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9.16周五更）

　謝老夫人怕南敘發覺嫁妝被用，但更怕南敘發現謝明瑜與陶思瑾的事，沒有什麼比夫君的背叛來得更傷人，尤其是對于南敘這種什麼都不圖只圖夫君分的人來講，更是錐心之痛。

　若是南敘知曉了此事，呵，只怕整個京城都不得安穩。

　謝老夫人心里直埋怨謝明瑜糊涂。

　南敘雖是個命里帶煞的孤，可南家只剩一人，娶了，南家的一切便都是瑜兒的，更何況還是在將軍府長大的，哪怕與宣威將軍淡，外面也要顧忌著將軍府給幾分薄面，這才有瑜兒補缺了禮部，年底又能升上七品主事的仕途。

　似這樣對夫家頗有助力人，縱然是孤也娶得，所以才搭橋引線，一手促南敘與瑜兒的大婚，并且不止一次勸瑜兒，要待南敘好些，哄著點，縱著點，南敘哄住了，他的仕途與謝家的榮華便保住了。

　這樣的話與瑜兒說了不知多次，偏瑜兒是個寧折不彎不愿攀附權貴的，陶家那丫頭又在教坊司遭著罪，瑜兒就算對南敘有三份，這兩項事下來，他的三份也只剩一分了。

　如今好了，他終于把南敘冷到回過了神，稍稍打聽便知道了他的那些事，然后當即便把府上攪了個天翻地覆。

　想想如今府上的狀，謝老夫人悶氣短，又一次催促馬車走快些。

　謝老夫人著急回府，馬車自然行得快，謝老夫人坐在馬車上，一件一件吩咐下去，“快馬你家大爺回來，沒道理他捅出來的事我這個老婆子給他料理。”

　“再派人柳街巷的小蹄子給看住了，敘丫頭向來不知的事，咱們府上又瞞得嚴，必是從中搗鬼讓敘丫頭知道了，這才有今天的禍事。”

　“早知今日，我當初便不該心疼，讓瑜兒拿了錢贖出來安置在柳街巷。”

　“陶娘子畢竟是在老夫人膝下長大的，老夫人難能真不疼？眼睜睜看著在那種臟地方遭罪？”

　春杏一邊給謝老夫人捶，一邊寬著，“說到底，還是咱家大爺做事不夠謹慎，這才大娘子知曉了。”

　另一邊，桃枝調了香，給謝老夫人奉茶，“春杏姐姐快別說這種話了，大爺是個男人，如今又在禮部謀了職，說過前途不可限量也不為過，似大爺這樣的人，難道真的要守著一個大娘子過日子？”

　“況大娘子做事也忒過了，竟敢綁了錢媽媽闖庫房，庫房不是一個人的庫房，里面還有老夫人的東西呢！”

　“再說了，既然嫁進了咱們謝府，就是咱們謝家的人，莫說大爺怎會用的錢，就算用了，那又如何？”

　桃枝不以為然，“一個沒了父母族人的孤兒——”

　“出去。”

　謝老夫人冷聲開口。

　桃枝愣了一下，雙手奉的茶便僵在半空，“老夫人？”

　春杏嘆了口氣，“大娘子是大爺的正頭娘子，哪是咱們能編排的？”

　“快出去吧，別惹老夫人生氣。”

　說話間，手推了下桃枝，桃枝本是謝老夫人面前極得臉的大丫鬟，什麼時候過這樣的冷言？

　可看謝老夫人的確了怒，也只得委委屈屈下了馬車，心里把南敘罵了千百遍，一個沒了父母族人的孤罷了，大鬧庫房不說，竟還連累遭了老夫人的厭棄，真真是刑克雙親的天煞孤星，誰沾惹誰倒霉！

　馬車上只剩春杏一人伺候，春杏捧了桃枝方才沏的茶，雙手奉給謝老夫人，“老夫人，您消消氣，桃枝年齡小，不會說話，您就念在往日伺候您那麼盡心的分上，別跟一般見識。”

　“年齡小？”

　謝老夫人連連搖頭，“我倒覺得是年齡大了，生了旁的心思。”

　謝老夫人嘗了口茶，往日清潤的茶水加了些花，微微泛著點苦味，可見桃枝待的確盡心，知曉為府上的事著急上火，這才添了花。

　謝老夫人便放下了茶，“不過模樣生得好，又是打小伺候在我邊的人，給了瑜兒也無妨。”

　“只是要果斷時日，敘丫頭雖沒了父母，但后到底后有著宣威將軍，不能柳街巷的剛進門，我這個老婆子再給瑜兒添一個人，不僅敘丫頭面上不好看，旁人也會說我這個婆母苛待。”

　可謝老夫人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莫說桃枝了，那個在面前一慣溫懂事的南敘竟連壞了孕的陶思瑾都容不下。

　謝老夫人從道館回來，正常況下，南敘這個做兒媳的是要出府迎接的，但南敘不僅沒有迎接，甚至連謝老夫人到家之后也不曾過來問安，只待在自己的院子里與丫鬟們說話，像是只當這個人不存在一般。

　見南敘態度如此，謝老夫人還有什麼不明白？

　庫房之事，怕是不得善了了。

　到底是孤，缺父母教養，不知分寸，更不懂尊卑，再怎樣跟的瑜兒置氣，也不該這樣對這個婆母。

　謝老夫人垂了下眉。

　罷了，念在世可憐的份上，便不跟計較。

　謝老夫人捻著檀木珠子，目在丫鬟上游走，片刻后，吩咐被自己冷了半日的桃枝，“去，請大娘子過來說話。”

　桃枝又驚又喜。

　還以為自己遭了老夫人的厭棄，再不能替老夫人做事了，哪曾想老夫人只是說氣話，心里還是有的。

　“是，婢子這就去請大娘子。”

　桃枝連忙應下，歡歡喜喜出了門。

　等走到廊下，桃枝面上的笑卻沒了，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小聲罵了一句，“呸，什麼東西，能值得讓老夫人跟我置氣？”

　老夫人到底是待不同的，與大爺又是自一起長大的分，的前途怎會只是一個小小的丫鬟？

　想到這，得意一笑，腳步輕快往南敘的院子走。

　“母親請我過去說話？”

　南敘上下打量著妖妖嬈嬈的桃枝，指腹輕轉著茶盞。

　往日見桃枝待謝明瑜親，還曾吃過味兒，要謝明瑜與桃枝保持距離，謝明瑜說多心，但也與桃枝不大說話了。

　謝明瑜愿意在這種事由著，便說明謝明瑜心里有，也愿意尊重，為這事兒，開心好幾日，以為自己得遇良人，終于能安穩度一生，所以哪怕在謝老夫人那里聽桃枝幾句不不的刺兒，也不放在心上，可誰曾想，謝明瑜的確是不把桃枝放在眼里的，當然，也不曾把放在心上，他心心念念的，全是柳街巷的那一位。

　思及往事，南敘只覺好笑，如今再看桃枝在面前賣弄風，卻提不起拈酸吃醋的心了，放下茶盞，讓秋實給換服，“好，我這便過去。”

　自己的一番賣弄南敘全無反應，桃枝吃了一驚。

　大娘子竟然完全不生氣？

　要知道，往日與大爺多說幾句，便能讓家大爺被南敘罵得幾日不敢與說話，似這樣一個刻薄善妒的人，怎會不嫉妒與大爺自相識的分？

　可南敘的的確確不曾吃醋，甚至一個眼神都不曾分給，仿佛是自取其辱的小丑一般不值得惦念。

　桃枝心里怪極了。

　南敘懶得理會桃枝，收拾好了，便領著丫鬟婆子去謝老夫人的榮養堂。

　“老夫人回來了。”

　南敘上前見了禮，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喚母親，只把謝老夫人做老夫人。

　謝老夫人眼皮一跳，心里莫名有種不好的預，瞧了又瞧在面前還算規矩的南敘，著實不清心里究竟在想什麼。

　“山上清靜，我倒是想在山上再住一些時日，只是前幾日有人告訴我，咱們府上生了事，我這才不得不回來。”

　謝老夫人捻著念珠，不聲說著家常話。

　南敘便淺淺笑著，只安靜聽著，并不接話。

　往日相甚是融洽的婆媳關系一時陷冷場。

　謝老夫人無法，只得明知故問，“錢媽媽是跟著我的老人了，做事妥帖謹慎，不知犯了什麼錯，讓你的丫鬟給綁了起來，還言說沒有你的命令不許放人。”

　想著南敘到底年輕面，又是個孤，縱然心里有算，也不會當面與撕破臉皮，便給南敘留了個臺階，好南敘見好就收，“我待你素來如親，你心里也是敬重我的，斷不出這等荒唐事，想來是你也不知此事，是那等刁奴打著你的旗號做出來的。”

　“這樣吧，我也不怪你，你只將那個刁奴發賣了，這件事便就過去了，你說可好？”

　“是哪個刁奴做出來的？還不快快站出來，別等著旁人來指認。”

　桃枝不得南敘出丑，謝老夫人的聲音剛落，便連忙幫腔。

　“姑娘倒也不必人來指認，是我人綁的錢媽媽。”

　秋實從南敘后走出來。

　桃枝倒沒想到會這麼干脆，“好啊，竟然是你。”

　“瞧著你平時一副老實模樣，不曾竟也是個膽大心空的刁奴。”

　春杏微蹙眉。

　著實糊涂。

　們眼下住的宅子都是大娘子的，得罪了大娘子，自己又有什麼好果子吃呢？

　春杏自與桃枝一起長大，自然不愿見落得凄慘下場，便手拽了下袖，哪曾想，桃枝看也不看臉便把甩開了，繼續對秋實發難，“來人，快將這等刁奴拖出去打板子發賣！”

　桃枝說完話，立在廊下的婆子們便簾子走進屋來，然而婆子的腳剛踏進屋，便聽到一聲清脆聲響。

　“啪——”

　南敘手里的茶盞放在了八仙桌，“秋實是我的人。”

　沒有溫怒，沒有斥責，簡單的一句話，像是在剖白一件事，但更像是警告。

　——的人，只有能，旁人不得。

　下一瞬，自將軍府跟來的陪嫁從齊齊南敘后走出，整齊劃一站在門口，把想要進屋來婆子們全部堵在外面。

　婆子們膀大腰圓，瞧上去都是有力氣的，可在們面前卻什麼都做不了，只有任由們把自己推出門外。

　謝老夫人抬了下眼。

　沒由來的，突然想起自己曾經聽到的閑話——將軍里哪怕再怎樣不起眼的澆水小丫鬟，那也是會武的。

　“大膽！”

　自己的人全被堵在外面，桃枝火冒三丈，“大娘子，這就是將軍府的規矩嗎？”

　“不敬婆母？目無尊長？”

　南敘輕輕笑了起來，“你既問我將軍府的規矩，那我與你說說也無妨。”

　“將軍府的規矩是，我是府上唯一的大小姐，無論我做什麼，都是對的。”

　南敘聲音慢慢說著話，眼睛卻沒瞧氣得跳腳的桃枝，而是看向主位上的謝老夫人。

　迎著南敘悠悠目，謝老夫人心口狠狠一跳，眉頭一點一點蹙了起來。

　——突然發現，似乎從來不了解自己挑細選的兒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