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午後,大梁皇宮。
韶音坐在輦上,由八名宮人抬著,穿過長長的青石宮道,往皇宮西北角坐落的摘星臺而去。
宮道邊來來去去的宮人們看到輦,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恭敬地垂下頭顱。
肅穆安靜的氣氛並未染到韶音,此刻在腦中響著一個語調歡快的萌萌電子音:
「太好了!」
「任務就要完了!」
「稍後你從摘星臺墜下亡,這個世界的任務就圓滿結束了!」
韶音忍不住揚起角:「是呢。」
「你做得很好!六年來扮演皇后,無可挑剔!」
電子音興無比,幾乎尖著說:「我可以得到優秀的考評,你也會得到厚的積分獎勵!」
「你高興不高興!!」
韶音角弧度增加:「高興。」
當然是高興的。
扮演了六年的孫子,終於要解,怎麼會不高興?
得到的回應,萌萌的電子音更加雀躍了,甚至哼起了輕快的調子。
它是炮灰系統。
職責是指引任務者在各個世界中扮演炮灰角。
什麼炮灰呢?
就是既不是主角,也不是配角,連路人甲都不算——路人甲走完劇后,多半能夠全須全尾地謝幕,但炮灰只有死掉這一個結局。
從頭到尾沒有幾個鏡頭,死亡姿勢千奇百怪,以自的死亡來裝點故事背景或者引出主線劇。
韶音扮演的就是這樣一個角。
眼見摘星臺還有一段距離,閑著沒事,在心中又過了一遍劇。
這個世界的男主是皇上,也就是老公。
主則是三年後才會出場的一位穿越。
剛穿越過來的主如何被主位的妃嬪欺負,暫且不提。只說很快遇到了皇上,被皇上上。
彼時,皇後去世已經三年,與皇后深的皇上仍舊沉浸在痛苦中不能自拔。
他與來自現代的主在一個雪夜裏相遇了,驚鴻一瞥間,皇上覺得這位才人依稀像他的皇后。
就這樣,主得寵了。
皇上喜歡,寵無比,宮中佳麗三千,無人能及。主到許多來自妃嬪們的陷害,但是總能逢兇化吉。在這個過程中,與皇上深深相。
俏皮靈,像個小靈,總有奇思妙想,不僅給皇上帶去快樂,還將他從悲傷中拉出來。
皇上很快忘了曾經深過的皇后,就算偶爾想起,也是在比較兩人的不同。
皇后溫良恭儉,是位賢后,是個好子,但不如主生有趣,一顰一笑都牽他的心腸。
他想,自己從沒過。
那是舉案齊眉,是相敬如賓,是湊合著過日子。
他一生之中只過一次心,那就是跟主。
在他的寵下,主很快懷孕了,並生下一個兒子,他之如珠如寶,並耐心教導。
此時,皇后所生的太子鬱寡言,褪去了兒時的機敏聰慧,變得木訥拙笨。先生常常嘆息搖頭,皇上便想廢太子,立主的兒子為太子。
但主溫善良,不僅勸說皇上改變主意,還與太子好,幫助他與皇上修復父子關係。
雖然並未功,但在這個過程中,獲得了太子的激,而皇上也更加。
皇后留下的兩個宮卻不喜主,綠容苦口婆心地勸太子對主防備些。這話被主邊的人聽到,又傳皇上耳中,綠容被活生生杖斃了。
在此之前,另一個宮綠意莫名墜荷花池淹死。自此,皇后留在太子邊的人都沒了,漸漸換主的人,太子也與主越發親近。
又幾年,主晉陞為貴妃,的兒子也長大了,聰明機靈暫且不提,單單說他的相貌,與皇上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深皇上喜。相比之下,太子容貌肖似皇后,皇上越看越不喜。
於是,皇上重提廢太子、封主為皇后的事,然而又一次被善良的主拒絕。
不久后,太子在秋獵中為了救主的孩子而落馬,被馬匹踩斷,從此落下病了個跛子。
他殘疾,自然不能再做太子,皇上非但不憐惜他、安他,反而迫不及待地廢掉他的太子之位,並封他為安王,令他出宮建府。而後滿心歡喜地立了主的孩子為太子,並封主為皇后。
安王被廢太子之位,且跛了一隻腳,深打擊,閉門不出。主幾次試圖重新打開他的心扉,都未能功,皇上知道此事,便勒令不要管那個弱不的懦夫,主嘆息一聲撒了手。
漸漸安王淡於視野,被眾人忘。
更沒人記得曾有一位賢后。
男主恩有加,新立的太子聰慧有禮,朝中無人不誇讚。
善良真誠的主穿越古代后,靠著自己的不爭不搶、與人為善,最終為人生贏家。
這真是一段可歌可泣,人肺腑,催人淚下的故事。
若不是那個死掉讓位的皇后,的丈夫不是對說著深不移的男主,的兒子也不是跛腳被人利用后丟掉的太子,那故事或許會更人。
回憶完畢,韶音眼底飛快掠過一抹怒氣。
每次回憶劇都落得一肚子氣。
好在很快就結束了。
抬起眼睛,目過捲的轎簾,向外頭的紅牆金瓦的上方。
那是湛藍晴空,萬里無雲,一瑕疵都沒有,仿若剔的藍寶石,得純凈。
這樣好的天氣。
適合發生一些好的事。
繞過一座座宮殿,穿過半座皇宮,終於抵達摘星臺。
摘星臺高近二十米,原是先帝為了討好一位妃所建。先帝歸天後,再沒什麼舉手摘星的浪漫之舉,此變了登高遠、閑飲酒品茶之所。
韶音扶著大宮綠意的手,拾階而上。
時值午後,線溫暖而沒有風,一口氣登上近二十米的高臺,渾有些熱意。
扶著綠意的手,走向臺榭中雅坐的年輕英俊男子。
「皇上。」
大梁國皇上玄墨,今年二十有四,生得高大英武,拔偉岸。
此刻坐在臺榭中,隨意執杯飲茶,便顯得氣宇軒昂,英姿不凡。
「皇後來了。」他抬頭看過來,凌厲的眉眼瞬間一轉,出一個笑容,「來,到朕邊。」
韶音放開了綠意的手,朝他邊走去。
在男人對面的團上跪坐下。
綠意挽袖執壺,往前的白玉杯中注滿碧綠茶湯。
「退下。」玄墨對揮了揮手。
綠意起行禮:「是,奴婢告退。」
退至臺榭外頭,低眉垂眼,靜候差遣。
誰知,玄墨擰眉不悅,看向跟隨韶音上來的宮人們道:「都下去,此不用你們,朕與皇后閑雅緻,莫要攪了興緻。」
韶音意外看向他,眉頭微挑下眼中的波瀾,示意綠意等人退下。
「皇上今日怎麼有閑雅緻?」
玄墨看著自己的皇后。生著一張端莊靜的面孔,眸盈盈如秋水,讓人不卸下心防。
「自從朕登基后,日日陷繁雜宮務中,已經許久不曾到這般清靜了。」他慨一聲,「朕登基不過兩年,覺已經過去十年八年一般。」
韶音便輕輕地笑起來:「皇上很懷念從前的日子?」
「很是懷念。」他由衷點頭,「做皇子沒什麼不好,倒是被推到這個位子上,實在是……」
他以手支額,出頭痛苦笑。
韶音神不改,從容地抿了口茶。
呵,這不是矯嗎?
當年他百般誠懇,求娶了大將軍嫡、文淵閣大學士的外甥的,獲得綿綿不絕的支持,這才能暗中搞掉太子,又弄廢了三皇子,以至於年的兄弟中再沒有匹敵之人,被先帝欽定為繼承人。
現在他說他後悔了?
賤人就是矯。
「為了天下百姓,皇上辛苦些吧。」韶音面上一片溫,角甚至含著淺淺的憐惜。
的人設就是溫良恭儉的賢后。
玄墨看在眼中,不容,腔起伏都激烈幾分,正要握的手掌,但又好似想到了什麼,他神瞬間轉暗,沉沉發出一聲:「哼!」
韶音訝然:「皇上?」
玄墨抿薄,面已經落下來。
忽然,他起向臺榭外走去,大步疾行,徑直走到高臺邊緣。
雙手負在背後,抬頭看向遠方,留下一道雄心壯志、充滿抱負的背影。
韶音不知他忽然裝什麼大瓣蒜,但他起來了,便不好再坐。
遂也起,緩緩走至他邊。
「皇上這是怎麼了?」狀若關切地道。
玄墨著開闊的遠,將一座座恢弘宮殿收眼底,面容鬱郁:「還不是那群老東西?」
他英俊的臉上出幾分煩悶:「欺我登基不久,手中無權,敷衍!」
口吻充滿厭惡,甚至負在後的手都攥拳頭,神憤懣。
韶音覷他一眼。
「皇上別心急,再等等,會好起來的。」不走心地勸道。
「朕想要削弱世家勢力和地方兵權!」玄墨面容繃,語氣不滿,顯然心急得很,「只可惜,並無由頭!」
他偏頭看向,終於出了真實的目的:「不如,明日上朝,讓岳父出兵符,率先投誠,給其他人做一個榜樣,音音意下如何?」
韶音訝異地看向他。
偏頭看了看蔚藍如洗的碧空,抬手指了指,聲說道:「皇上,天還亮著呢。」
醒醒,別做夢了。
玄墨愕然。
他的皇后最溫也不過了,從來都是他說什麼就應什麼,今日怎麼……
連繫統都忍不住開口:「你怎麼翻臉啦?」
頓了頓,不等韶音回答便道:「翻臉就翻臉吧,反正你就要領盒飯了,不用再哄著他,告訴他在想屁吃!」
臨近任務結束,向來嚴苛的系統都變寬容了。
韶音沒理它。
只聽玄墨換了副臉,嘆著氣為難的道:「音音,朕也是沒辦法。」
他一手按在肩頭,深意重又帶了幾分落拓地道:「朕滿腔雄心壯志,苦無手。你我夫妻一,朕以為你會懂的,誰能想到如今連你也變了。」
「朕知道,你是擔心岳父。但你是朕的皇后,我們一路辛苦走來,比金堅。岳父失了兵權,朕只會更加敬他你。」
「況且,希兒總會長大,待我百年之後,希兒繼位,他豈會不擔心外戚?」他語重心長地道,「早晚要為希兒鋪平這條路,趕早不趕晚,對不對?」
韶音:「……」
希兒是的兒子。劇本中,他可沒有繼位。
不僅如此,他還跛了一條,全了狗男的兒子。
想到這裏,又有些生氣了。
聰明孝順,秉純良的兒子,從未作惡,而且還捨救了自己的手足,結果回報他的卻是跛腳、被廢太子之位、出宮建府後被所有人忘。
而的父兄,替他剷除異己,扶他坐上皇位,他不恩就算了,還覬覦兵權!
不榨乾到最後一滴不罷休!
這個敲骨吸髓的爛人!
破劇本!
爛人!
「不對。」搖頭道,「我父親和兄長對皇上忠心耿耿,絕不會為作的外戚。」
他別想污衊他們。
玄墨明顯不滿。
劍眉擰起,握在肩頭的力道重了幾分:「我並未懷疑岳父的忠誠。只不過,你也要將目放長遠一點。五年後,十年後,乃至我百年之後,他們……」
「他們一樣忠誠!」韶音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
玄墨愕然,大約是從沒被駁過面子,這會眉頭擰得的。
面鬱,沉聲道:「你是鐵了心的要違逆朕了?」
「我並無此意。」韶音說道,了一眼他背後,那是近二十米的虛空,高臺邊緣盈著風,竄過腳下,捲擺,看一眼就令人心驚跳。
眼中劃過什麼,神態溫,抬起手,覆在他擱在肩頭的手背上,誠懇地道:「皇上想要集權,我會幫皇上,但是這件事不行。」
「你能幫我什麼!」玄墨卻不領,見堅持不肯,徹底怒了,揮臂一甩,「朕現在就要掌權!明明有更好的辦法,你卻——」
剎那間,變故陡生!
兩人立於高臺的邊緣,韶音的肩頭被男人按住,而為了勸阻他,又將一隻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他怒意之下一甩手,頓將打開!而他含怒向前行去,臂膀撞在上,子纖細軀頓時吃不住力,整個人往後倒去!
原來皇后是這麼死的,一瞬間韶音想道。
眼底劃過笑意,如同被束縛的什麼終於掙枷鎖,眸明亮燦燦,灼灼奪目。
腦中是系統播放的激烈歡快的音樂,倒下去的一瞬間,似是本能出雙手,抓向前。
的右手住了玄墨的袖子。
玄墨猝不及防,被重重拽了一下,當即踉蹌著後退。也不知怎麼,一錯眼的工夫,竟與韶音位置對調!
「呀!」
看著玄墨仰頭跌倒,形一瞬間消失在視野里,韶音踉蹌站穩,掩口驚呼,朝高臺下看去。
好事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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