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尤其作為一個生意人,更要隨時小心,千萬別因為自己的貪婪而倒霉!」
為了給寧衛民講明白這個道理,為了讓他重視這個道理。
康德甚至還講述了一段自己初到京城的親經歷,作為實際的例證。
敢幾十年前,因為鬧飢荒,從老家跑到京城來的康老頭,也只是個年僅十一歲,吃不飽飯的落魄年。
初到京城,他隻一人,無依無靠。
別說上沒錢了,邊就連親人和同鄉也沒有。
好在他來的時候,天氣已暖。
京城又是首善之都,百姓和氣仁慈且相對富裕。
靠著城裡的好心人給幾口吃的,他倒不至於為路邊的倒臥殍。
只是當花子的日子也沒有常人以為的那麼容易。
因為舊社會雖然,但地下規矩井然,等級森嚴。
尤其是京城這樣全國規模最大的城市。
幾代的皇城帝都,丐幫組織更趨發達。
城幾乎每一地區,都有相應的乞丐組織。
實際上,從清末起,京城丐幫便一直被「藍桿子」、「黃桿子」兩派乞丐共同掌控著。
「黃桿子」系由破落貧困的八旗子弟所組,是高級文丐的組織。
「藍桿子」則是普通乞丐的首領,各地來京的人都有。
他們無論哪一隻桿子,又都是幫中有派,往往會以團頭的姓氏來區分。
比如為韓門、齊門、郭門等等。
像加了這些組織的人,就是職業乞丐。
他們不要鍋餅吃喝,只要錢。
被百姓們稱為「桿兒上」的,又「窮家門兒」。
所以像外來人要想在京城以乞討生活,就等於侵犯了他們的利益。
鑽小衚衕要點吃的喝的還算好說,但想要上大街鬧市上手要錢是不可能的。
因為各繁榮街頭和商鋪店家就是這些有組織的乞丐討生活的地盤。
不但早被他們瓜分完畢了,他們部也有嚴的規矩和行事方法。
各自遵守撈不過界的規矩,也絕不允許旁人涉足自己的地盤。
一旦發現有外人試圖行乞,就會用暴力驅逐或實施懲戒。
說實話,像這些破落戶一樣的丐幫,其實是相當大的惡勢力。
不但外來人惹不起,就是在京做買賣的普通商家那也得好言好語供著才行。
否則他們一旦破罐子破摔,就能攪和得你犬不寧,關門大吉。
霸道的程度,就和舊京的糞霸、菜霸,以及吃天橋藝人的地流氓差不多。
不過,或許康德天生就有為生意人的潛質。
靠著與生俱來的明頭腦,他竟然在這樣的形下另闢蹊徑,找到了一個乞討的盲區死角,功突破了京城丐幫的封鎖線。
那就是每天侯在八大胡同掛著紅燈籠的特殊營業場所門口。
專向那些著鮮,攬著人的腰肢招搖地出這裡的富人們手要錢。
毫無疑問,按理說呢,其實像這樣的地方是不會允許有乞丐出現的。
會所老闆怕壞生意呀。
可康德的辦法比較巧妙,他不明著乞討。
而是盡量收拾乾淨自己,然後帶著一盒火柴在門口死等。
只要一見到富人和「職業」出門時拿出煙捲來,他就小跑兒主上前。
然後墊著腳尖兒,靠主給富人們敬個火兒。
希有錢的大爺一高興,給他倆小錢兒。
同時,因為在人家門口討生活,他對那些「大茶壺」,和從事特殊職業們也很恭敬。
「大爺」長,「姑娘」短的。不但得好聽,還知道用得來的賞錢,買香煙送給他們。
應該說,他尚的年紀,單薄的小板,以及善於討喜的好人緣讓他佔了便宜。
靠著可憐的外表和這種無師自通的初級公關技能,他獲得了某種程度的默許,才在這裡找到了賴以謀生的位置。
再後來,因為他越來越用心經營,越來越掌握討喜的竅門,生計就步了一種良循環。
他把自己外表收拾的越乾淨,討要得來的賞錢也越多。
他給那些「姑娘」、「大茶壺」買的煙捲越好,獲得的幫襯也就越多。
直到他每天已經差不多能夠從這項業務,要到一塊大洋的時候,他不再買煙捲酬謝了。
而是自覺轉化為更實惠的回報,定期把利潤的一部分勻給那些「姑娘」和「大茶壺」們。
這樣一來,他和這些人就真正的為一條線上的人了。
然後,有了這些姑娘們做「托兒」,有了「大茶壺」幫襯,他就更容易討到更多的錢。
比方說,哪個客人好面子,那個客人脾氣不好,那個客人手大。
有了「大茶壺」提醒指點,他就能針對的選擇目標。
如果遇到那些毫無賞賜之意的客人,陪著他的「姑娘」也會在一旁幫腔。
們只要聲並茂的發個嗔,撒個,幫忙說句好話,通常都會立刻奏效。
男人嘛,就是這樣的臭德行,在人面前充大。
即使私下裡是一個屁夾著銅子兒都不掉的主兒,往往也怕這種花枝招展的晃。
只要姑娘們略展手段,大多數客人都會老老實實變搖錢樹,自覺自愿往下掉錢。
所以天氣轉涼的時候,康德已經混得還可以了。
他不但買了一新棉可以寒,找了個簡陋的排房可以安。
還頓頓都能吃上鹵煮火燒,或是爛面了。
但可惜的是,也明,敗也明。
如果說,到這一步,他能夠滿足這樣的小康日子,就維持原狀這麼幹下去的話。
或許還有幾年的好日子可過。
可惜,他心大了。
不自量力,居然妄圖把這種生意模式向產業化發展。
他主招攬孤兒,教他們怎麼討錢。
然後把麾下的小乞丐們分散到八大胡同不同的會所門前「營業」。
干開始的時候,確實一帆風順,康德的收驟然間翻了好幾番。
然而,這種舒舒服服就能掙到大錢的好生意並不能持續太久。
因為厚的利潤也不容人小覷,而且靜大小也不一樣了。
人一多就失去了蔽,這不再是他能遮掩起來的了。
且不說旁的,就說他每日帶這些小乞丐統一收錢。
然後幫結隊聲勢浩大去飯鋪兒吃飯,就是件讓人無法忽視的新鮮事。
於是很快,當地的丐幫團頭找到了他。
在一個下雪的晚上,有幾個丐幫的人砸開了康德的住。
不但賞了他一頓「拐青」,掰斷了他右手的小指。
還把他的錢財洗劫一空,掉了他的棉,帶走了全部的小乞丐。
甚至完全無視他提出想要分一部分錢保住生計的懇求。
勒令他今後不許再出現在自己的地盤,否則就要他的命。
就這樣,在降維打擊下,康德全無反抗餘力。
他遭遇的一切,就像老舍筆下的駱駝祥子似的,拚命的攢錢買車。
結果就在接近達夢想的一夜之間,因為孫偵探的敲詐勒索失去了全部所有。
落了一個白茫茫一片,又不知該何去何從的下場。
說到最後,老爺子對寧衛民不自發出了這樣的慨。
「衛民啊,暴力只是愚蠢人的無奈之舉。那些人只知道用武力快速地解決問題,卻忽略了長遠的利益。他們最後毫無疑問是無法像我一樣妥善經營的。」
「但更重要的是,他們的愚蠢卻給我帶來了承不了的滅頂之災。當時的我,不懂得韜養晦,不懂得見好就收,太過自信,為利所迷,才是取禍之道啊。」
「我從中學會的最有用的東西,就是隨時都要小心謹慎,盡量不冒沒必要的風險,學會見好就收。因為生意一旦能獲取暴利,就永遠會惹人覬覦,不斷招惹來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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