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原來不過是從五品兒,再往上一點兒便不能選秀了,可祖上這一枝卻是自太-祖開國時便跟著打江山了,也不是他想參軍,而是揭桿起義,容不得你不幹,只好拿了大刀□□一手一腳的拼出來。
家太-祖有些急智,原也想過戰場上邊裝死出,可那敵軍殺人,先是劈死,這還能抹了漿充過去,可到清戰場的時候,卻是一刀子把頭割下來抵數的。
這哪裡還能躲得過去,只好出力氣廝殺,當兵的一半兒是流民,還有抓住了俘虜,穿上裳上了戰場,不戰也得戰,別人見你一對方陣營的兵丁服,管你心裡想戰想和,一刀就先砍了上來。
好容易到了鎮子裡頭,先是掏土找吃的,大戶人家是總兵將軍去的,他們這些大頭兵不著,想想將軍服上有護心鏡,他把燒菜的鍋子砸幾瓣,給自己也弄了件甲,有多的還分給兄弟。
還收了些魚網,纏得的,似那些漁家子補網似的做一件短褂,連睡覺都不,卻比鐵鍋更管用,護著要害沒傷著,這才一直活下來。
這一隊跟的將軍厲害,先打進了都城,先搶了一票好東西,到圈地的時候,那將軍麾下都分著了好地,家太-祖卻不要地,只管搜羅金銀,那些個搶急了眼的,俱往大宅子裡頭去,他卻獨往棉街去,那兒都是織的人家,還沒人同他爭。
等那些個兵丁搶完了大戶來爭這些小,家太-祖連老婆都搶著了,原是織人家的兒,一家子倒還安好,藏在地下小小一口地窖里,家裡六歲的弟弟挨不過哭起來,他一進門就尋著了地方。
家太-祖一兵服,後又扛了那麼些個丁當作響的東西,兩個老的一看見他就跪下來,那小娃兒連哭都忘了,一噎一噎差點兒氣背過去。
家太-祖饒他們一命,護了他們周全,又搶些食水過來,等他要扛著東西走了,那家人把兒配給了他。
將軍搶大戶人家的妻妾兒當老婆房,兵丁做了那小門小戶的「上門婿」,只有家太-祖,正正經經的點上花燭拜了堂。
他還依舊當兵,把那包東西藏地窖里,別個見他討了娘子,卻不曾去圈地,還從自家搶的東西裡頭撿一二件出來扔給他,家太-祖也只是憨笑,他中打漁出,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的道理最明白不過。等別的隊伍進了城,便是比誰胳膊大更的時候了。
家太-祖藏著掖著,那些金瓶金盆砸碎了一小塊一小塊的用,等到新皇帝上位了,城裡又一次平定下來,他才敢帶到遠點的地方去買地,又回了江州老家,家裡人死的一個都不剩了,置了大宅買了良田,真箇做起富家翁來。
家靠著這點結扣索的勁頭,雖不似那些有軍功在的公府人家顯赫一時,卻也一直老實到了今天,再看那些開國功勛,到如今還有幾家存世。
家祖上那一輩兒,便只得一個兒子,到了孫輩,還只一個兒子,連個兒都不曾有過,家老爺便道是造的殺業太多。
老妻兩個信了佛,日日抄經念佛,又是捐油添燈又塑金捐門坎,連帶的把兒子也熏陶起來,到如今江州祖宅裡頭最氣派的還是佛堂,那可是花了大力氣造的,樑柱俱是金楠木,飛罩落地罩一應俱是上好的楠木雕的,供的佛像非金非玉,是拿一整個檀香木的雕出來的,不必上香,只走進佛堂便一室香氣。
家是兵禍起的家,到第二代卻不許兒子從武,只拘了讀書,一代代讀下來,倒有些詩禮傳家的意思在,那些個以武傳家的,太-祖初年還排開來百將宴飲宴,越來後頭越諸般忌憚,到得第二第三的傳下來,太賓士世,武的地位便一落千丈,也只有讀書考舉才是振興家業的道理了。
家傳到如今已是第五代了,到得第三代還是子嗣不,祖輩也不知在菩薩面前求了多回,還是個遊方僧人說,要老太爺日日在菩薩跟前磕頭,磕足九九八十一個。
老太爺為著兒子還有甚不肯,真的跟妻子兩人磕頭,二十九歲才得了頭一個兒子,接下去連著的結果,家到這一輩兒,總算有了三子。
王莫明其妙的被捧了起來當皇帝,細論起皇后的出來,才曉得這一脈存了五代。明潼舒舒吐出一口氣來,這輩子再不能同原來一樣。
太子喜歡,是喜歡上這子勁兒頭,到太子死了,太子妃了個泥塑木胎,日日守著大殿佛像念經,上這子勁兒也依舊沒磨掉。
太子宮裡那些個充容昭儀,原來明裡暗裡不和眭的,俱都了一繩子上的螞蚱,靠著周旋才能在冰冷宮室裡頭不死凍死。
這樣的日子過了兩年多,家便來人把接了出來,在那兒沒死,可在家裡卻沒能活下去。
親娘紀氏為著一雙眼睛都快哭瞎了,只這一個兒,自進了宮跟著提心弔膽,等接了出來,摟著痛哭一場,家裡給安排了院子,吃食用度比紀氏自己都更高,可明潼卻一日日的沒了生氣。
這樣的份想再嫁也不能,一輩子都只能在家裡過,比之壽昌宮,湖心院不過是又一囚籠,不過雙十年華,便再無生趣。
誰能想到還能再活一回,睜開眼兒那一天,就打定主意不會再走老路,紀氏無子,那就先給抱養一個來,做了兩輩子母,明潼知道紀氏是甚樣心,只要教養得好了,便是庶子也當作親兒子來疼,有了這個依仗,便是不幸再宮廷,紀氏也有了依靠。
明潼進宮時十三歲,回來的時候二十歲,七年似是過了幾輩子,家往下一串的庶子庶,跟前沒人敢說什麼,背後卻哪一個不說們母命苦。
如今不過五載,因著庶長子在後院坐大的程姨娘,在莊頭上的清心庵里當了清心居士,得了次子又占著寵的睞姨娘這回也定不能爬上來。
知道紀氏的脾氣,寬和中正,庶齣子,不論生母如何,總是一般的教養,明澄明灃兩個,俱請了嚴師執教,到了年紀又送到書院里去。
的心是正的,可旁人的心卻偏了,庶子大面上規矩不錯,也敬重嫡母,可越是有了出息了,又怎麼不想著讓生母更面!
底下人弄些小鬼,紀氏也只睜一眼閉一眼,可明潼眼裡卻不得沙子!旁人便罷了,睞姨娘再不能饒!
只沒想到,原該是頭胎生了兒子的,這一回竟先生了兒!明潼這才把明沅抱過來,看看這個上輩子本沒有的妹妹,是個什麼來頭。
明潼睜開眼,怔怔看著白牆頂,半晌長長舒出一口氣來,守在落地罩邊的松墨見醒了:「姑娘可要吃茶?」
明潼揮了揮手:「把鏡子拿過來。」
等夜裡擺飯的時候,明沅一眼就看出不同來,手裡握了筷子,八寶給盛湯,抬眼一看明潼那兩道長眉,細細修了柳葉狀。
原來看著英氣,說話又乾脆利落,辦起事來絕不拖泥帶水,如今只不過修了眉,剃去了眉峰,修彎了眉梢,人便顯得溫婉起來。
紀氏還未平復過來,別個都吃飯,只跟前擺了一碗胭脂紅米粥,廚房裡還專做了煎蝦餅子給送粥,只吃了兩口就不再吃了,倒是澄哥兒,見著自個兒碗里沒有,拿小勺子去紀氏面前的碟子里挖。
紀氏原見他這付怪的樣子定然要笑,卻只扯扯角,把碟子往他面前推一推,豆青瓷碟兒盛了一字排開幾塊蝦餅兒,煎的邊緣金黃,晶瑩白,還得看見裡頭的蝦塊,澄哥兒自個吃了一個,又分給明潼明沅各一個。
他還是跟明潼更親,把著小牙箸挾到碗里,再把碟子推到明沅面前,紀氏這裡用飯沒有食不言的規矩,今兒卻沒人開口,還是明潼用完了飯,拿香茶漱了口道:「娘看我這眉,我自家的手。」
紀氏抬手一:「確是修的好,跟柳葉兒似的。」澄哥兒放下牙箸頭過去看,學著紀氏的樣子手去,還自個的:「我沒有。」
紀氏他一茬,臉上才有了笑影兒,丫頭便來說老爺回來了,紀氏心裡掛著心事,立時收了笑意,僕婦把飯桌兒抬到明沅屋子裡。
只剩澄哥兒跟明沅兩個用飯,明沅就是再想探聽,耳朵也不了那麼長,澄哥兒吃完了就擺弄起明沅桌上的小玩意兒,他頭一回進明沅的屋子,新鮮的很,明沅便把那些玉雕的貓狗拿出來給他玩。
幾個丫頭都守住了,下邊人都已經傳遍了,只不能在主子面前說,上房規矩最重,更沒人敢輕易開口,屋子裡落針可聞,便是澄哥兒也知道不一樣,他玩了會子,托著下,眉皺起來,嘆了一口氣。
白白的臉兒,看的明沅想要掐他一把,又忍住了,手在小籮筐里翻了會兒,拿花牌出來遞給他,澄哥兒搖搖頭不接,往明沅邊湊幾下,歪著頭問:「三姐姐哪裡去?能不能帶我了去?」
明沅張不開口說孩子話,也不知道三歲的娃娃要怎麼說話,可看著澄哥兒很是憂愁的樣子,拍拍他的手安他,心裡還在想,要是明潼去選秀,那是不是也要選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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