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塢的院裏,甄氏正在擺弄那對翡翠鐲子。
手腕雪白,被綠瑩瑩的翡翠鐲子一襯,好似一段上好雪藕。抬頭見兒趕來,還當過來看鐲子的,歡喜道:「阿鸞你瞧,我說得不錯吧?珍寶閣的人,到底還是把鐲子送上門來了。」
鸞見母親面得意,皺眉道:「聽說是王殿下送過來的?」
「是啊。」甄氏不以為意,還道:「我想好了,回頭找一副價錢差不多的古畫,給王殿下送過去,算是還禮。」一臉自傲,「我可不佔別人的便宜。」
「母親!」鸞急了。
本來王送禮就說不清楚,家再回禮,豈不是了一來一往?不說傳開別人會怎麼編排,單是蕭湛和秦太後生出誤會就夠煩人的了。
「怎麼了?」甄氏著翡翠鐲子,不解看著兒。
鸞攆了丫頭們,只留甄嬤嬤一人,然後說道:「王殿下是年輕男子,咱們是眷,怎麼好隨便收人家的東西?」
「這……」甄氏有些遲疑,可是看了看才到手的翡翠鐲子,又不捨得,強辯道:「他送了東西,咱們還了人不就行了?再說王殿下專門讓人送過來的,不要的話,豈不是在打他的臉?總不能扔了吧。」
----這是強詞奪理。
鸞一陣頭疼,求助的看向了甄嬤嬤。
「二夫人……」
甄嬤嬤剛開口,就被甄氏抬手打斷,「行了!」著惱起來,「你們不必勸我,我也不跟你歪纏,說得跟我沒有見過東西似的。」賭了氣,把鐲子摘了下來,「你們有本事,自個兒去還給王殿下好了。」
起,一甩袖子進了里寢閣。
留下鸞和甄嬤嬤互相對視,半晌無言。
過了片刻,甄嬤嬤先開口道:「夫人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這王殿下送過來的東西,的確不好不收,現如今要退就更難了。」
鸞亦在為這個燙手山芋頭疼。
外面來了一個小丫頭,說道:「二小姐,大老爺請你過去一趟。」
鸞頓時顧不上先思量蕭湛的事兒,當即站了起來,「好,我這就過去。」
等走了,甄嬤嬤進去找到甄氏,勸道:「夫人,何苦為了一個鐲子慪氣?依我看,二小姐不想和王有瓜葛,不要也罷。」
「王算是個什麼東西?」甄氏有點不耐煩,撇道:「值得送個東西就擔驚怕的,鐲子收便收了,他能怎樣?別惹得我上火,再給砸了。」
甄嬤嬤乾笑了笑,見在氣頭上不好多勸,轉而道:「范家大老爺不是沒了嗎?我去安排下,給夫人備幾套素凈裳,明兒好出門。」
「不去。」甄氏冷著臉道:「每次弔祭都是不準打扮,不能說笑,大家板著臉枯坐一陣子,悶都悶死了。」
甄嬤嬤勸不,嘆道:「也罷,那就說老爺不適,夫人忙著去不了。」
反正京城裏,人人都知道二老爺不好。
******
「聽說你要去參加太子妃的壽誕?」淵問道。
「是。」鸞微微失,沒想到大伯父專門自己過來,是說這事兒,而不是問自己的夢,但是不好突然別的,只得先聽著。
淵抬頭看向,「如今王殿下年紀不小,該選王妃了。」
他有些擔心,畢竟王蕭湛是翩翩年郎,人俊秀,侄年紀小,那天又被老二引得見了王一面,可別被他迷了心竅。
因而細細解釋道:「家出過太祖淑妃、兩位親王、一位長公主,現如今你四姑姑又是儀嬪娘娘,膝下還有十二皇子和六公主。咱們家和皇室的關係不是不夠親,而是親太過。」頓了頓,「有些事過猶不及。」
給王選王妃的事,還有太後秦氏一族攪和其中,不是那麼簡單的。
「阿鸞。」淵正道:「太子妃的壽誕上,你且安生一些,萬不可和人爭先出風頭,盡了禮數便是。」
唔?鸞詫異,大伯父倒是有些遠見的。
淵見一直不啃聲兒,還以為兒家害,就沒再多說下去。轉而想起侄那個奇怪的「夢」,順口問道:「你上次說夢見范將軍墜馬,是怎麼回事?」
鸞心一盪,伯父總算想起自己的那個夢了!只是原因麼,如何能夠解釋?因而搪塞道:「就是無緣無故做了一個噩夢。」
「不是你在外面聽了什麼話?」淵這話問出口,自己也覺得太過荒唐,----阿鸞能聽說什麼?聽說范進良要去騎馬?聽說他會從馬上摔下來?聽說他會喪命?要是有這麼大本事,那就該呆在軍機任職了。
鸞因為自己預言的「夢」實現,而被伯父重視,心忍不住有些小小激,的心一點點沸騰起來,自己即將要出說來的,那可是……,可是關係到整個家命運的大事啊!
強自按捺住起伏的心緒,說道:「其實……,那個夢我還沒有說完。」
「沒說完?」淵正在責備自己想法荒誕,準備讓侄走,聽得這話,不由奇怪問道:「還有什麼沒說完的?」
鸞心複雜,「那個夢,很長……」
前塵往事,在的口中變了悠長凄慘的噩夢,一點點說出,一點點道來,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很慢,又似乎只是轉瞬的事。
「你胡說什麼?!」淵的臉早已變了幾變,饒是他養氣功夫十分好,也終沒忍住,喝斥道:「英親王會死?襄親王會死?酈邑長公主會死?整個家都會被抄家滅門?!」手往桌子上重重一拍,「胡言語,荒誕不經!」
鸞被震得抖了一下,鼓起勇氣,「伯父,我說的都是真的!不不,是……,那個夢就是這樣的,我沒有撒謊……」
「夠了!」淵見不但不認錯,還詭辯,不由怒道:「真是太放肆了!」
鸞忙道:「伯父,請你相信我。」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能一再強調,「不信你等等看,這些事都會實現的!因為范將軍死了,不久后,西涼大戰皇上會讓英親王出征,他會被冠上『通敵叛國』的罪名。」
「你還敢胡說八道!」淵的手猛地高高舉起,但最終……,還是沒有落在侄臉上,而是狠狠罵道:「都怪甄氏把你慣壞了,什麼都敢說!」
「大伯父。」鸞想起前世的種種悲劇,心頭悲涼,「是真的……」為了讓伯父早點相信自己,揀了最近的一件事,「就說眼前,范家大伯沒了,范家長房會過繼一個嗣子,但是太子妃不支持承爵。」
「你給我閉!」淵實在忍無可忍,「來人!」喊了人進來,沉道:「阿鸞子有些不適,好生把人送回去,讓甄氏看好,趕請個大夫過來瞧瞧。」住對神婆們的厭煩,「若不行,就派人去廟裏捐點香油錢。」
大伯父這是以為自己中邪了?鸞啼笑皆非。
淵厲聲道:「趕的,把阿鸞送回去!」
僕婦丫頭們都慌了。
趕忙七手八腳的上來拉人,皆是苦著臉,「二小姐,奴婢們也不想手的,你別讓大夥兒為難,再傷了你。」
鸞沒有做徒勞的掙扎,最後說了一句,「大伯父,你慢慢等著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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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抱月閣,甄氏正在高聲訓斥,「一個個的,都是怎麼服侍阿鸞的?白白養了你們幾十號人,就一個小主子,都服侍不好?姐兒平時該去哪兒,不敢去哪兒,你們心裏都沒個數兒?一群膽大妄為的刁奴!」
姜媽媽等人都是垂手領訓,不敢辯白。
小丫頭們更是到了一旁,只有寶珠膽子大些,仗著平時小姐對自己的寵,上前陪笑道:「夫人,我們不敢怠慢小姐的。只是這屋子裏人來人往的,人多眼雜,沒準兒帶了不幹凈的東西,過給小姐……」
「啪!」甄氏一個茶杯砸在腳下,厲聲道:「你還敢強?平日裏,總是見你在阿鸞跟前晃,既得了臉,怎麼連主子都照看不好?」
寶珠嚇了一跳,囁嚅道:「沒……、沒有,奴婢不是……」
甄氏見穿得花枝招展的,不免更加來氣,「帶下去,賞二十,先關在柴房裏面,回頭人牙子來領了去。」見屋裏的人還愣著不,喝斥道:「怎麼?我還使喚不你們了?!」
不等姜媽媽們有所反應,甄嬤嬤先招呼了人,上前捂了寶珠的,連一聲都沒讓吭出來,就強行拖了下去。
「你們也一樣逃不過。」甄氏指著剩下的人訓斥,「耍、目無尊卑,全都給我扣半年的月例。」又道:「都給我好生照顧阿鸞,再有出錯,一個個全都賣了!反正多人破頭,還進不來這個屋子呢。」
姜媽媽趕忙領著丫頭們謝恩,又都道:「不敢怠慢小姐。」
沒多會兒功夫,家上下都知道二小姐「病」了。
次日范家的弔祭自然沒去,幾天後的太子妃壽誕亦沒能趕上參加。府請了好幾個大夫,給二小姐瞧病,但都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倒是鬧得一陣人仰馬翻。
外間多有傳言。
有說二小姐倒霉的,沒趕上太子妃的壽誕臉兒;也有說家看不起皇室的,沒準兒這是借故避開相看宴席;更有甚者,說二小姐沒準兒得了暗疾,比如面瘡什麼的,已經見不得人了。
這話傳到府,甄氏氣得在屋裏摔東西,「是哪個黑了心肝的?上長瘡,這麼沒邊兒沒影兒的編排!存心壞我們阿鸞的名聲,真真腸子都爛得黑了。」
鸞輕嘲,多半是太後秦氏一族搞的鬼,怕自己去爭王妃罷了。
心中掠過一陣譏笑,王妃……,秦家搶就搶去吧。秦家還在做夢,以為有秦太后和秦德妃陣,加上一個抱養的蕭湛,就能撈到下一任皇帝的位置,讓秦家出一個皇後娘娘!呵,真是可笑。
一切都在繼續,沿著前世已定的眾生命運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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