事沒有失。

霜娘笑著把箱蓋重新合上，因棉被有些鼓出來，一個人的力氣還沒法按下去，金盞忙俯幫忙，方合好了，下了銷。

霜娘指了兩個箱子道：「找個角落放著罷，不必管了。」又指了自己箱連同上面擺著的木筐道，「擺到臥房裏，閑了再規整。」

金盞應了，人一一搬走，而後笑向霜娘道：「可要認一認這院子裏的人？」

霜娘正有這個意思，遂出來到堂屋坐下，由金盞安排，丫頭僕婦們一**來上請安。

先是金盞南香春雨半梔四個一等大丫頭，霜娘最的是金盞，最不的是半梔，半梔極為低調，一直默默跟在春雨後頭進出，此刻上來行禮還顯得有些手腳的，規矩同另三人相比明顯差了一截。

霜娘心裏揣度，這個半梔恐怕是新升上來填這裏窩兒的，原本並不是做的伺候的活計。就向問道：「你先是在哪裏伺候？」

半梔的聲音有些張：「奴婢、奴婢是才進府的。」

才進府就能做一等？霜娘一愣，金盞在旁低聲解釋道：「半梔是陳大管家的兒，一直養在家裏的，因這裏缺人，才進來了。」

霜娘聽這麼一說，卻又有了新的疑問：半梔看上去總有十五六歲了，若要進府早該進府，先時都沒來，想必是家裏準備直接養到發嫁的，父親既是侯府的大管家，也算是奴僕中的二代了，自有基，並不需要特意來鍍個「一等丫頭」的金，卻不知為了什麼，還是來了，還是撿在這個尷尬年紀——要知道，有差事和沒差事的嫁娶年紀也是不一樣的，沒差事的像半梔如今的年紀就可以嫁了，甚而再早個一二年都是有的，但到了主子邊伺候，可就沒這麼隨心了，大概總要拖到二十歲上。

此時人多，霜娘不好細問，就只點點頭示意知道了，順勢又問了南香原在何。

一聽這問話，南香的脯就拔高了些，脆聲道：「我原在駙馬府里伺候。」

霜娘扭臉看金盞：什麼駙馬府？一點也不知道啊。

金盞繼續解釋：「我們二爺尚了靜樂公主殿下，因此在外頭開了府住，南香和春雨兩個都是從駙馬府里調來的。」

怪不得敬茶時沒見著二嫂，又怪不得南香這麼大的譜且對這麼大的怨氣了。霜娘恍然大悟，一般是做丫頭，在駙馬府里和在這個註定的冷灶里當然有差別了。

霜娘想了想道：「一下調過來兩個，駙馬邊不是缺人伺候了嗎？我倒不好意思了，不如南香回去罷，留春雨一個就夠了。」南香不想伺候，也不想在邊留個橫挑鼻子豎挑眼的丫頭呀，雙方都不愉快，又是何必。

這回是春雨答了話：「回，二爺子不大好，這兩年一直是公主親自陪伴服侍，並不太需要奴婢們。」

霜娘有點憾，看來南香踢不走了，們得暫時互相忍耐下去了。

接著上來的是四個二等丫頭，一報名字霜娘笑了：「怎麼你們的名字倒是配套的？」

四個翠，巧翠疊翠芳翠彩翠。

排第二個疊翠的屈了屈膝：「回，奴婢原二妞，在花房裏伺候，不到主子跟前來，因此也不大講究。這回這裏補人，奴婢運氣好，被挑上了，大問了名字就嫌太陋了，所以重給改了個新的。」

霜娘見口齒簡便，來歷待得清楚也不怯場，再打量一下本人，相貌雖不出挑，但收拾得齊整利落，心裏就有幾分好，笑道：「你既是花房裏出來的，我看我們院子裏也有幾盆花，就托給你照料，可行？」

疊翠乾脆應下：「請放心，奴婢一定好生照料。」

見霜娘態度好，站旁邊的芳翠跟著道：「奴婢本名是佳兒，重了四的名諱，在下頭時沒人理會，這回挑上來，大聽見了，就改了。」

霜娘聽了，料著餘下的兩個翠多半也是為這些原因改了名，就不再多問，直接下去了。

再下去就是一些小丫頭們及使僕婦，只在門外行禮，各各通名報姓，因人數多且隔了點距離，霜娘只覺得腦子裏了一堆人名，與人臉對得上號的卻沒幾個，不得不求助金盞。

金盞笑道：「別急，日子長著呢，著著就知道了。不怕笑話，我來這院裏時日也短，這些小丫頭我也不能盡數分辨呢。」

霜娘聽了這話，腦子裏似過什麼，只是那靈機太快，一時卻沒抓住，只得罷了。

一上午時間很快過去了，因侯夫人病著，各房的三餐都是在各自房頭用的，用過午膳，歇了中覺，霜娘一邊理著自己的箱，一邊聽金盞把永寧侯府大致的況說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