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氏聽得這一句,差點一腳踩空,兩個丫頭用力一托把托起來,瓊珠剛才失了口,這會子儘力討紀氏歡心,反口便是一句:「姑姑真是,連著我也唬了一跳。」
安姑姑扯扯臉皮,趕湊上來,紀氏人扶住了心神一定,安姑姑嚷嚷出來,還當是明潼,再一想,王怎麼算今年都有十五了,便是聖人再不著調,也不會把個八歲的姑娘訂給將要年的兒子。
這樣一想,家兒裡邊,能同王配對的,也只有大哥的長明蓁了,松這一口氣,立住了撣撣裳,手搭在瓊珠胳膊上,微微擰住眉頭:「甚個樣子了,縱有喜事,也不能嚷到二門外來。」
安姑姑一記馬屁沒拍準,這幾日連得了好幾個沒臉,卻越發的安份小意了,跟在紀氏邊,細細回報上去:「太太這頭馬車才出門,金陵那頭就來了書信,說是咱們家的大姐兒,選配了王,當了王妃!」
紀氏聽了臉上卻不顯出多喜來,卻也還是吩咐下去:「這樣的喜事,報信給老爺沒有?」連章這幾日都宿在衙門裡邊,急趕著先盤兩個大鋪子過來,把門臉兒支起來,往後便是離了此地也好讓貨商有個認門的地方。
「早安排了人去,高源親自跑了一回。」安姑姑原想說自家丈夫,了個釘子便不特意提出來,臉上還是團團的笑:「府里東西都預備齊了,太太瞧著,可要掛紅綢出來?」
紀氏一路走一路點頭:「是該掛,卻也不必太奢,把燈籠上也上紅,兩邊門前掛上綵綢,既是闔府的喜事,今兒每個院頭都多加兩道菜,按著份例,一人多得一個月的月錢。」得了那簽正是高興的時候,不能明著開懷,正借了這事兒舒發。
紀氏回了屋子,大裳還不及換下來,正拆頭上的花鈿,幾個妾聞風齊齊過來賀喜,這回睞姨娘沒慢一腳,還差點兒踩著張姨娘的角。
們倒是真心高興,不為著旁的,出了一位王妃的人家,往後兒家的婚事可不好看許多,這幾個都是有兒的,睞姨娘原不覺著,空廊上邊聽見前頭兩個說幾句,還有甚個不懂。
紀氏跟幾個妾也不必客套,這幾個還立著,照樣坐在妝鏡前頭拆頭髮,一托盤的珠子花釵,一邊面拆一面吩咐安姑姑,防著有人家送了賀禮了,提點了門房有幾家須立時就來回,好趕著預備回禮。
幾個姨娘一進屋門就先行禮,道了賀又不能幹站著,安姨娘自來不多口舌,卻因著才得了東西幫補家人,細聲細氣的賀道:「既定下了大姑娘,那三姑娘可不是該回來了。」
本來就是陪選的,宗室裡頭有臉面能得上皇帝賜婚,那也不必往秀裡頭相看了,自有位更高的兒家婚配,說這一句,比旁的什麼都要紀氏高興。
張姨娘見佔了先兒,跟著也笑一聲:「咱們家裡出個王妃,那可真是天大的造化了。」真出一位王妃,跟皇家攀上了親戚,那來往的人氣派都不一樣,生斗小民但凡瞧見跟皇家沾了邊兒,那便是了不得的事了。
紀氏聽這樣說,卻也只笑一笑,並不多熱絡,換了件淺金桃紅二裳,擺了手姨娘們先下去:「六丫頭累了,抱下去歇著,你們也都散了罷。」
睞姨娘還一句都不曾說,看看明沅趴在喜姑姑懷裡,正想說話,安姨娘一把扯了袖子,拉了出去。明沅掀掀皮皮瞧在眼裡,又別過臉去,顛了一路,是真的有些累了。
這事兒不能細思量,一往深了想,紀氏便又覺得是好是壞還說不清楚,這才送選多日子,算開船那日起,滿打滿算的也不過兩月多,才剛換了薄春衫,天將將熱起來的時候。
進宮選秀,又不是撿白蘿割小青菜,初選複選總該有個三四回,到最後聖人親閱,這才定下來,原想著明潼去了再怎麼著也得半年才能家來。
哪裡想著這麼快賜婚的旨意都下來了,要麼就是聖人真的不好了,要麼就是本沒把王擺在眼裡,任由元妃隨手給配了個姑娘,裡頭那麼些個十六歲大的,竟一個也沒挑出來?非落到了明蓁頭上。
王已經十五歲了,明蓁不過才十三歲,很該配個年長些的,抬進門就能圓房,也好為著皇家開枝散葉。元貴妃這麼拖,只不過為著自家的兒子才五歲,如今還是聖人最小的兒子,等別個親王生出孫子來,的這個才剛進學。
家在金陵住了這許多年,深日久,便是皇家事兒也能知道些風聲,張皇后一向不得寵,避居在太後宮,後宮都在元貴妃手裡,舊年京中選秀,就是元貴妃主事,為著怕撿出聖人可心意的來,反把那些相貌姿容好的都剔了出去。
這回也該給太子擇太子妃了,也不知道挑了哪一家的姑娘,紀氏拿了信細細看過,裡頭倒確是寫著一家子三個都給放了出來。
才要鬆口氣兒,眼睛一掃,心便跟著提了起來,一口氣兒差點沒緩過來,明蓁是選了王妃才放回家去,明芃跟明潼兩個卻是生了病,挪了出來。
紀氏扶了頭挨著細看,瓊玉見著神不對趕上前去,端了八寶茶遞過去,紀氏擺手不接,眼睛恨不得把紙信盯出個窟窿來。
家信里只提了一句,想是病得不重,可母連心,紀氏偏生越想越壞,若不是得了大病,怎麼會把送選的姑娘挪出宮去。
了信紙,捶了下床褥:「瓊珠,差了人去把老爺請回來!」大嫂梅氏是個最最風雅不過的人兒,這是往好了說,往壞了說便是萬事管不得,家事一竅不通,一氣兒兩個孩子病了,又怎麼照管得過來。
那邊安姑姑才剛把要送往金陵的加禮撿了出來,喜盈盈一進門,立時覺出紀氏臉不對,看看瓊玉,瓊玉手在邊,沖搖一搖。
安姑姑趕放下東西,紀氏見來了,劈頭便問:「老宅是誰送了信來?人呢?」既是送信來,報信的定然知道原委,還不等安姑姑下去把報信人傳進來。
連章回來了,他跑得一頭一臉是汗,服後背了一片,進了門先灌兩口茶,急道:「趕收拾東西,大伯不好。」
家大伯是歡喜壞了的,既是配給親王的,宮裡早早就傳出信來,連章在翰林院中,也多有同僚恭賀,梅氏便先遣了人到穗州報信。
元貴妃哪裡肯一趟趟的相看,兒子不到年紀,正是死著聖人不放的時候,那些送上來的小姑娘們,要在大殿里選看,被聖人瞧中了可不是自家尋晦氣。
是邊的,先把十二至十三歲的撿出來,拿了支硃砂筆,點中哪個便是哪個,這荒唐的法子,竟還有個好聽的名頭,說什麼「筆圈梅花,春信至哪家?」。
聖人的子嗣排開來也有七位,自太子始,到王這裡,正是半半截,第四位,再往下的弟弟們且還不到婚配的年紀。
四位裡邊,歲數差的都不大,便只王一個母妃是宮,聖人一時起臨幸了,過後就再不得寵,後宮連個能幫襯著說話的人都無,這倒霉事兒可不就落到他頭上,家有苦無訴,肚裡把那元貴妃於氏罵過了十八代祖宗,當著面,還得謝的大。
家了鼻子咽下這苦楚,想想王沒有外家支撐,又是聖人的兒子,等大婚後恐怕就要去封地,若是老老實實,總歸也算得一門好親事了,哪裡知道接著旨意那一日,家大伯痰堵了,倒在床上眼看就要腳直。
不論配婚怎麼荒唐,既定了王妃也是正經擬了旨意傳下來的,家中門大開,連大伯這樣久病的都急急換了裳出來,又是下跪又是磕頭,一院子人趴跪在地上等傳旨太監進門。
由著順章接的旨,等那些個們了錢袋子離開,家大伯先還喜,往祠堂祖宗牌位跟前燒了香,了聖旨後邊那盤金吐霧的蟠龍,一口痰堵在嗓子眼裡沒吐出來,人立時就暈了過去。
紀氏知道兒生病心急,再聽見大伯的事卻鎮定下來,見著丈夫急赤白臉渾冒汗的模樣,了信掩到袖裡,指派了丫頭們收拾東西:「撿哥兒姐兒用得上的先收起來,各個房頭留一個丫頭下來守著。」
家裡也沒有現的孝裳,俱都要買了布新做,索回去還走水路,披麻戴孝也不必細,銀首飾卻得新打,料想梅氏袁氏兩個都沒主持過這樣的大事,回去的路上不得還要寫信吩咐香燭紙錢,跟著又心裡犯愁記掛了兒的子,擰了眉頭怎麼也松不開來。
上房這番忙,傳到姨娘們院子里,又變了另一般滋味,安姨娘是接著信就早早把東西理了起來,可才想把弟弟那兒欠的帳給還上,安姑姑那點東西還不曾送出去,派了小丫頭往二門去請弟媳婦進來。
張姨娘這裡幾個丫頭來回穿梭,說是帶上日常東西,可恨不得把床帳幔子一道帶走,大到裳架子,小到針線籮兒,一樣樣都要往箱子裡頭塞,忙了一團。
睞姨娘院子里還有個灃哥兒,丫頭手腳一重,他先自哭了,纏得養娘睞姨娘兩個不住哄他,等上房差了人來抬東西,三個姨娘沒一個停當的。
時間這樣,只尋著一隻船,東西急急出了門,院里才掛上的綵綢全揭了下來,紀氏知道,也沒好了:「這時候竟還裹,留了高慶下來,咱們先行。」
連章還只皺眉頭:「若真是要辦大事,幾個孩子總得行禮,在後邊拖著像什麼樣子。」紀氏心裡掛著兒,難得不順著丈夫的意:「如今卻沒別的法子,把幾個孩子都帶上船,丫頭婆子便一堆,又要怎的住?」
連章別無它法,只好高安高慶留下,高平高兩個跟著船走,中午才接著的信,到傍晚,一家子都在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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