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媛知阿芹在這些事上頭腦簡單,便不與多絮叨,只道:「我這件事,花的錢真是特別多,來這邊做工是遠遠不夠的。我這一年,將我娘以前辦的糕點生意又做了起來,已經存到不錢了,你不必替我擔心。也因這樣,了空閑,我才沒來找你,今日估著這裏人,我才來的。你今日曉得了,便莫要告訴幾位娘子。未來的事不可知,人要為自己多留後路,說不準哪日我又需得回了梅詩社,可不想在幾位娘子面前存了不好的印象。」
阿芹點點頭,在這件事上並不馬虎,「你放心好了,我曉得的。阮娘子和蔣娘子最是瞧不起販夫走卒,引車買漿之流,何況你還是個子,若被們知道你為了賺錢去做這些下等事,必然不會再念叨你的好了。」
阿媛笑笑,不再講自己的事,以免徒增傷,轉了話鋒問道:「阿芹,你好像比以前聰明多了,只是這工錢怎麼沒漲起來?我記得我還在這裏的時候,你的工錢就是五錢銀子一個月。」
阿芹嘟起桃花般的紅,怯怯道:「人家沒你聰明嘛,工錢只得這麼多,漲不起來了。娘子們不開口,難道我開口麼?不過我覺得也沒什麼,我沒什麼花銷啊。還有我現在手底下管著幾個小丫頭了,娘子們還是對我好著呢。剛才我就讓一個小丫頭替我去買吃的了,冷食了幾日,得不行。」
阿媛敲了下的腦門,嗔道:「還吃!我這一年折去的,好像都長你那裏去了。」
阿芹瞪圓了一雙澄澈水晶般的眸子,用手往自己腰上了,頓時皺起了秀眉,「難怪得這幾日覺得乏力,原來真是長了子沉了!」
阿媛沖笑了笑,忽兒又嚴肅起來,「阿芹,你可莫要再像以前那樣,過得一日算一日,要多做打算呢。」
阿芹抓了抓後腦勺,疑道:「每日該做的事還是照樣做完,娘子們並沒有說什麼不好。我要做些什麼呢?工錢它就是漲不起來了呀。」
阿媛恨不開竅,道:「不是說工錢,工錢只是一方面,其他的事你就沒有想過嗎?比如,你想嫁個什麼人?」
阿芹頰一,嗔道:「你就問人家這個?好不害臊。」
阿媛手了下的瓊鼻,「你只比我小不到一歲,如今十七是滿了,沒有想過這等事,才是奇怪。」
阿芹的小臉上越發紅菲菲,聲音也低了下去,「是相中一個的,蔣娘子相公跟前的小廝,喚作添祥。」說罷,又睨了阿媛一眼,聲道:「這話我沒跟別人說過,你可是第一個知道!」
阿媛聽說是個小廝,立馬皺眉,問道:「可也是奴籍?」
阿芹聽阿媛說出這個字眼,倒有些不悅,「是奴籍。祥哥是奴籍,我也是,我跟他,誰也不嫌棄誰。」
阿媛知心思,聲音便緩下來,「阿芹,我不是看低你。我如今是泥菩薩過江呢,如何能來嫌棄你?只是你自己也要想清楚了,你若再嫁個奴籍的人,將來的孩子還要為奴為婢。你現在定然存下不錢,足夠給自己贖了,若再嫁個良人,便了奴籍,以後自一戶,或織布,或種田,能做些小買賣也是好的。」
按照大華朝的律法,奴籍份是世代沿襲的,並不是通過錢財贖就可以改變。贖只是代表你不再替這家賣命了,但並不代表你就能自立門戶,奴籍份有許多限制,很多行業本沒有沾邊的可能。很多奴僕贖,不過是主家沒落了,主人為了最後攬一筆錢財,一時又找不到出錢買下這些奴僕的人,只好低價放奴僕們出門罷了,離開主家,大部分人還要找個下家。
真正離奴籍,大致是兩個途徑,一是遇到朝廷赦免,二是找良人婚配。
第一點要憑運氣,第二點卻能靠自己。
阿芹的神霎時黯然,低頭道:「你說的這些我自然明白,可是我自己是奴籍,哪個良人肯來娶我?若有,只怕或殘或貧或是年老的鰥夫。若是好人家,只怕只能做妾。我爹娘就是奴籍,生下我也是奴籍。我尋不到別的路子,只能學了爹娘了。」
阿媛見消沉,趕忙鼓勵道:「誰說我家阿芹就遇不到好的良人了?這年頭,奴籍的男子要娶個良家子確實有難,可奴籍子嫁給良籍男子的卻大有人在。我家阿芹這般品貌,還愁沒有好姻緣嗎?」
這麼說,阿芹方又綻出笑容。
阿媛不知阿芹和那個添祥發展到什麼程度,兩人雖是親如姐妹,阿媛卻知道有些事沒有資格去阻隔。況且以阿芹的子,若是認定了,只怕很難改變。
阿芹從小就在梅詩社長大,有個好的主家庇護,不知道外間人為奴為婢的艱辛,因而想法單純,顯得不思進取。
阿媛擔心,止不住又多點撥幾句。
「阿芹,就算你真的看中添祥了,也要多幾分打算。你當初被賣到梅詩社,賣契當是在程娘子的手中,而添祥的賣契當是在蔣娘子夫家那裏。程娘子肯不肯配了你過去,蔣娘子的相公又肯不肯讓添祥娶你,這還是兩說呢,你莫要就私定了終。」
阿芹一抬眸,樣子變得認真起來,道:「我從前未想過這些呢,只道娘子們雖不十分倚重我,待我還是好的,若我相中了人,們該是不會反對才是。」
阿媛嘆道:「娘子們相,從來微妙得很。聚在一詩作賦時自然是朋友,可離了這詩社,便各有各的生活。每個主子都有或倚重或寵的奴僕,他們的婚配怎會是自己說了算的?阿芹,既然你的賣契歸屬於程娘子,就當對最為上心,他日你遇到合適的人,才好程娘子為你做主啊。」
阿芹點頭,可又有些迷,「你曉得的,我人笨,不知道如何討好程娘子呢。」
阿媛想了想,阿芹並不是個心思縝的人,若教了什麼方法,只怕還起了反效果,但阿芹這幾年因有了經驗做事比往先麻利順遂了些,這也算得是個優點,畢竟像這般從小在梅詩社長大的丫頭不多。
阿媛便道:「程娘子最是寬厚,你無需刻意討好,不然反倒讓覺得你是個阿諛之人。但吩咐下的事,你必要用十二分心去做。若程娘子覺到你待,比待別的娘子更為心,自然會倚重你。但這種特別的好,你又不能讓別的娘子覺到,只能讓程娘子一人覺到。」
阿芹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阿媛看看四周,們聊了半晌,還未見有人影出現,只余燕子蝴蝶偶爾穿梭於房檐花叢之中。
「阿芹,往後出門踏青遊船之事,若程娘子都把你帶著,可見你把我的話聽進去了。你看如今你只得在此守門,這種事幾個小丫頭不就好了。」阿媛語重心長。
阿芹似是恍然大悟,「我從前覺得,陪娘子們出去最是累人,在山間水上們還要寫詩作畫,可苦了我又是打傘又是磨墨。我覺得待在院子裏最是輕鬆,卻原來是娘子們並不樂意我跟著啊。」說罷,甚是沮喪。
阿媛拍了拍阿芹肩膀,不再說這個話題,又拿出大籃子中剩餘的糕點給。
阿芹看到又是冷食,沒什麼興味,但因著是阿媛做的,自然怎麼也要當面吃上一個。一吃之下,便覺得與廚房做的不是一個口味,便一口氣吃掉三個。
兩人閑聊了一陣,阿媛怕誤了搭船的時間,便與阿芹告辭。
阿芹吃飽了肚子,變得眉開眼笑,神頭也爽利起來,正想與阿媛多絮叨,沒想到又得走了。
阿芹只得送了阿媛出來,握了的手,囑一定要多來看自己。阿媛自是應下。
這日回了南安村,阿媛心下卻難以安寧。一半是為著擔心自己的好姐妹阿芹,怕善良單純卻無法過好將來的生活。一半是為著自己。阿芹的將來恐怕多有難,而自己呢?就會走得平順嗎?
到底哪會不平順,阿媛自己又覺得難以捉,只是心中已有了莫名的不好預。
這日傍晚,吳有德仍舊未歸。阿媛照例給他留下些飯菜,然後早早躺上了床。
輾轉反側了許久,周公卻似迷了路般不來相見。阿媛睜眼,過窗簾,見外面的天空已褪去殘的最後一抹橘紅,寶石藍般的夜幕中,悠閑的星星似乎正乘著晚風游弋。——沒有下雨,真是難得晴朗的春夜。
也因為沒有下雨,外間小路上野草被踩得窸窸窣窣都清晰可聞。
這個時間怎會還有人在路上行走?吳有德回來了?
不是,他的腳步可沒有這麼輕盈細碎。
那聲音遠了,好像是往對面去了。
阿媛回來時,青竹正在院中收拾,那個時間他若在家中,一般便不會再出去了。
那麼這個腳步聲是誰?
這麼晚誰會來找青竹?
如果不是找人,那難道是小嗎?生活在南安村十多年,阿媛從未聽過這裏有小。
阿媛警覺起來,起輕輕拉開窗簾,往對面去。
青竹屋裏還閃著火,一大片橘紅暈出薄薄的紙窗,籠罩住整個院子,在夜下,別樣溫和麗。
阿媛知道,青竹是在屋中烤傘。看來他還未能歇下,那來人便不是小,確實是找他的。
籬笆外也有一點橘紅暈,似與屋中遙相呼應。阿媛順著看過去,只見籬笆外一個纖長曼妙的人影,手中提著一盞亮亮的金鈴花小燈籠。
有火照明,阿媛很快看清來人腰間那條拼花腰。——不是李蟬又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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